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不得要領
腓特烈皇帝的提問本身就自相矛盾。
大軍團戰略源自蘭德爾殿下早期的一個設想，還未曾經歷實戰檢驗，憑什麼能制定作戰原則？
不過，這種問題放在覺醒了超凡智慧天賦的維克多身上，似乎又很正常。
奧蘿克希婭憑著女性特有的細膩和直覺，敏銳地把握到一個關鍵點，聲音柔柔地說道：「沙盤地圖？」
「是兵棋推演。」
肯特牧師大嘴巴的綽號不是白叫的，他頗為得意地說道：「蘭德爾殿下雖然沒有多少戰爭指揮經驗，可他智慧卓絕，想出在沙盤地圖上推演局部戰爭形勢變化的絕妙點子。這裡面要參考對陣雙方的特點、兵力對比、戰鬥地形等各方面的因素，而且越詳細越好。通過雙方不斷地博弈，推演大軍團的實戰情況。嗯，就像下棋一樣……我非常了解半人馬，維克多就找我做大兵團對戰半人馬的兵棋推演。我們下了幾百局，這次戰鬥，許多方法都是在兵棋推演中琢磨出來的。」
黃金聖騎士雷爾加雷爾介面問道：「比如，騎士集群單獨出戰？」
「是。」肯特牧師點頭道：「我提出組建騎士集群單獨作戰，說服你們的理由很充分。如果不是經過了幾百次的兵棋推演，我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想出騎士集群的衝鋒戰法？」
「我可沒有蘭德爾殿下的聰明才智。」
他頓了頓，收斂玩笑神情，嚴肅說道：「通過兵棋推演，維克多提出了大軍團作戰兩個重要的決勝因素。」
黃金騎士們凝神靜氣，連熊熊的篝火都黯淡了下來，聽肯特說道：「第一是接觸面……維克多認為，在大會戰中，人數與實際戰鬥力不存在因果關係，並非兵員數量多的一方就越有戰鬥力。因為，後排的士兵根本接觸不到敵人，自然就沒有戰鬥力。除非前排的士兵都死光了，否則他們只能在戰場上乾瞪眼。」
「制勝的一個關鍵就在於擴大我方的接觸面，縮小敵方的接觸面。」
篝火旁邊的聽眾都是超凡強者，自然能理解肯特牧師的表述。例如，騎士集群在半人馬大營中廝殺，它的接觸面是百分之百，而半人馬針對騎士集群的接觸面卻小的可憐，絕大多數半人馬只能在後面看熱鬧，有力量也使不出來，數量再多又有什麼用？排著隊給騎士殺，讓他們鬥氣枯竭，活活累暈過去？實際情況是，騎士集群能殺進去，就能殺出包圍圈，除了凶暴半人馬集群，沒有半人馬能攔得住他們。
普通士兵作為大會戰的主體，肯特牧師選擇分批分次的投入方式，哪邊需要就往那邊派兵，究根結底還是為了擴大己方的接觸面，減少敵人的接觸面。比如，3000名人類士兵利用騎士集群破開的口子，分割包圍3000隻半人馬。被同伴擠在裡面的半人馬戰士沒有出手的空間，等於是戰場上看客，而3000名人類戰士分進合擊，圍攻半人馬的接觸面還是百分之百。
如果這條原則沒有錯，那就能根據它發展大規模會戰的戰術打法。
肯特牧師接著說道：「第二個決勝因素是士氣。維克多把士氣低落或高漲稱為情緒傳染，他甚至認為在大會戰中，情緒傳染是決定勝敗的內在條件。」
「這個不用解釋，你們都看到了戰果。」
眾人默然，無數士兵還在連夜分解半人馬的屍體，如果把這些屍體堆起來的話，一定像一座小山。半人馬的皮革質地優良，筋腱也強韌，可以充當弩炮的弓弦；肉質的口感和馬肉沒有區別。四萬多隻半人馬顯然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然而，人類聯軍殺死的半人馬只佔了總數的一半，另一半的半人馬都死在了同類的手上。
半人馬自相殘殺的瘋狂行為引起高階騎士和高階神職者們的慎重和警惕，擔心類似的炸營會出現在人類大軍的身上。
佛利德斯牧首沉默地凝視篝火，片刻后，他展顏笑道：「智慧種的心靈活動與混沌的未來相關，是最難揣摩的變化。一百個絕望的人能生出最強大的勇氣，一百個勇敢的人可能被一次挫敗打入絕望的深淵。」
「勇氣、信念如心靈的光輝；恐懼、絕望如心靈的瘟疫，半人馬戰士的數量越多，心靈瘟疫傳播的越快，爆發的越猛烈，直至死傷狼藉，潰不成軍。」肯特牧師也笑著說道：「這是我的看法。蘭德爾殿下的說法是……」
「攻敵先攻心。」
篝火的火苗重新開始跳動，巴塞留斯公爵感嘆道：「蘭德爾殿下真是一位天才。」
維克多今年未滿30歲，他的人生閱歷遠不及佛利德斯和肯特這兩位老牧師，他能總結出「攻敵先攻心」的道理，可不就是位天才嗎？
夏洛蒂婭.貝納迪克特聽著聽著就變得高興了，「攻敵先攻心」正是圖爾南斯的拿手本領；再看「接觸面」原則，這又和圖爾南斯的「時間換空間，空間換時間」的武技要旨不謀而合。
圖爾南斯以前向維克多講述過心靈之火的奧秘，蘭德爾殿下能夠舉一反三，把吾愛總結的武技經驗轉嫁到大會戰上，他確實是個天才…….夏洛蒂婭暗暗忖道。承認維克多天分就是肯定圖爾南斯的成就。作為圖爾南斯的妻子，她為自己的丈夫而感到高興。
「圍三缺一的戰法也是維克多在做兵棋推演的時候提出來的。他說，被逼急的兔子都會咬人，何況被逼急的獸人軍團？在沒有把握全殲敵人的情況下，可以考慮留一條逃生通道，讓敵人產生避戰的心態。」肯特以拳擊掌，有些懊惱地說道：「我完全贊成他的觀點……贊成的有些過頭了。我另外預留了東北角的逃生通道，讓許多半人馬都跑了出去……如果，我堅持圍三缺一的戰法，我們斬獲的半人馬可能遠不止45000頭。」
佛利德斯的心情很好，出言寬慰道：「這一戰必將史詩傳唱，奉為經典……肯特兄弟，此戰得失利弊，我們以後慢慢討論整理，我想問一句，蘭德爾殿下探索大軍團戰略，他是否認為大規模會戰對人類更有利？」
肯特點點頭，說道：「蘭德爾殿下對大軍團充滿信心，他斷言，任何獸人都無法在大規模會戰中與人類軍團抗衡。我和他的看法一致，黃金時代的黑皇帝與地精王之戰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黃金時代的末期，黑皇帝伽爾什美爾召集80萬大軍與地精王的幾百萬獸人在哀嚎谷大戰數月，儘管教會編寫的史冊上記載，黑皇帝遭遇慘敗，城邦大軍折損50萬人，但他們斬殺了地精王奴役的7隻白猿巨獸，殲滅百萬獸人，成功阻擊了獸人大軍南下的勢頭。
哀嚎谷戰役是光輝歷以來，人類所發動的最大規模戰役。當代的高階神職者不會替黑皇帝洗刷污名，也無需顧忌教皇的臉面。單從戰役雙方的兵力對比上看，黑皇帝的城邦聯軍可謂大獲全勝。
如今的人類國度，教會是唯一能發動大規模戰役的組織，事實也證明，信仰堅定的聖武士能擊潰數倍於己方的獸人大軍。按照蘭德爾殿下推演的大軍團作戰原則，佛利德斯牧首相信，撒桑帝國配合光輝騎士團，採取大會戰的模式對付獸人，就能夠橫掃北部荒野，光復人類故土。
奧蘿克希婭聲音輕柔地說道：「歷史上，人類國度發起的所有戰役都是先贏後輸，不斷失土，為什麼？因為愚蠢的獸人從來沒有戰役的概念，它們作戰的唯一目的就是因為獸人的數量太多，必須向人類發動獸潮。獸人打得贏我們人類，就一直打下去，打不贏就跑。黃昏森林的獸潮是這樣……西頓半人馬突襲東開拓領的本質也是為了減少過剩的地精奴隸，只不過，西頓半人馬當中出了一個野心家，它想當大可汗，才給我們發動大規模戰役的機會。」
人類的大軍團再厲害，獸人不跟你打，又能怎麼辦？
佛利德斯怔了下，有種希望破滅的沮喪感，事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城堡工事配合騎士小隊的開拓模式上。
相比佛利德斯和黃金聖騎士們，撒桑皇帝悄悄鬆了口氣，這場戰役幾乎耗幹了血狼堡的家底，撒桑皇後派人告訴他，血狼堡秘密向巴塞留斯家族借了120萬金索爾，用於戰爭開銷。如果以後的開拓戰爭都這麼打，那真要了皇帝的老命。
腓特烈笑道：「蘭德爾殿下發展大軍團，是為了對付蟻潮。也只有無腦的蟻人敢直面數以十萬計的人類軍團。」
佛利德斯冷靜地想了想，皺眉問道：「人馬丘陵的三座要塞擋不住蟻災嗎？如果三座要塞擋不住蟻潮，西爾維婭不會斥巨資建設要塞。三座要塞能擋住蟻潮，西爾維婭為什麼支持維克多發展大軍團？除非他們相信，蟻人之外，還有強大的對手需要用大軍團來對付。」
大軍團作戰能夠顯著提升教會的影響力，光輝騎士團的高階神職者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大軍團，佛利德斯以未知的災難為借口，促使撒桑帝國的領主繼續發展大軍團。可是，包括撒桑皇帝和巴塞留斯家族在內的世俗領主卻對大規模會戰避之唯恐不及。
其實，大軍團戰略的核心是標準化，而標準化的前提是封田集權制，換句話說，先集中財政收入才能集中大兵團作戰。沒有這兩樣東西，打一次大規模戰役，無論輸贏，領主的褲子都會賠掉。腓特烈皇帝要拿錢出來封賞撫恤所有參戰的領主和血狼家族的士兵，各家族的領主也封賞撫恤自己的騎士和士兵。撒桑帝國有數十萬人參戰，還沒算上諸王國的援軍，撒桑皇帝和領主們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財政壓力。
巴塞留斯公爵轉移話題說道：「半人馬神眷者召集各部族的凶暴半人馬橫掃東南角的防禦工事。我當時特別擔心它們從東南角突圍，然率領半人馬大軍反包圍東側戰線12萬士兵……幸好，負責斷後的半人馬部族選擇從東北角突圍，帶走了為數眾多的半人馬戰士，從而瓦解了西頓半人馬反包圍人類聯軍的可能性。」
奧蘿克希婭也介面說道：「多虧了羅蘭.奧古斯特殿下和夏洛蒂婭故意放走了青眼部族的兩隻半人馬千夫長。」
夏洛蒂婭暗自慚愧，定了定神，順著這個話題說道：「既然半人馬神眷者能夠集中各部族的強者，說明它已經初步掌握了西頓汗國的權力。青眼部族的千夫長雖然動搖了它的統治力，也難說它們在半人馬神眷者的壓力面前能堅持多久。」
眾人都露出慎重的神情，佛利德斯不再糾纏大軍團的事情，轉而問道：「烏塞因，你認為那隻半人馬神眷者實力如何？」
巴塞留斯公爵鄭重說道：「至少是半步傳奇！照目前情況來看，它遲早能晉陞大人馬，覺醒大地之甲天賦。到那個時候，青眼部族根本無法同它抗衡。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兵分兩路，分頭追擊兩支半人馬隊伍，盡量殺傷半人馬部族的普通戰士。」
「腓特烈，我的意見是，由我們鷹獅騎士團，還有條頓公國的月熊騎士團配合光輝騎士，負責追擊實力最強大的半人馬神眷者。你帶領血狼騎士團、迅龍騎士團和鐵壁騎士團，追擊往東北方向逃竄的青眼部族。」巴塞留斯公爵平視撒桑皇帝的眼眸，誠懇說道：「這場戰役，血狼騎士團折損不小，也該輪到我們鷹獅騎士出力了。」
十幾年前，西爾維婭就讚許巴塞留斯公爵是最接近傳奇的黃金騎士，這麼多年過去了，烏塞因距離傳奇階也許只差一個契機。血狼堡和巴塞留斯家族有秘密合作，但更多的是分歧，腓特烈絕不希望巴塞留斯這時候晉陞傳奇騎士，他搖頭笑道：「我身為撒桑帝國之主，怎能放過入侵帝國開拓領的罪魁禍首？烏塞因，你就別和我爭了。」
巴塞留斯眼神一凝，沉聲說道：「半人馬神眷者的實力非同小可，黃金聖騎士可以對付它。腓特烈，你還是慎重點的好，如果血狼騎士團追擊無果，讓它跑掉了，我們將面對一個西頓大可汗。」
黃金聖騎士在短時間內可以達到傳奇階，但他們想堵住一隻深度凶暴化的半人馬可汗，還需要更多的高階騎士出力配合。
巴塞留斯直言血狼騎士團的實力不足，腓特烈卻淡淡說道：「巨石要塞的主力援軍已經進入了西頓汗國的腹地。尼奧韋斯特陛下和他的獨角獸騎士團正往我們這邊趕過來，有他在，我相信半人馬神眷者在劫難逃。」
奧蘿克希婭眼波流轉，驚訝問道：「蘭德爾殿下他們解決了地精領主？」
佛利德斯牧首咳嗽一聲，介面說道：「現在還無法確定……不過，特斯蒂爾臨走前交代，他們一旦動身前往北部荒野，斬首地精領主。巨石要塞戰區的主力援軍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深入西頓汗國腹地，掃蕩半人馬的老巢。」
夏洛蒂婭翹起嘴角，笑吟吟地說道：「特斯蒂爾大團長身邊有圖爾南斯，有蘭德爾殿下，地精領主就動彈不得！何況……教宗冕下與圖爾南斯的老師也在隊伍裡面。」
區區幾個人就能讓地精王的大軍偃旗息鼓，這就是頂級超凡強者的威懾力。
「圖爾南斯閣下的老師？」奧蘿克希婭的目光轉向夏洛蒂婭，好奇問道：「是教會的那位閣下。」
「那位閣下名聲不顯。」夏洛蒂婭的笑容愈發明媚，矜持說道：「但他是一位接近聖域的聖武士大師。」
巴塞留斯公爵與家族守護者交換眼神，吐了口氣，頷首道：「好吧，鷹獅騎士團負責追擊青眼部族。」
佛利德斯牧首站起身，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奧古斯特公主呢？」
夏洛蒂婭回答道：「她剝了黃金半人馬的皮革，就同崗比斯的高階女騎士們一起回鄧肯要塞了。」
佛利德斯搖了搖頭，說道：「鎮守鄧肯要塞的指揮官偷偷離開防區，一個人跑到戰場上獵殺半人馬千夫長……這位殿下真不省心。維克多臨走前，囑託我看牢奧古斯特公主，是有先見之明。我這就回鄧肯要塞，和奧古斯特殿下好好談談。」
羅蘭和尼奧韋斯特有血仇，如果她再溜出鄧肯要塞，遇見尼奧韋斯特，那麻煩就大了。佛利德斯牧首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他只得親自去鄧肯要塞盯著羅蘭.奧古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