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首戰

  戰鬥開啟的時機比肯特牧師的預想提前了二十來天，但這無關緊要，人類軍隊早已作好了開戰的準備。


  針對北大營的半人馬，人類聯軍制定了兩套行動計劃。如果北營半人馬分批撤離，原木城按兵不動，等半人馬戰士的數量從6萬降到3萬左右，20萬精銳騎兵便全線出擊，將其一鼓蕩平，再轉向半人馬的南大營，與光明城、水晶城的軍隊會師，徹底殲滅西頓半人馬的主力。


  至於先期逃回部族老巢的半人馬，那無關緊要，它們中的雌性大多懷孕待產，沒什麼戰鬥力，幾萬匹雄性半人馬也翻不起什麼浪花。東開拓領戰區先擊潰南、北兩個大營的半人馬，再召喚巨石要塞戰區的聯軍，深入西頓汗國，共同剿殺半人馬的殘兵敗將。


  可是，北營半人馬中的強者感知到來自原木城的危險，它們決定全部撤退，撤回到它們最熟悉領地，那裡到處都是金黃色的成熟青麥。只要有糧食，有縱深，半人馬們就無所畏懼。


  原木城大軍想要一次殲滅六萬匹半人馬，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正面硬撼必然損失慘重。在這種情況下，指揮官肯特牧師不以全殲對手為作戰目標，盡量把北營半人馬往南大營驅趕，加重南營半人馬的糧食負擔，造成不同部族的混亂和分裂，人類聯軍再像剝洋蔥那樣，將其逐一擊破。


  肯特牧師主持戰前會議有一個小插曲，皇后和皇儲正好也在原木城，皇后葛瑞絲當然不用參戰，可皇儲齊格弗里德既然撞上了總動員，便沒有逃避戰鬥的道理。聖騎士克洛奇爾殿下對自己外孫做了一些安排，傳奇戰鬥牧師滿口答應。皇儲帶來的近衛騎兵都是血狼堡的精銳老兵，和半人馬作戰駕輕就熟，根本不用擔心他們會出紕漏。


  作戰會議結束之後，原木城沉重的弔橋緩緩放下，聖武士傳令兵騎著角狼坐騎，奔赴各個城堡、營壘、崗哨，傳達指揮官肯特牧師的命令。


  凌晨時分，全副武裝的機動騎兵從各個防禦工事的後門湧出，繞進原木城北邊的巨木森林。他們披著月光，藉助森林的掩護，悄悄地向東邊進發。


  原木城防線足有200多公里長，縱深近30公里，十多萬騎兵在這麼大的區域內迂迴其實並不怎麼引人注意。而且，人類聯軍已經肅清了東開拓領的獸人盤踞勢力，西頓半人馬對人類防線後方的情況懵然無知，凶暴半人馬感知到危險迫近，可它們來自不同的部族，沒有那個半人馬首領能夠做出全員連夜撤退的決定。


  越是有危險，越是要緊緊抱團。誰都害怕自己帶領同族先撤，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


  野性直覺不是萬能的，在如此規模的戰鬥中，強大個體的意志會受到群體意識的桎梏。半人馬首領可以輕易突圍，但它們必須考慮族人的安全和利益。


  一個夜晚的時間還不夠半人馬首領達成共識，做出是戰還是撤的決定。


  當然，它們並非毫無作為。許多半人馬斥候進入巨木森林偵查人類軍隊的動向，能活著回去的半人馬斥候卻渺渺無幾。它們將人類大軍在巨木森林的消息帶給了部族首領。然而，半人馬首領們對此一籌莫展，或者說是無動於衷。


  半人馬不適合在森林作戰，廣袤的原野才是它們的主場。除了北邊的森林和西邊的人類要塞，半人馬還可以向東或向南機動。如果人類軍隊的主力膽敢離開森林的掩護，半人馬大軍會給他們一個慘痛的失敗。


  就這樣，12萬精銳騎兵迂迴到半人馬北大營的東邊，截斷了它們東撤的退路。


  第二天一早，半人馬們發現人類軍隊的主力在自己的後方，可這威脅不到半人馬，只要幾輪集群衝鋒，它們就能摧毀這些離開防禦工事的人類戰士。何況，南邊沒有人類軍隊，它們完全可以從南邊迂迴，反包抄人類軍隊的主力。


  然而，半人馬們沒機會殲滅被它們認為孱弱可笑的人類騎兵，來自原木城方向的威脅吸引了它們的全部注意力。雄壯高昂的號角聲中，三萬多名精銳騎兵源源不斷地從城門湧出，最前面的是身披重甲的怪獸騎兵。儘管它們的數量不多，卻是唯一能從正面撕裂半人馬集群的人類軍團，體型龐大的巨熊、威風凜凜的半鷹半獅、頭生雙角的座狼給半人馬帶來太多的慘痛記憶。這一次，那些狡詐兇殘的座狼在東側，南邊出現了兩種新的怪獸：獨角巨獅和六條腿的大蜥蜴。


  它們看起來同樣不好惹。


  跟隨戰獸衝鋒的是十倍數量的重裝騎兵，他們負責把戰獸騎士撕開的口子進一步擴大，之後才輪到剩餘的騎兵展開全面突擊。


  人類騎兵永遠不要和半人馬集群正面對沖，因為半人馬中箭照樣能跑能跳，而人類的戰馬一旦被標槍和箭矢射中，會摔在地上，絆倒後面一群騎兵。異化戰獸力大無窮，皮糙肉厚，它們身披重甲即便遭遇重創，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反而變得更加狂暴兇猛。所以，輔助異化戰獸的重裝騎兵承受最大的傷亡比例，一場戰鬥打下來，往往死傷過半。


  不過，戰爭總有犧牲者，人類也從不缺乏英勇無畏的戰士。


  戰獸騎兵、重裝騎兵和主力騎兵組成一把大鐵鎚，負責砸開半人馬集群，砸碎它們的勇氣！


  有鎚子當然也得有砧板。


  堵截半人馬後路的12萬騎兵就是砧板，他們在東邊機動梭巡，隨時準備給瘋狂突圍的半人馬以沉重打擊。


  鎚子有了，砧板有了，原木城聯軍還布置了一條絞索。


  1500名角狼聖武士和25000名最精銳的騎兵組成遊騎兵部隊，位於東側騎兵主力的後面，負責追殺那些突圍成功的漏網之馬，迫使半人馬大軍向南方轉移。必要的時候，遊騎兵也可以作為後備有生力量，隨時支援戰場。


  齊格弗里德.腓特烈現在就是遊騎兵的一員，但他被安排在最安全的巨木森林裡面。


  肯特牧師採用圍三缺一的戰法，半人馬往西突圍，一頭撞上原木城的防禦體系；它們往北逃竄，整體進入巨木森林，等同於放棄優勢，自尋死路；它們向東集群突圍的可能性最大，負責攔截半人馬的主力騎兵承受的壓力也最大。相應的，巨木森林的遊騎兵壓力最小，數量也最少，他們只會遭遇少數試圖從森林逃逸的凶暴半人馬。


  特斯蒂爾家的白銀聖騎士、安德莉婭女伯爵、多鐸的內古斯子爵和崗比斯的索倫子爵正等著它們呢。


  狂風騎士鋒利森然的氣息讓凶暴半人馬避之唯恐不及。


  因此，身穿龍蜥皮甲的齊格弗里德可以戰在高處，眺望整個戰場。


  異化戰獸和重裝騎兵沒有給半人馬調動布陣的機會，高階騎士選擇徒步衝鋒，他們雙持兩把秘銀斬首劍率先突入半人馬集群；身披精金鎧甲的騎士和異化戰獸緊隨其後；見習騎士、秘法戰士和精銳士兵則騎在戰馬的背上，只有這樣他們才不會掉隊。


  戰獸騎士團和重裝騎兵組成鋒矢陣型，同半人馬集群撞在一起。他們就像燒紅的刀子切入牛油，瞬間將半人馬的隊伍撕開幾道口子。一萬多名重裝騎兵順著戰獸騎士團打開的缺口，狠狠地鑿了進去，試圖把半人馬的密集衝鋒陣型徹底攪散，援護後面的大股騎兵全軍突擊。


  箭矢如蝗，標槍似雨，黃金騎士勢不可擋，異化戰獸橫衝直撞。戰場上血肉橫飛，戰獸的咆哮與半人馬的慘叫混合成戰爭樂章，撒桑皇儲熱血沸騰，需要運轉鬥氣才能平復激蕩昂揚的情緒，他表情克制地指點道：「很順利……半人馬的陣線向外擴散，它們頂不住了。」


  「……順利是因為黃金階的半人馬千夫長故意避開黃金騎士的鋒芒。」


  一位淡金頭髮，藍色眼眸的聖騎士微笑說道：「這種規模的戰鬥，雙方的強者都要盡量殺傷敵人中的普通士兵。半人馬行動矯健，比我們的重裝騎兵更加靈活。高階騎士其實沒有殺死多少半人馬。它們的隊形向外擴散，是為了放重裝騎兵深入……你看著吧，它們馬上就會合攏缺口，吃掉那些追隨騎士團作戰的重裝騎兵。」


  戰場的形勢很快就發生了變化，半人馬儘力避讓騎士和異化戰獸，集中力量優先射殺鐵甲騎兵的戰馬，有的凶暴半人馬乾脆提著精鐵狼牙棒撞在騎兵的身上，將一股鐵甲洪流硬生生地切斷。


  戰馬被密集的箭矢射成刺蝟，重甲騎兵摔落在地上，還絆倒了許多夥伴。跟隨戰獸突擊的騎兵隊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稀薄，他們漸漸有些追不上高階騎士的腳步。


  眼看出戰的重騎兵和戰獸騎士團就要被分開，齊格皺了下眉毛，側裝身體，神情恭敬地問道：「舅舅，這種情況，那些重甲騎兵該怎麼應對？」


  聖騎士嘆了口氣，說道：「高階騎士和異化戰獸絕不能回頭援護那些落後的重甲騎兵，否則他們會陷入半人馬的環形射陣，半人馬千夫長混在普通的半人馬當中，用重型標槍攢射，威力堪比弩炮，即便是超凡騎士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他們必須鑿穿半人馬集群，與東側的主力騎兵匯合，再返身衝殺。」


  「……重甲騎兵。」


  說到這裡，聖騎士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們的任務是衝進半人馬集群的中心，布下龜甲刀陣，以自身構築工事，給半人馬製造衝鋒障礙，固守待援，等東西兩翼的騎兵衝進戰場，再與半人馬貼身廝殺。」


  這時，倖存的重甲騎兵們紛紛拋棄坐騎，迎著兇猛的流矢，迅速向同伴靠攏。他們十幾人一組，擎著精鐵盾牌半蹲在地上，盾牌相扣，拼成半圓形的龜甲盾陣，明晃晃的長柄彎刀從盾牌拼接的縫隙中伸出。敢於貼著龜甲刀陣衝鋒的半人馬都會被刀刃割斷四肢，甚至是肚破腸流。


  聖殿軍和撒桑帝國發明的龜甲刀陣專門克制半人馬集群衝鋒，為後續部隊製造與半人馬貼身肉搏的時機。但是，龜甲刀陣不能移動，凶暴半人馬會投擲狼牙棒，把他們一個個的打掉。尤其白銀階以上的凶暴半人馬，只需一擊就能把十幾個士兵全部震死。重甲騎兵能活下來多少人，全看主力部隊的突擊速度。


  龜甲刀陣看似簡單，布陣的戰士卻需要藉助同伴的力量和大地的支撐，才能抵禦半人馬投擲的重型標槍。幾乎所有的撒桑士兵都能熟練的組成龜甲刀陣，然而鐵壁騎士團和迅龍騎士團的輔助騎兵接受了幾個月的訓練，還是手忙腳亂，要麼湊不齊人數，要麼找不到位置，一時間，死傷慘重。


  「他們是真正勇敢者……」


  聖騎士給出評價，突然又「咦」了一聲。


  齊格順著聖騎士的目光看過去，發現迅龍騎士團的一些輔助騎兵完全放棄布置龜甲刀陣，直接沖向了半人馬。他們身穿暗紅的皮鎧甲，手持兩把精鐵彎刀，行動敏捷如猿猴，在半人馬的腹下翻滾纏鬥，彎刀閃著靛藍的幽光，麻利地捅進半人馬的後門，帶出大蓬鮮血和腸子。然後，他們用四肢亂踢，大聲慘叫的半人馬作掩護，轉向下一個目標。


  這些紅甲胄的戰士彷彿冰冷邪惡的幽魂，在戰場上高效地散播著死亡與痛苦，凡是被他們貼身的半人馬都下場凄慘。


  齊格悄悄夾了下屁股，聽見負責保護他的大騎士說道：「崗比斯不可能有幾百個敏捷向的凶暴戰士！他們是…….」


  「鳶堡培養的秘法衛士！」


  聖騎士神情冷峻，介面說道：「這些秘法衛士全完了……崗比斯沒有派黃金騎士參戰，可他們也下了好大的本錢。」


  紅甲戰士雖然彪悍勇猛，給半人馬造成局部混亂，可他們的數量相比半人馬顯得太單薄了，驚懼交加的半人馬戰士生怕被這些惡靈纏上，再也顧不上誤傷同伴，重箭、投矛雨點般的射了出去，將紅甲戰士都射成了刺蝟。


  不過，紅甲戰士的頑強超出人類的極限，一名被凶暴人馬撕成兩半的紅甲戰士居然趁對手大意，拖著殘缺的上半身把手裡的彎刀塞進凶暴半人馬的屁股。


  齊格看得頭皮發麻，喃喃道：「這還是人嗎？」


  聖騎士先閉上半張的嘴巴，強行解釋道：「這個……我聽說鳶堡的藥劑師研製出一種讓人無視痛苦，激發潛能的秘葯，服用那種秘葯的戰士越痛苦，殺戮慾望就越強烈。這種葯……在戰場上還是很管用的。」


  紅甲戰士的絕地反擊給其他騎兵爭取了布置龜甲刀陣的時間，高階騎士與戰獸騎士團也鑿穿了半人馬大營，但1000多名戰獸騎士還不能一次擊潰6萬多匹半人馬。它們承受龜甲刀陣帶來的傷害，在首領的指揮下，匯成一股洪流，朝著西側的騎兵發起集群衝鋒。


  這一變化叫人措手不及，原木城的騎兵主力在東側，西側的騎兵只有2萬多人，而且距離半人馬更近，稍有不慎就會全軍覆沒。


  鎚子突然變成了砧板，那砧板也可以變成鎚子。


  兩萬多名騎兵立刻用布巾蒙住戰馬的眼睛，翻身落地，再用匕首猛刺坐騎的屁股，促使坐騎向半人馬的方向狂奔。混亂的馬群為戰士們贏得片刻的時間，他們迅速聚攏，布下一個個龜甲刀陣。


  東側的騎兵主力與戰獸騎士團匯合，在黃金騎士的率領下，向半人馬大軍徐徐壓近，當半人馬的弓箭射程覆蓋西側龜甲刀陣時，東側十萬騎兵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大地的震顫傳到齊格的腳下，騎兵的浪潮將數萬半人馬壓成一條薄帶，擠著它向南邊飛速漂移。


  「贏了……我們出擊？」皇長子緊握劍柄，躍躍欲試地問道。


  聖騎士觀察了片刻，冷靜地說道：「我們的重裝騎兵折了至少6000人，半人馬死了恐怕不到3000隻，雙方的實力都還完整。半人馬選擇佯攻西側騎兵，而不是東側，就是因為它們了解人類騎兵一旦衝鋒就無法轉向的特點，這才利用靈活機動的天然優勢向南邊迂迴轉移。如果它們繞到騎兵的側翼，發起反衝鋒，那我們的騎兵主力就危險了。現在不是貪功的時候…….」


  「傳令下去，巨木森林的遊騎兵向東迂迴，支援東邊的2萬遊騎兵，防止半人馬反衝鋒，逼迫它們一直向南跑！」


  「可是……」皇長子不甘心地想要爭辯。這場戰鬥，他連一隻半人馬都沒殺死。


  「齊格，把這些半人馬逼到南大營是肯特閣下制定的戰鬥目標，而不是盡量殺傷它們。」聖騎士拍了拍外甥的肩膀，說道：「它們沒有補給，投靠南大營的半人馬越多，帶去的麻煩就越大，我們的損失就越小。身為帝國王儲，你要以大局為重，明白嗎？」


  齊格弗里德低下頭，說道：「舅舅，我明白了，我很慚愧……」


  聖騎士笑了笑，說道：「巴塞留斯家的鷹獅騎士團也沒斬獲多少功勛，他們殺死的半人馬還沒有崗比斯的秘法死士殺得多。」


  「……可惜，那幾百名無畏的戰士全部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