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巨木熊怪（上）
維克多帶著隊伍一路北上，三天後的中午，抵達東境防線北部的匕首村，現在應該叫匕首營壘。
一萬多人在匕首營壘的外圍紮營，附近的青麥已經搶收完畢，青壯民夫正忙著改造營壘，他們用三層原木修築寨牆，每根原木都有人腰粗細，中間夾層填充灰漿、泥土和碎石子，使寨牆堅固的同時，又增加它的厚度。每隔一百米設一座箭塔，目光銳利的重弩手遠遠看見有戰獸騎士從南面過來，便吹響了傳訊哨。
巴塞留斯家族的兩名鷹獅騎士領一隊騎兵，向維克多等人趕過來。雙方碰面互致敬意，鷹獅騎士引著維克多的隊伍進入匕首營壘。
一身暗金鎧甲的烏塞因.巴塞留斯公爵在弔橋邊等候，笑著招呼道：「維克多表弟，你比我預想中來晚了兩天。」
維克多跳下角狼，撫摸坐騎的後頸，解下腰間長劍，遞給身側的夏洛特，對巴塞留斯公爵笑道：「我們在小牛村耽擱了幾天。」
「我聽說了，你們在小牛村俘獲一隻狗頭人領主，還發現了一條富秘銀礦脈。齊格.腓特烈殿下獲得小牛村的領權，他的好運氣真叫人羨慕。」
巴塞留斯公爵半側身體，一手虛引，含笑說道：「走，我們進裡面說話。」
維克多與烏塞因並肩跨過弔橋，走進營壘大門。不用他吩咐，隨行的戰鬥牧師卡洛蒙便招呼營壘守備士兵，幫助蘭德爾親衛隊照顧坐騎，安排住宿飲食。
匕首營壘的空地上搭滿了行軍帳篷，到處都是身形健碩，氣質彪悍的士兵。維克多估算營壘裡面大約有3000名戰士，加上營壘外的士兵營帳和臨時馬廄，巴塞留斯公爵至少集結了5000多名騎兵。
普通子爵領能有600精銳騎兵就很不錯了。維克多埋頭髮展十年，掌握的武裝力量，包括山民獵手在內超過5萬人，可如果排除掉煉金人類，蘭德爾伯爵領拿得出手的封臣士兵不足800，精銳騎兵只344人而已。
蘭德爾家族底蘊淺薄，忠心耿耿的封臣僅兩代人，這300多名精銳騎兵都是維克多、納爾森和妮可悉心培養的銀月侍從，作為大軍團百夫長的種子。銀月騎兵死一個，維克多都心疼，犧牲大半的話，他制定的擴軍計劃將受到挫折。
大領主麾下的封臣家庭代代相傳，他們培養精銳騎兵一定是謀求主動進攻的武裝力量。巴塞留斯公爵集結5000精銳騎兵，足夠打一場小規模的戰役。
東境防線目前沒有大的戰事，匕首營壘匯聚眾多精銳騎兵，是為了對付巨木村的盤踞獸人？
那股獸人勢力強大到需要動員公爵領規模的精銳騎兵？
烏塞因看出維克多的疑惑，主動解釋道：「想要收復最北端的巨木村，恐怕得經歷一場大戰……維克多表弟，我們進屋談。」
巴塞留斯領著維克多走進用倉庫改造的指揮所，一窗陽光恰好灑在大廳中間的圓桌上，照亮了獸皮地圖。
維克多、夏洛特、納爾森，還有戰鬥牧師卡洛蒙走上前，觀看圓桌上的地圖描繪。過了一陣，巴塞留斯公爵輕咳一聲，夏洛特和納爾森向後退了幾步，凸顯維克多與卡洛蒙牧師的主導地位。
公爵走近圓桌，指著地圖的一角，介紹道：「這裡就是巨木村，有一條簡易道路與匕首營壘相連，全程大約48公里。巨木村的北邊有一大片森林，它原本作為伐木點建造。半人馬大軍突襲東開拓領防線，一支熊怪部族也從巨木森林裡跑了出來。它們佔據巨木村，收攏大批附庸地精，如今巨木熊怪控制的地精接近2萬。」
紅髮藍眼的卡洛蒙牧師抬起頭，表情凝重地問道：「巴塞留斯殿下，巨木村裡有多少頭戰爭熊怪？」
「巨木村有600多隻熊怪，戰爭熊怪不少於200頭，還有11隻大熊怪和一位熊怪長老。」
出身雷爾加雷爾家族的卡洛蒙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喃喃道：「這就麻煩了。」
熊怪是半熊半人，直立行走的類人智慧種。人類學者從未爭執於熊怪的名稱，稱熊怪而非半熊人是因為這種智慧生物確實怪異，甚至不能歸入獸人的範疇。
很少有人能遇見到熊怪，據說普通熊怪居住在大森林深處，以採集捕獵為生，會製作皮甲和武器。它們的力量三倍於常人，但性情溫和，害羞而神秘，輕易不離開部族領地。隨著年齡的增長，普通熊怪中的一部分會發生自然變異，身體更粗壯沉重，由直立行走改為四肢行走，力量暴增，智力減退，心靈直覺愈發敏銳，脾氣也更兇猛，直至完全變成一頭巨熊，並朝凶暴化的方向演變。
成年雄性棕熊的領地40到100平方公里不等，何況凶暴巨熊？
變形熊怪不會離開同族，卻需要更多的食物，尤其是肉類。它們的數量增長到一定規模，熊怪部族就會到森林外面覓食，甚至不惜進攻其他智慧種的領地，掠奪食物。變形熊怪有了戰爭熊怪的名號。
極少數戰爭熊怪能夠重新獲得智慧和語言能力。它們必定是深度凶暴化，體重接近1.5噸龐然大物，力量大到一掌打翻一位食人魔督軍。
體型大、力量大、食量大……大熊怪名副其實。
大熊怪徹底掌握變形能力，自然切換普通和戰爭兩種形態，智慧與野性並存，從此步入神秘領域。它們就是黃金階的熊怪長老。
從普通熊怪到戰爭熊怪，到大熊怪，再到熊怪長老其實是熊怪對身體和心靈的深度挖掘、細微控制，由凡物到超凡的生命蛻變過程，再進一步，便是內外交匯，超凡入聖的心靈之光。
熊怪長老具有類法術能力，它們的層次不同，掌握的類法術數量也不一樣。即便最普通的熊怪長老都會戰爭咆哮，它們的吼聲能讓性情溫和的普通熊怪戰鬥專註、士氣高昂、勇氣倍增。
騎士認為熊怪長老的戰爭咆哮相當於狂暴藥劑；神職者的理解是群體英勇術；維克多理解為，熊怪臨時獲得了1點以上的精神屬性。
精神增長引發全屬性質變，熊怪長老的戰爭咆哮類似野蠻人歌詠者的戰吼，效果非同凡響。
烏塞因.巴塞留斯神情肅然地說道：「巨木村的問題拖得太久，熊怪聚攏了1萬多隻地精，實力膨脹的厲害，已經成了東境防線北部戰區的心腹之患。它們吃完巨木村周邊的青麥，肯定要進攻匕首營壘。」
「我和奧蘿克希婭兩次嘗試斬首熊怪長老，都宣告失敗。那些大地精馴養一群野狼，巨木村的外圍全住滿地精和熊地精，我們無法潛入巨木村，兩次都被熊怪長老和大熊怪聯手趕走。」
公爵頓了頓，表情平靜地說道：「現在，我們只能同巨木村的怪物正面較量。」
戰鬥牧師卡洛蒙沉重地嘆了口氣，點頭道：「關鍵是地精太多了，近兩萬地精至少有幾十個大地精、五百多隻熊首地精，再加上兩百多頭戰爭熊怪和熊怪長老……這是一場硬仗。」
烏塞因轉向維克多，歉意地說道：「很抱歉，維克多表弟。我和奧蘿克希婭驚動了熊怪長老，烏木村現在戒備嚴密，你恐怕很難潛入再斬首熊怪長老。奧蘿克希婭正盯著巨木村熊怪的動靜，肯特牧師和華萊士副統領已經答應，十天內帶800名聖武士與我們匯合。等他們到了匕首營壘，我們再一同進攻巨木村。」
卡洛蒙以拳擊掌，振奮說道：「老肯特和華萊士過來，我們就在戰場上斬殺熊怪長老。」
巨木村被地精圍得水泄不通，烏塞因和卡洛蒙都不相信金眼伯爵能獨自斬首熊怪長老。維克多卻淡淡笑道：「熊怪長老不先除掉，會犧牲很多戰士。我總得先去試試……烏塞因表哥，把奧蘿克希婭表姐叫回來吧，她在巨木村外面同熊怪長老對峙，我找不任何出手的機會。」
「納爾森，通知親衛隊，我們在匕首營壘休整一晚，明天中午之前出發。」
「卡洛蒙，更換戰馬，準備物資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多準備一些補給，我們可能要在巨木森林裡待上十天左右。」
維克多吩咐完隊伍的左右手，對巴塞留斯公爵笑道：「烏塞因表兄，距離晚宴還有一段時間，如果沒什麼事情，我想洗個熱水澡……在開拓領戰區跋涉了十幾天，精神緊繃，渾身都不舒服，正好放鬆放鬆。」
蘭德爾殿下有風行天賦，全身上下都清潔無垢，當然不用洗澡。其他人就需要了。
烏塞因瞥見維克多身後那位金髮碧眼，美麗溫婉的女騎士，臉上浮起一絲促狹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表弟，我為你安排了一個僻靜的休息室。我這就讓人帶你和夏洛特騎士過去。」
維克多怔了下，搖頭苦笑。就像劍聖德拉文的風流韻事為貴族津津樂道，他的緋聞也是貴族圈茶餘飯後的談資。朱蒂原本只算崗比斯王國的一個小貴族，自從她侍奉了蘭德爾殿下，便進入諸國大領主的視野，就連黃金血脈的巴塞留斯公爵都知道她化名夏洛特，還拿她調侃維克多。
不管怎樣，隱晦的曖昧玩笑拉近了雙方的距離，至少烏塞因成功拍到了維克多表弟的肩膀。
離開臨時指揮大廳，瑣碎的事務不需要維克多操心，納爾森和卡洛蒙就能處理妥當。他帶著夏洛特直接去僻靜的小別墅休息。
到了晚上，奧蘿克希婭回到匕首營壘，維克多出席晚宴的時候，詳細聽取巨木村熊怪的情報，心裡漸漸有了一個誘殺熊怪長老的計劃。
第二天中午，蘭德爾親衛隊更換了戰馬，帶著60隻迅鳥離開匕首營壘。蘭德爾家的二代迅鳥只是普通猛禽，為了保證它們的戰鬥體能，迅鳥輕騎兵都用戰馬代步，馱運補給。佛利德斯牧首提供了四隻角狼給維克多。他和三名資深騎士一人一隻，納爾森還是喜歡奧古斯特家族的六足迅龍，加上10位神職者的角狼坐騎，整個隊伍120多人，75隻戰獸，朝危險的巨木村進發。
熊怪長老的智慧與野性直覺兼備，維克多並不想提前暴露自身，他坐在角狼的鞍具上運轉X-3，進入金蟾秘形的生命潛藏，精神氣息內斂，眼眸幽深。隊伍特地兜了個圈子，避開巨木村獸人的斥候，轉向巨木森林。
蘭德爾親衛整體實力強悍，對巨木村的熊怪又心存惡意，很難瞞得過熊怪長老的心靈直覺。不過，維克多潛藏了氣息，近乎隱形，而其他人無法對熊怪長老構成嚴重威脅。巨木村的獸人並沒有出動攔截，維克多和他的手下無驚無險地潛入巨木森林。
這得益於奧蘿克希婭，她同熊怪長老遙遙對峙十幾天，殺機凜冽如冰，熊怪長老的心靈受到強烈壓迫，正需要放鬆舒緩。蘭德爾親衛的到來，它選擇睜隻眼閉隻眼。
心靈層面的交鋒，一般人無法察覺。維克多的小侍從騎士個個都難掩興奮，水銀莊園的凶暴戰士卻心驚肉跳；納爾森全身肌肉放鬆，雙手不離斬首劍的劍柄，沉默著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卡里古拉頻頻張望巨木村的方向，緊緊跟在維克多的身側。直到隊伍深入森林，凶暴戰士們緊繃的情緒才漸漸鬆懈。
納爾森帶著隊伍又埋頭走了一陣子，有些不確定地停下腳步，四處觀察了一圈，目光落在沒有呼吸，宛如雕塑的維克多身上，想了想，對傻大個問道：「阿卡，哪邊安全？」
卡里古拉指著北邊，大腦袋連連點頭。
隊伍轉向北邊，來到一處森林小溪附近，維克多突然開口，「就在這紮營吧。」
納爾森回過頭，滿臉驚喜地脫口而出：「大人，您活過來了？」
夏洛特和小侍從騎士怒視著出言無禮的勛爵，維克多從角狼的背鞍上跳落地面，不以為意地拍了拍正在撓頭的納爾森，笑道：「幹得不錯……下次記得要觀察卡里古拉的狀態，你不問他，他能帶我們一直穿出這片森林。」
見卡里古拉一臉憨笑，納爾森知道隊伍終於擺脫了熊怪長老的心靈感知。他不禁暗暗咋舌，這個位置距離巨木村至少二十公里，熊怪長老的心靈直覺竟然能追蹤他們這麼遠。
卡里古拉感受到熊怪長老的「注視」，可那是被動的觸及，就像被人拿軍用重弩暗中瞄準，只要威脅切實存在，納爾森的心靈也能感受到來自軍用重弩的壓力。而熊怪長老運用心靈之力是主動鎖定蘭德爾親衛隊二十公里，和卡里古拉的被動觸及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這相當可怕。
納爾森懷疑熊怪長老根本不是黃金階，而是一頭傳奇怪物！
教會在心靈領域的研究獨樹一幟，因為信仰本身就是匯聚信徒的心靈之力，轉化為心靈之光。卡洛蒙牧師是出身雷爾加雷爾的資深騎士，他感知不到熊怪長老的陰影，卻通過凶暴戰士和金眼伯爵的謹慎表現讀到莫測的危險。
「殿下，我們接下來要幹什麼？」
夏洛特、兩名薔薇騎士和裁決武士也都圍到維克多的身邊。隊伍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凝重。
「有我和卡里古拉在，大家不用擔心。」
蘭德爾殿下傳奇階的實力無可置疑，他放開氣息，強大的怪物和猛獸絕不敢靠近這裡；傻大個膽量雖小，卻能準確預知危險。卡里古拉負責預警，整支隊伍在空間和時間上佔據先機，即便熊怪長老真的追蹤而至，大家也有信心合力殺死它。如果熊怪長老帶來一批熊怪和地精，那些怪物勢必拖慢熊怪長老的速度，大家有足夠的時間提前轉移。
維克多不多做解釋，轉向卡里古拉，問道：「阿卡，剛剛進入森林的時候，你認為那個方向不能去……我們一旦去那裡，嚇唬你的怪物就會發怒追上來？」
卡里古拉指著東南方向，心有餘悸地地說道：「那邊……阿卡害怕，主人別去。」
維克多點點頭，喚來角狼坐騎，從它後背的側袋裡取下鷹翼戰弓和兩個密封的箭囊。他掛好戰弓，一邊檢查精金長劍，一邊說道：「你們在這紮營，我一個人過去看看，最遲下半夜回來。」
夏洛特走上前，蹙起柳眉，憂心忡忡地說道：「親……我的主人，我要陪你一塊去。」
維克多毫不避諱地擁抱了下自己的寵姬兼誓言騎士，安撫道：「親愛的，我一個人行動更安全、更自由……不用擔心，塵隼能找到我，也能找到你們。」
說完，他輕輕推開夏洛特，往後一縱，無聲無息地融入巨木森林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