第783章 絕望領主

  平湖鎮的城堡高50米、長279米，寬156米，常駐200多名守衛，戰時最多可容納1000餘人。如果平時有僕役躲在城堡的某個角落裡偷懶，城堡總管想要找到他都得憑運氣。士兵站在城堡頂層的女牆往下看，地面上的行人和公雞一般大小。


  伊莫森憑藉智慧指引巫術，通過林隼的眼睛看見了超巨型軟泥怪，便慌慌張張地回報說它有半個平湖堡那麼大。其實，他的說法有誇大的成分，超巨型軟泥怪的體積沒那麼誇張，它和銀月莊園的領主宅邸差不多大，相當於7層樓300多個房間的大別墅，比沼澤里九頭蛇蜥要大兩圈。


  超巨型軟泥怪趴在一處林間空地的湖泊里，周圍荒蕪衰敗，寸草不生，和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絕非自然形成的空曠林地，而是超巨型軟泥怪開闢的空間，接近400平方公里的面積，灰暗的岩石裸露在地表，有爬行腐蝕的痕迹，雨水在低洼出匯聚成湖泊，超巨型軟泥怪趴在裡面像一座小山。


  它的底部環繞著濃郁的黑暗，分不清是陰影，是黑色發臭的湖水，還是不死生物的天賦靈光，又或者三者兼備，是連太陽的光芒都無法驅散的黑暗領域。


  維克多一行人站在一株高大的古樹上，遠遠眺望。大家都默默無語，只有阿卡不停地低聲念叨：「主人，阿卡害怕，我們回去吧，我們快回去吧，好不好？」


  他藏在樹榦的後面，只露出半張臉，驚惶不安的模樣就像長不大的孩子，再沒有平時自詡勇敢的氣勢。


  遠窺超巨型的不死生物，卡里古拉算是原形畢露了。


  其他人也沒比他好多少，夏洛特的櫻唇失去血色，放下單筒遠望鏡，俏臉發白地喃喃說道：「這種怪物真的能被消滅嗎？」


  戴恩的左手緊緊按著胸甲下面的聖物水晶，悶聲說道：「可以，一定可以，吾主的光輝將滌盪一切黑暗！」


  萬物皆暗時唯光輝永存。神職者的信念不允許戴恩向魔鬼、邪神之類的存在妥協，只是他咬牙切齒，紅著眼睛自我催眠的樣子實在不能給別人豎立信心。


  納爾森伏在更高一些的樹枝上，變色斗篷讓他看起來像是和大樹融為一體，但這樣的偽裝對不死生物毫無意義，只能給偽裝者提供一些心理安慰。他一邊用單筒望遠鏡觀察軟泥怪周邊環境的細節，一邊說道：「這裡是黑森林，距離光輝照耀的人類國度至少有3萬多公里。」


  遠征軍去年冬季出發，到目前為止，出行13個月，扣去在灰兔山脈和橡樹草原停留的時間，旅程合計200多天，按平均每天跋涉200公里來計算，總行程也超過了40000公里。


  光輝之主是人類的保護神，但光輝教會從不宣稱祂是唯一神。除了那些涉足人類國度的邪神魔鬼，神職者沒有必要，更沒有能力去針對其他的偉大存在。最主要原因就是距離太遙遠，像這個超巨型的軟泥怪，誰知道它是不是復甦的古神？如果它不是危害人類國度的魔鬼，誰又知道無盡森林裡究竟有多少類似的超凡生物？

  納爾森的話語立刻讓戴恩平靜了下來，改口說道：「當然，我們還得再觀察觀察……伊莫森是個笨蛋，軟泥怪的核心顱骨明顯是被人用利器割下來的首級。超巨型軟泥怪雖然龐大，可沒見到它使用利器啊，它顯然不是製造不死生物的幕後黑手，也不一定是邪惡之源。」


  「殿下，我的意思是，亞述帝國的遺民十有八九和黑森林裡的不死生物有關係，他們多半在侍奉復甦古神，通過邪惡殘忍的儀式製造軟泥巨怪。或許，我們應該先找到亞述帝國的遺民再做下一步的考慮。」


  夏洛特介面說道：「是啊，1500多年前的亞述帝國和蟻人怪物是死敵，如果亞述帝國的後裔繁衍至今，黑森林裡的不死生物可能就是他們對抗蟻人怪物的手段。也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主人，那我們回去吧？」卡里古拉抱著樹榦，對站在樹梢上的維克多呼喚道。


  「別吵，馬上會發生有趣的事情。」維克多彷彿沒有重量，穩穩地站在脆弱的樹枝上，暗金眼眸盯著三十多公裡外的超巨型不死生物。


  他們在觀察怪物，怪物也在觀察他們。因為這片森林沒有其他動物，維克多一行人就是闖進巨型軟泥怪領地的入侵者。


  它龐大身軀面向維克多的一側有點點蒼白火焰忽明忽暗。由於距離遙遠的關係，其他人都看不清楚，維克多卻知道那是超巨型軟泥怪的核心顱骨，至少數百個，也許更多。


  維克多觀察它快兩個小時了，只看到水面上的軀體，還無法確定池塘下面的部分到底有多大。但觀測距離絕對安全，這個位置其實是卡里古拉選定的，按照他膽小怕事的性格，肯定放了不少余量。


  超巨型軟泥怪的絕望視線對維克多一行人不起作用就能證明安全。


  不過，互相觀察了這麼長時間，超巨型軟泥怪的耐心也耗盡了，或許是為了驅逐入侵者，或許是垂涎送上門的獵物，它灰暗醜陋的身軀向上蠕動，高度增長了三分之一，然後向內塌陷，給人一種它正在深呼吸的錯覺。緊接著，超巨型軟泥怪墨綠色的體表凸起幾十個噁心的腫瘤，每個腫瘤都有一雙蒼白火焰的眼睛，它們在巨型軟泥怪的身上扭曲掙扎，彷彿是要掙脫束縛的惡鬼。


  納爾森怪叫道：「它要吐了！」


  夏洛特和戴恩連忙舉起各自的單筒望遠鏡，只見巨型軟泥怪塌陷的身體猛地向前鼓盪，激起一陣狂烈的氣流，令正前方的樹木枝條向後狂舞，幾十團黑呼呼的軟泥好似被投石機拋射數千米，噼里啪啦地砸在茂密的樹林里。


  「好噁心！」夏洛特皺起柳眉，一臉厭惡地說道

  「太可怕了，它還有這種招式？」戴恩仔細搜索落在樹林里的「軟泥炮彈」，卻一無所獲，放下單筒望遠鏡，困惑問道：「它這是想幹什麼？它噴出來的泥團根本打不到我們的位置。」


  「難道……它吐出來的都是軟泥巨怪？」夏洛特想到了這種可能，驚呼道。


  「就是軟泥巨怪，一共44個，7個白銀階，剩下的37個都是青銅階。呵呵，它們想抓我們。」維克多冷笑道。


  暗金色眼眸亮起一圈藍色的光圈，維克多加持風精靈之翼，隔著31公里的距離用宿敵鎖定移動速度最快的軟泥巨怪，氣流環繞著它的頭部，由青黑的風元素凝聚成靛藍的虛空風元素，如同閃電之劍刺中它蒼白閃耀的雙眼之間，鋒利的空氣亂流猛地爆裂，將它的核心顱骨和大半個由黑泥膠質組成的身體切成碎片。


  難纏的白銀階不死生物頃刻間變成一堆真正的爛泥。


  維克多搖了搖頭，有一種殺雞用牛刀的感慨，他真正的對手應該是神話級的超巨型軟泥怪。


  沒錯，超巨型軟泥怪是神話級的不死生物，而且是個罕見的泛意識集合體。


  雖然同為神話級，維克多必須承認自己拿超巨型軟泥怪沒什麼好辦法，他自信可以同神話九頭蛇蜥分出勝負，但對上泛意識集合體的神話不死生物卻沒有絲毫勝算。


  鬼知道這怪物的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個核心顱骨，說不定這片黑森林的軟泥怪都是祂的一部分。消滅祂可能比攻陷一座駐滿士兵的大型要塞更困難，並且要塞里有為數眾多的超凡騎士。


  要塞最大價值的是提高防守方的容錯率。超凡強者的能力有極限，如果要塞的容錯率高，他們的容錯率就低，所以沒有哪個超凡者會單槍匹馬的進攻一座守備森嚴的要塞。


  超巨型軟泥怪的容錯率高得驚人，相對而言，遠征軍的劣勢就太大了。


  不過，但凡會死的生物都可以被殺死，不死生物也不例外。


  人力有限，智慧無窮，智慧和知識也是一種力量，而且是認識法則，利用法則的力量。


  維克多目前判斷超巨型軟泥怪的行動範圍似乎被限制在400平方公里的空曠區域。這個結論基於兩點，首先祂如果能爬出來，這片黑森林將不復存在；其二，祂發現森林裡有入侵者窺伺，也只是吐出幾十個軟泥巨怪進行抓捕或驅趕。


  這些不死生物的移動速度肯定不能和超巨型軟泥怪相比。大軟泥每次捲動可以突進2、3百米，祂只是看起來行動緩慢，真的動起來就如同雪崩。


  如果超巨型軟泥怪的確是被困住了，維克多有太多辦法能解決祂，但要花費大量時間就是了。


  當然，現在的信息還不夠全面，神話級的不死生物總會有幾張底牌。最關鍵的問題是，殺死超巨型軟泥怪有什麼意義？

  祂除了一堆漆黑的顱骨就剩下發臭的爛泥。有腦子的人都不會打軟泥怪的主意，這或許是它變成祂的客觀條件之一。


  數十隻軟泥巨怪正不斷逼近，維克多終於說道：「走，我們回去。」


  阿卡第一個做出響應，他也沒有忘記戴恩，單手把牧師夾在腋下，從樹冠上直接跳上另一顆樹的樹冠，就這麼迅速跑遠了。


  維克多最後一個走，他估測軟泥巨怪的追擊距離，以此確定神話不死生物的領土範圍，也就是超巨型軟泥怪對不死生物的控制半徑。


  青銅階的軟泥巨怪追了250多公里才止步，而白銀階的軟泥巨怪足足追了510公里。維克多讓狄麗變身龍人形態，將一隻白銀階的軟泥巨怪凍成冰塊，再把它轉移到550公裡外解凍。


  這隻軟泥巨怪恢復行動能力之後，開始憑藉不死生物的進食本能追逐維克多。


  由此可以判斷，超巨型軟泥怪的統治力只能輻射550公里，超出這個距離，祂分裂的軟泥巨怪就會失控，變成自由的不死生物。


  回到營地之後，維克多一邊命令遠征軍加快採集資源，增加物資儲備；一邊又反覆試探超巨型軟泥怪的特性。


  七號煉金塔、蟻人族群、超巨型軟泥怪都是泛意識集合體，這絕非巧合，而是一脈相承的煉金塔技術。種種跡象表明，超巨型軟泥怪和亞述帝國有密切關聯。但對於無盡森林中亞述人，維克多所知有限。


  密修會煉金師的記憶水晶中沒有關於亞述帝國的描述，這塊知識拼圖還是個空白，維克多只能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推測亞述人的根源。


  原生種人類接受遠古巨獸的血脈會變成異人族，比如矮人、半身人、野蠻人，當然還有亞述人。矮人和半身人肯定是精靈族製造的附庸種族，他們能夠被太陽樹和月亮樹祝福，從而提升血脈力量。野蠻人的歷史比較短，不會超過三萬年，和精靈族也沒有主從關係。這意味著，野蠻人可能是煉金帝國發展的異人族。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說明古代煉金帝國也有能力製造附庸種族。


  亞述人大概率是煉金帝國製造的附庸異人，他們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煉金帝國的晚期，距今也不會超過3萬年。


  再從亞述帝國的空間位置上判斷，他們和蟻人怪物是鄰居，在無盡森林中彼此攻伐。精靈族稱他們是亞速爾塔，還把精靈族的一件聖物交給他們，幫助亞速爾塔對抗蟻族怪物。


  精靈族和煉金帝國關係特殊，都可以用師生兼盟友來形容。密修會煉金師在無盡森林從事禁忌研究，如何能瞞過精靈族的耳目？但密修會製造蟻后煉金塔的初衷是投放到艾蘭塔附近的大裂口，用來對付深淵惡魔。


  這完全符合精靈帝國的利益。


  維克多有理由相信，蟻后煉金塔是精靈皇族和密修會煉金師共同的研究項目。至少，靈界之王遺存的小規模蟲群是精靈族提供給密修會的，否則密修會憑什麼能在無盡森林中找到絕佳的試驗素材？

  蟻后煉金塔百分之百失控了，原因不詳，但細思極恐。


  維克多確信精靈族和密修會啟用了補救措施——由原生種人類變化的亞速爾塔。精靈族還拿出了一件聖物——弗雷婭之淚。


  煉金帝國崩潰之後，亞述帝國擋住了蟻族軍團，直到1500多年前，光輝教會的聖騎士破壞了他們的祭壇。蟻人怪物擺脫亞述帝國的，它們第一個目標是人馬丘陵的煉金塔，而精靈族的銀鷹城和森林半人馬拖住了蟻人。


  在維克多激活人馬丘陵煉金塔的前夕，森林半人馬撤走了，現在蟻人的問題成了維克多的問題。


  偏偏維克多還容納了太陽精靈的血脈，如果他擊敗了煉金蟻后，吸收了祂的力量，自身再轉變成太陽精靈。那麼精靈帝國不僅迎來一位太陽精靈皇帝，還擁有了一座10級煉金塔。


  如此布局，絕非凡物所能擁有的手段。


  維克多越往前走，越感到前途險惡，命運之力如同編好的蛛網在等他入局。


  巧的是，月亮女神的另一個化身就叫蜘蛛女士。密修會煉金師說祂在黃昏紀元奪取了靈界之王的權柄；神話九頭蛇說靈界之王曾經拘禁古神子嗣的靈魂，企圖開闢靈界位面。


  超巨型軟泥怪肚子里全是亞述人的顱骨，何嘗不是拘束靈魂的手段？


  煉金蟻后和靈界之王有關，超巨型軟泥怪又和靈界之王有關。密修會煉金師和精靈族分明是把靈界之王剁碎了，再復活奴役啊。


  事到如今，維克多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好在他是心靈主宰，身邊還有光輝之主的牧師同行。


  接下來半個月，維克多和龍女僕每天不間斷地監視超巨型軟泥怪，但沒有發現亞述人的後裔拿顱骨前來獻祭祂。


  維克多感到很奇怪，可由於監視的時間太短，他沒有對這個疑點進行深究。他現在擔心密修會用來控制蟻后的元素符文水晶藏在大軟泥的屁股下面。


  在準備充分的前提下，維克多把貝爾蒂娜帶超巨型軟泥怪的附近，整個過程可以說是有驚無險，但小小巡查使沒能感知到大軟泥的附近有元素符文水晶。


  這個結果讓維克多喜憂參半，總體來講是憂大於喜。如果大軟泥是元素符文水晶的看守，維克多必須弄死祂。可惜祂不是，連神話級的不死生物都沒有保管元素符文水晶，那水晶藏在什麼地方，誰負責看守它？


  找到元素符文水晶也許簡單，也許比殺死大軟泥更困難。維克多討厭未知，但也有面對現實的勇氣和自信。


  他把波波和甜甜帶到不同的位置，讓他們使用尋路手杖，指明亞速爾塔神廟遺址的方向。手杖始終對準了黑森林西側的遠山，維克多目測那是2000公裡外的山林高地。


  目的地已經很近了，遠征軍穿過黑森林直行最快4天可以抵達，但要和黑森林裡的不死生物遭遇。維克多選擇繞開大軟泥的領地，沿著淺水河北上，再一路向西挺進，差不多走4000多公里就能到亞述人的山林高地。


  遠征軍採集儲備的食物補給足夠大家渡過四個月的冬季，維克多認為沒有必要招惹大軟泥，就讓祂繼續趴在窩裡好了。


  隊伍出發前，波波和甜甜按照半身人冒險家的慣例，在一顆大樹上刻下標記。冒險標記對半身人冒險家晉階有不可取代的現實意義，維克多從來不阻止波波和甜甜這麼干。如果要阻止他們留下冒險標記，那乾脆就別帶他們上路。事實上，蘭德爾遠征軍也會在途中留下標記，防止有同伴走失迷路。


  維克多看著波波和甜甜用小刀切下一塊厚樹皮，在光滑的樹榦上篆刻繁複花紋。等刻好了花紋，他們還會用藥水和泥土把樹皮粘回去。


  「你們應該留下精靈文字。」維克多突然用精靈語對半身人兄弟說道。


  波波和甜甜回過頭，疑惑地看著維克多。


  維克多笑了笑，淡淡說道：「就寫，絕望森林，裡面有8階的絕望領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