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口吐人言
微風環繞體表，一步跨出十幾米，耳畔沒有空氣的尖嘯，也感受不到風刀割面的刺疼，速度徒增一倍，卡里古拉興奮地嗷嗷叫喚，邁開雙腿全力狂奔，仿若在林地間飛行。
維克多是真的在飛行，一隻手扣住卡里古拉的肩膀，輕如柳絮，足不點地，被傻大個帶著向前飄飛。
一株株參天巨樹在眼中快速倒退，沒有施力奔跑的維克多產生空間自行倒退的錯覺。他聆聽風中的聲音，經過X-3的區分、剔除和淡化，漸漸掌握了目標的一個特徵。
已經很近了。
八分四十三秒，維克多看見了在樹林間拚命逃竄的熊怪長老。
它身軀粗壯，四肢修長有力，目測肩高1.9米，比維克多站著還要高出一些，暗紅色的鬃毛相互纏繞虯結，彷彿一件緊貼身軀的柔韌毛甲，月光照耀下，泛著厚樹皮的暗啞色澤。
熊怪祭祀使用樹皮術，提升防禦和元素抗性的同時，也減輕空氣阻力，使行動更加敏捷迅速。煉金民兵描述熊怪祭祀的樹皮術能輕鬆抵禦重弩的穿刺，是一種兼顧戰鬥和防禦的類法術能力，但這隻巨熊施展樹皮術是為了方便逃離。它奔跑的速度比煉金戰獒還要快，巨大的熊掌落在地上，居然只留下淺淺的掌印。
這是遠古巨獸烏洛比斯傳遞給熊怪長老的叢林領域。
熊怪如此龐大的體型表現出驚人的靈敏和速度，維克多在卡里古拉身上見識過。這隻熊怪長老不僅點燃了心靈之火，還擁有領域和類法術的能力。正常情況下，卡里古拉還真沒四條腿的熊怪長老跑得快。
不過，加持了風行效果的傻大個身輕如燕，一邊追逐熊怪，還能一邊嚷嚷。
「大熊，大熊快快跑，阿卡要追上狗熊，打狗熊。」
阿卡可是很兇很兇的，尤其主人正掛在他的身上，怪物都不敢回頭的時候。
大個原生種的狂呼嚎叫在森林中回蕩，森林不斷地發出警示，烏索克回想起自己還是小熊的年紀，眼饞甜美的蜂蜜，去扒拉灌木上的蜂巢，卻被野蜂狠狠蟄了舌頭，疼的哇哇大叫，拚命往河邊跑。
野蜂雖然兇猛，烏索克被它們追著蟄刺，無非是變成胖頭熊。如果被後面的精靈王和大個原生種追上了，那就要熊命了。
烏索克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那伙潛入巨木森林的原生種雖然有力量，可作為叢林之王的後裔，它有十足的把握將他們當成叢林中的獵物。它靠近人類營地，突然感受到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力量。
血脈中的遠古記憶告訴烏索克，那是太陽與月亮之子，精靈的王。
他來了，為了懲罰烏洛比斯對太陽神弗雷犯下的罪行。他混跡在人類當中，襲擊巨木熊怪的營地，摧毀叢林之王的圖騰雕像，是為獵殺遠古巨熊的血裔祭祀而來。
烏索克更沒想到，帶著精靈王狂奔的大個原生種居然也能瞞過叢林的眼睛和耳朵。森林直覺告訴烏索克，大個原生種沒有危險，可他表現的速度和力量卻讓熊怪長老觸目驚心。
直覺出錯才是最可怕的。
熊怪長老將大個人類列為和精靈王同級的威脅。一個精靈王，它都難以招架，再加上可怕的大個人類，後面還有一堆原生種追兵。
還讓不讓熊活了？
太陽神的子嗣不是野蜂，找河流藏身沒有用，烏索克必須另尋生路。祖神雕像已毀，熊怪長老失去了對巢穴心靈感應，但巢穴的同族應該被精靈王殺光了，它現在只能逃往巨木村。
那裡有兩萬隻地精，近千隻熊地精，精靈王再強大也沒辦法把它們都殺光。烏索克只要再跑一段路就到了巨木森林的邊緣，巨木村的大熊怪會帶同族援助它。
最危險的時刻是現在。
烏索克聽不懂人類語言，也能感受到大個人類呼號聲中的興高采烈。它低嗥一聲，衝鋒速度爆發加快，竟拉開了與卡里古拉的距離。
熊怪長老的戰爭咆哮可以臨時提升精神屬性。
卡里古拉拼盡全力奔跑，還是看著熊怪的屁股越來越小。維克多順手摘下鷹翼戰弓，腳尖在卡里古拉的肩膀上輕輕一點，整個人凌空而起，半空中開弓搭箭，精金箭矢迅疾地射向屬性臨時提升的熊怪長老。
失去風行加持的卡里古拉彷彿被抽走了勇氣，頓時就啞巴了。他腳踝一轉，靈巧地撲到一株龍爪樹的背後，連腦袋都不肯露出來。
維克多眼眸轉成暗金色，包裹箭矢的輕風先變青黑，再成一道靛藍流光，直接射中熊怪長老的後背。
「呲啦」。
鋒利的精金箭矢撞上鬃毛編織有如老樹皮的熊毛甲胄，然後被彈開了。藍色流光在熊怪的背上蛛網般爬行，隨即化作青黑色氣流，狂暴飆射，碎裂的熊毛漫天捲起。
熊怪長老悶哼一聲，後背滲出鮮血，衝鋒速度稍微停滯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向前狂奔。
蓄勢擊不僅攻擊犀利，同樣也會產生風阻，具備減速停頓的效果。
維克多原本使用蓄勢擊時不能移動。自從他領悟了宿敵戰技，能夠遠距離操控風，轉化為虛空風元素，蓄勢擊終於可以像輕風箭那樣，邊移動邊射擊，成為對付強大敵人的常規戰技。
由於蓄積虛空元素的時間過於短暫，這種程度的蓄勢擊威力有限，其強度比初階風系大騎士調動的元素力量還要弱一些，但相較輕風箭和疾風箭，又強大許多。
維克多將這種弱化版的蓄勢擊命名為：暴風箭。
熊怪長老皮糙肉厚，施展防禦類法術，便具備較高的元素抗性，正是維克多最討厭的類型。暴風箭打在它身上，效果感人，只割碎了背上的一片熊毛，流了一點血，連輕傷都算不上。
不過，維克多沒準備一口氣殺死熊怪長老。納爾森和卡洛蒙正帶隊趕過來，他只需不停地用暴風箭削弱熊怪祭祀，使其減速，哪怕只能造成輕傷和片刻的停頓也沒關係，等8個煉金士兵和16個鷹獅民兵追上來，圍剿熊怪祭祀的風險將大大降低。
暴風箭最短需要700米的飛行距離蓄積虛空風元素。維克多就輟在熊怪的屁股後面800多米，隔幾秒，射出一支暴風箭。熊怪的鬃毛甲破破爛爛，背上鮮血淋漓，看起來格外凄慘。
背上疼痛激發熊怪天性中難以遏制的兇惡力量，烏索克很想轉身同精靈王一戰，但叢林之王賦予熊怪的智慧告訴它，那是自尋死路！
在箭矢射光之前，精靈王不會選擇同一隻熊怪祭祀近身作戰，也許他的箭矢還沒有用完，後面的人類援兵就追上來了，也許精靈王不需要人類的幫助，箭矢也沒用完，我已經被射死了……
精靈王射出的每一支箭都附著犀利的風，烏索克的背毛都被剃掉了一小半，再這樣下去，它真的要變成禿背熊。
禿一點沒關係，丑一點也無所謂，可失去了鬃毛的保護，烏索克真的要用皮肉去硬抗精靈王的利箭。儘管精靈王的箭威力一般，即便沒有鬃毛的保護，他也不可能一箭射死熊怪長老，最多就是流點血。可是照他這樣一箭接著一箭，熊怪的血量再多也不夠流的。
其實，精靈王每次放箭，烏索克都有把握提前避讓，但這會讓它逃跑的速度減慢。精靈王顯然是在打這個主意，烏索克害怕後面的人類追上來，始終夾著短尾巴跑一條直線，後背和屁股硬受攻擊。
這樣下去不行！我應該向精靈王求饒……熊怪長老暗暗想到。
維克多看見熊怪長老漸漸放慢腳步，最後停在原地。森林中的水汽彷彿有了生命，化作一股股白霧向熊怪聚攏，在它的身上匯成一層綠色的水光，暴風箭造成的細碎傷口迅速癒合，凄慘的紅色鬃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不一會就恢復原樣。
熊怪祭祀的類法術自然之愈被逼出來了……維克多立即向後飛掠200 多米，開弓搭箭，環繞精金箭矢的青黑氣流轉成靛藍。
這次是真正的蓄勢擊，虛空風元素凝聚的上限超過黃金階的狂風騎士。
在叢林中，熊怪祭祀每4個小時能使用一次自然之愈，每次持續至少30秒，不僅治癒傷口，也恢復巔峰狀態。期間，除非腦袋被切下來，否則熊怪祭祀不會被一下殺死。
如果熊怪祭祀施展自然之愈，任何對手都要小心了，因為它們將發起悍不畏死的狂猛攻擊。
嚴重傷害可以縮短自然之愈的持續時間，維克多準備先給打算拚命的熊怪長來一記狠的。
蓄勢擊的威力快達到上限，細碎的電弧在羽箭上閃爍跳躍，維克多正要松弦，面對他的熊怪長老突然口吐人言。
「精靈的王，太陽與月亮的子嗣……祖熊烏洛比斯的後代，烏索克向你求饒。」
維克多心裡一驚，手腕轉動，蓄勢待發的箭矢化作一道靛藍流光，劃破幽冷的月光，沒入一株三人合抱粗細的龍爪樹樹榦。
片刻的安靜過後，龍爪樹的樹榦轟然爆裂，狂風席捲，巨大的樹冠自中間折斷，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陣煙塵。
熊怪長老眼神獃滯，毛茸茸的熊臉露出后怕的人性化表情。
「你叫烏索克？我說話能聽懂嗎？」
夜色濃重的森林，維克多和一頭鬃毛緊繃的巨熊對話，有夜路遇妖的既視感。他從箭囊里抽出一支薩隆魔鐵箭，扣在手裡，卻沒有輕舉妄動。
這是他最強的殺傷手段，嚇到妖怪就不好了。
烏索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維克多列為熊妖，它從精靈王一箭射斷龍爪樹的震撼中回過神，心裡有抑制不住的狂喜。
它並沒有見過熊怪神話中的精靈王，憑血脈中的遠古知識，直覺認為追殺熊的敵人是太陽與月亮之子，精靈族的王者。
不過，這位疑似精靈王的敵人使用人類語，而非精靈語，還問烏索克能不能聽懂他的話？這說明，他還沒有覺醒血脈中的遠古記憶，他並非真正的精靈王！
他不知道祖熊曾經背叛太陽神……我可以誘騙他，設法靠近他，再殺死他！
烏索克眨了眨熊眼，用熊怪語說道：「尊敬的精靈王，祖熊賦予我和叢林生物溝通的能力，無論你說那種語言，我都能聽懂。」
血脈記憶？
通曉語言？
維克多想起了妮可斬殺的那頭老食人魔。埃德文大師當時要求布魯斯騎士活捉它，因為它是一個覺醒血脈記憶的食人魔，掌握部分遠古知識。
能夠覺醒血脈記憶的怪物還包括地精，可它們的血脈記憶是分段覺醒，知識也是零碎而實用的，不涉及遠古巨獸的奧秘。這可能是因為大地精的壽命較短，還沒能完全恢復血脈記憶，便老死了。
維克多認為地精的血脈記憶是古代地精通過人為手段，刻意植入的一種能力，目的是為了地精文明再次崛起。而這隻熊怪祭祀的血脈記憶包涵了遠古知識。
根據心靈血脈秘法理論，生物的心靈和血脈一體兩面，都是祖神的意志演化。當某個生物足夠強大的時候，它將靠近「神」的泛意識，能窺見部分遠古秘密。
最明顯的例子是米勒神父，他靠近光輝之主，掌握許多神秘信息。只不過，光輝之主的信息量極其龐大，而米勒對歷史不感興趣，又出於同魔鬼博弈命運的需要，他對自己看到的東西諱莫如深，誰也別想從他的嘴裡挖出任何信息。
簡單的說，米勒只關注現在與未來的變化，而熊怪長老了解遠古巨獸的部分信息。
維克多暗金異色的眼眸注視著老熊，輕笑一聲，說道：「你叫我精靈王？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是精靈王？」
自然之愈的綠色光華從身上淡去，熊怪長老抬起前掌，試著嚮往前一步，見維克多的手指撥弄弓弦，便縮回了熊掌，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張開熊口說道：「你的血脈記憶還沒覺醒，可你能聽懂熊語……精靈和熊怪都生活在叢林，也受過烏洛比斯的祝福。我不是你的敵人，熊怪和精靈一直是夥伴。」
「我怎麼能相信一頭熊？」維克多目光審視地問道。
「主人，大熊想打你……這樣打。」卡里古拉突然從一顆大樹的背後冒出頭，蹲在地上，模仿熊掌拍擊。隨著他的大手揮動空氣，傳出悶雷般的聲音。
他一直跟在維克多的身後不遠處，儘管大怪熊很可怕，他還是要出面提醒主人小心熊掌。
阿卡是最忠誠的……傻大個驕傲地想道。
大個原生種鬼鬼祟祟的舉動，以及所展示的可怕力量令烏索克熊心戰慄，趕緊說道：「精靈王，熊怪和精靈是夥伴，可原生種想殺死熊怪。你和原生種走在一起，烏索克很緊張。」
維克多回頭看了眼正卡里古拉，吩咐道：「阿卡，你去找納爾森，把他們帶過來。」
卡里古拉點點頭，一溜煙地跑掉了。
「主人，你等我把笨熊帶過來打大熊！」樹林里回蕩著卡里古拉洪亮而急切的聲音。
維克多微笑搖頭，目光轉向900米外的熊怪長老，說道：「我的僕人已經走了，一千個呼吸后，他就會把我的隊伍帶到這裡。你現在有一些時間，讓我相信熊怪是精靈的夥伴，我才會在他們趕到之前，放你離開。」
熊怪長老沒有說話，只是盯著維克多手中鷹翼弓。野性直覺告訴它，對手殺機凜冽。
維克多洒然一笑，把鷹翼弓丟在地上，手持一支薩隆魔鐵箭，漫不經心地向前走出50米，一雙異色眼眸徹底轉為暗金色，如霧如虹的金色流光從眼角向上飄灑。
運轉X-3，進入天啟狀態，精神屬性提升三成，殺意內斂，時間流速以四十分之一秒計算。5分鐘后，精力消耗達到安全臨界值，使用一次沸騰，殺死熊怪長老！
烏索克依然感受到精靈王對它仍有敵意，可它認為這是對方必要的警惕心，而它要做的是瓦解對方的警惕，靠近他，再抓住機會一掌拍扁他！
熊怪人立而起，解除樹皮術，緊繃糾結的鬃毛蓬鬆張開，變得更加高大威猛，但危險程度卻急劇下降。
胖嘟嘟、毛乎乎的狗熊總會給人留下慵懶憨厚的印象，比老虎獅子更討人喜歡。美中不足的是，這頭熊太大個了一點，站立后，足足3.4米高，龐大的的身軀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只是，它人性化的表情充滿和藹無辜的意味，就像一位慈祥的老人。
一頭熊居然也能表達人性的情緒？真是活見妖怪。
烏索克很自然地向前走了三十米，停下腳步，熊掌摸了摸熊腦袋，問道：「精靈的王，我怎樣才能讓你相信，熊怪是精靈的夥伴？」
「說你知道的事情，我自己會做出判斷……從原生種開始說起。」
「什麼是原生種？」
維克多握著毫不起眼的薩隆魔鐵箭緩慢前行，微風附著他的衣甲和手中的箭矢。他有足夠的時間，悄悄把虛空風元素灌注在魔鐵箭內。
熊怪又朝前邁了幾步，邊走邊說：「啊，原生種……創世巨猿泰隆瑞爾創造的第一種生物。它們演變成這個世界所有的智慧種族。」
「熊怪、精靈、地精、豺狼人、食人魔都是原生種變化的……」
「……而人類是現在唯一的原生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