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巧舌如簧

  殷紅的血珠掛在白皙修長的手掌上顯得觸目驚心。屋內片刻安靜，緊接著響起侏儒藥劑師緊張急切的叫聲：

  「金眼睛的殿下流血了！快……」


  「……拿空杯子給我，最大號的水晶杯！」


  戈隆侯爵聞言，琥珀色瞳孔瞬間放大，身形一晃，擋在西爾維婭與格林之間。


  「西爾維婭手下留情！別傷害他！」


  飛奔過來的侏儒藥劑師只覺得自己突然被一隻可怕的巨龍盯上了，視線接觸到那雙蔚藍深邃的雙眸，眉心彷彿被一根燒紅的鐵針刺了一下，眼前一陣發暗，一頭栽倒在地板上，最大號的水晶杯足夠堅固，骨碌骨碌地滾到一旁。


  格林緩過神來，心有餘悸地向後爬去，悄悄地躲在一張大桌子的後面，隔了一會，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張臉，然後看見了神奇的一幕。


  明亮的燭光照出一片淡黃色的區域，籠罩托佛文等人，金眼睛殿下手上的鮮血被無形的力量牽引，懸在空中，一滴一滴的飄向那位有著可怕藍眼的貴夫人的指尖。


  綠色的虛空水元素悄然浮現，將懸於指尖上的血球銷蝕殆盡，西爾維婭注視著維克多手上的傷口，柔柔的眸光飽含歉疚之意，但在其他人眼中，看到的卻是疼惜愛憐的情緒。


  她反對維克多用巫術造就的心靈戰士與托佛文見面，維克多這才呼喚風刃割了自己一刀。


  維克多渾不在意，展示負傷的右手，左手垂下，搭在老巫師的手背上，異色眼眸完全轉為暗金色，右手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片刻后，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


  他滿意點頭，替尚未出生的長女起名字的時候，他的精神強度至少增強了兩點，超凡戰技和血脈天賦都有了巨大提升。換作以前，自愈的速度和表現力沒這麼誇張，手心的這道傷口至少要6分40秒才能痊癒。


  「高階騎士感知元素變化，托佛文大師探查血脈變化。諸位現在有什麼結論？」維克多晃了晃完好無損的手掌，志得意滿地問道。


  短暫的沉默，威廉姆斯率先開口，驚嘆說道：「我在維克多的身上，感知到火元素和虛空水元素的活躍，尤其是虛空水元素，湧向他的手掌，然後看到傷口止血，快速癒合……這並非高階騎士的半元素化，就像牧師施展了三級治癒神術的效果。」


  「主宰自愈的血脈變化被徹底激活，活躍程度超過凶暴化的半龍人。」托佛文巫師搖了搖頭，聲音暗啞地補充了一句，「太陽精靈和人類的自愈血脈沒達到這種程度。」


  「接近雙頭龍蜥伊圖戈斯的自愈能力。」西爾維婭抱著維克多的胳膊，小鳥依人般的微笑說道。


  戈隆侯爵點點頭，說：「精神力量引導體內的虛空水元素，掌管自愈的血脈變化把虛空水元素約束為快速止血、修復傷口的生命能量，達到類似神術或超凡自愈天賦的效果。」


  「不可思議！」


  高階騎士的半元素化之軀能夠暫時壓制致命傷，但虛空元素厭棄凡物法則，直接治癒的效果並不顯著。高階騎士的自愈能力和青銅階的資深騎士一樣，只是運轉鬥氣的時間更長久一些。騎士的自愈能力和生命力都遠超凡人，但還沒有達到超凡自愈的層次，仍然需要牧師的神術救助。劍聖德拉文遺留的戰技捲軸中沒有關於超凡自愈的記載，他應該也不具備這種能力。


  超凡自愈是維克多獨有的血脈天賦。


  「你們要心靈戰士的實例，我就是。」


  事實擺在眼前，奧古斯特家的核心成員無話可說。重點不是維克多調動了虛空水元素，還是生命內潛，反正在高階騎士的感知中，生命內潛的波動和水元素擾動沒有任何分別。關鍵在於維克多組合了自愈能力的血脈變化，把它從被動隱形變成了主動顯性，這才實現了超凡自愈。


  心靈為主宰，血脈為法則，心靈之力主宰血脈法則的變化，可不就是心靈戰士嗎？


  此時，藥劑師和助手們無心工作，偷偷觀察著眼前的一幕。托佛文暗暗嘆了口氣，頷首說道：「我們換個地方交談。格林，你也過來，帶上『迷夢』和『絕望』兩種藥劑。」


  維克多等人回到大屋，納爾森、翠絲莉他們已經離開，客廳內空無一人。大家圍著木頭沙發，分賓主坐下。侍從端上提神的煙爐，老巫師對著爐子深深地吸了口氣，舒服地靠著輪椅背，隔了一會，他笑呵呵地問道：「蘭德爾殿下，你是怎麼做到的？」


  維克多抬起手指，點在自己的胸口，「這裡曾經被黃金階的豺狼人撕裂過，肋骨全部斷裂，它的爪子差點傷到我的心臟，險些要了我的命。然後它也中了我一劍，傷的比我還重。我們各自藏起來療傷，誰先癒合，誰就佔據了主動權。后癒合的，很難逃脫對手的追殺。這是一場生死勝負的競賽，死亡的壓力和對勝利的強烈願望促使我激發數種被動的血脈變化，組成偏向自愈的生命堅韌天賦。」


  「生命堅韌天賦的出現驗證了我心靈血脈理論。」維克多放下手，環顧左右，微笑說道：「也讓我看到了培養心靈戰士的具體途徑。」


  「血脈變化是相互關聯的，自愈能力依託強壯的體魄和旺盛的生命力。體魄又決定了體能和力量，以及適應不同環境的抗性，而體能血脈法則的下面還有忍耐饑渴、體力恢復等血脈法則。」


  「這些血脈法則構成一項生命堅韌天賦，它具有堅韌體魄、強化骨骼、傷害承受、輕微自愈、超強體能、忍受饑渴、體力恢復，以及元素抗性等能力。」


  威廉姆斯眼睛一亮，狐疑問道：「元素抗性？普通人類也能具有元素抗性？」


  「當然。」維克多衝他點了點頭，說道：「這麼寒冷的天氣，金羊毛號上的老水手都光著膀子，也不覺得冷。他們的身體和心靈顯然適應了寒冷環境，具有輕微的水元素抗性。如果適應炎熱環境，就具備了火元素抗性。」


  西爾維婭坐姿端莊，頷首說道：「人的元素抗性或者說元素親和與生俱來，原理簡單，運轉複雜，牽涉到世界底層法則的奧秘，非常有價值。」


  戈隆侯爵轉念間就理解了西爾維婭的說法，但還是把目光投向無面者首席。


  老巫師滿臉震驚，喃喃自語，「是啊，元素抗性的反面就是元素親和，四大元素演化世間萬物，也包括人類自身。元素抗性、元素親和幾乎決定了所有血脈法則的變化……我居然忽略了耐寒、耐熱的血脈變化。」


  他抬起頭，目光熱切地追問道：「蘭德爾殿下，我能『看』到人的耐寒和耐熱的血脈變化，它們是隱性被動的，屬於最不起眼的血脈法則分支，對藥物的反應遲鈍，需要長期用藥物刺激，一旦斷葯，它們很快又恢復成最初的狀態，而且相關藥劑的製作成本較高，得用到一些元素親和的名貴藥材。我不認為耐寒、耐熱有實用價值，研究了一段時間就放棄了。你準備如何解決血脈變化不敏感、隱性、被動的問題。」


  維克多嘴角飛起得意又矜持的笑容，點頭說道：「耐寒、耐熱對士兵戰力的提高確實沒有太大的實用價值，但它們是個小窗口，可以讓我們窺見更寶貴的財富。比如耐寒的人火元素親和，精神活躍，頭腦敏銳，脾氣暴躁，勇猛無畏，話多還嗓門大，喜歡罵人……」


  侏儒格林聞言，低頭看了看身上單薄的襯衣和腳上的涼鞋，抿緊了嘴巴，偷偷拉了拉衣領，把一雙大腳勾到了椅子下面。


  「耐熱的人水元素親和，頭腦冷靜，性情溫和，體能充沛，生命力強，壽命長，沉默寡言，睡眠好……」


  「由此可見，血脈法則的變化與心靈變化相連，反過來，心靈之力也能影響血脈法則的變化。血脈法則變化控制心靈，形同野獸；心靈主宰血脈變化則超凡入聖。戰鬥時，如烈火焚身，銳不可擋；平靜時，如冰雪覆蓋，寧靜悠遠。」


  「內外合一，主宰自身……這就是心靈戰士的境界。」


  客廳陷入一片靜寂，奧古斯特家的殿下和藥劑師不禁浮想聯翩。


  維克多噙著淺淡笑容，隔了一會，繼續說道：「明白心靈境界的道理是一回事，執掌自身的權柄是另一回事。心靈戰士還需要最基本的血脈天賦，我稱之為根天賦。把多種血脈變化組合成一項根天賦，可以通過鍛煉、冥想和藥物刺激的手段獲得。就拿耐寒來說，心靈戰士接受寒霧、凍雨和冰雪的洗禮，在溫暖的春天，炎熱的夏天，他就需要觀想出寒冷的環境，喚醒耐寒的隱性血脈。」


  格林大喊道：「這不就是騙嗎？」旋即又捂住了嘴巴，哆哆嗦嗦地偷瞄西爾維婭。前面的教訓，可把他嚇得夠嗆。


  「自我暗示、自我催眠，自我肯定……就是騙，騙沉睡的血脈法則激活。」


  維克多點點頭，靠著椅背，翹起右腿，表情淡然地說道：「我在二級源血秘法的基礎上，改進了三級源血秘法，練習者可以獲得我前面所說的那項根天賦，鍛法、冥想法、觀想法一應俱全，就差配套藥劑了。」


  托佛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智慧侏儒吩咐道：「格林，根據蘭德爾殿下所述的根天賦血脈法則，列出相應的藥劑清單，按照……」


  「十年，每月服用兩次。」維克多迎著巫師詢問的眼神，補充道。


  「按照十年為期，每月兩次的量，計算相應藥劑的總價值。」


  格林大聲叫道：「不用算了，一年不會超過180金索爾，我還能讓花費更少一點……金眼睛殿下的話非常有趣，我想繼續聽下去，然後提出意見，嗯，最好能有一種秘法讓我的頭髮和鬍鬚不再生長，它們實在是太麻煩了。」


  托佛文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去吧。後面的談話，你不會感興趣的。」


  侏儒怏怏不樂地跳下椅子，嘴裡嘀咕著跑出去找人準備紙和筆。戈隆侯爵沉吟片刻，對維克多說道：


  「殿下為菲斯湖與紅河開拓戰略、蛙跳戰術所設計的明輪戰艦不超過500噸，你尤其推薦430噸的戰艦試製方案。我看了相關的數據，那種戰艦隻能搭載80名戰士。五艘船組成一支內河艦隊，投放士兵的總數不超400人。他們執行蛙跳戰術，必須非常精銳才行……比如，具備根天啊賦的心靈戰士，甚至需要具備生命能量和高級天賦的心靈戰士？」


  維克多無聲地笑了笑，放下右腿，攤手說道：「這是必然的事情，塔莫爾牧首以身犯險，把蠻鬥士送過來，就是在警告我們，南拓不會一帆風順。高根蠻族的精銳士兵都是比人類強壯三倍的蠻鬥士，他們尚且偏安一隅，可見南大陸其他土著種族的實力。」


  「相較依靠身體天賦的異族，我們的軍事優勢在於建築工程能力、生產系統和文明體量。可我們仍然需要突破口，把土著種族拉入我們擅長的領域，進行一場不平等的競爭。紅河蛙跳戰術可以達到這個目的，不斷地進攻，不斷地騷擾，不斷地劫掠，不斷地破壞，逼迫它們逃離家園，讓出領地，任由我們構建防禦工事，開闢農田牧場。」


  「明輪船想要逆流而上，噸位不能太大，載重必然有限。我們投放士兵的數量受限，他們必須足夠精銳，至少要以一級蠻鬥士為標準，再加上精良裝備和船艦機動的優勢，我們能以最小的代價，完成對紅河流域的突破和佔領。」


  維克多站起身，在客廳內來回踱步，昂揚說道：「我們佔領了肥沃的紅河流域，就立於不敗之地。下一步是開闢戰略防禦縱深，消弭包括高根蠻族在內的潛在威脅，逐步擴大帝國版圖。在四面皆敵的情況下，調動大軍進攻任何一支強大的異族部落都不明智，稍有不慎，滿盤皆輸。精銳的遊騎兵機動滲透是最佳戰術選擇，普通的精銳士兵拖慢了騎士的步伐，具備根天賦的心靈戰士有能力配合騎士主君作戰，釋放騎士的全部實力。」


  「被動的根天賦之上，還有主動的天賦變形，他們屬於中階心靈戰士，依靠精神力量催動血脈天賦；具備生命能量，擁有天賦樹的是高階心靈戰士。請注意，心靈戰士不追求完美平衡，他們有各自的適應方向，能夠形成戰術互補。我舉個例子，皮膚觸感敏銳、毛孔吸收水溶空氣、心肺功能強大、內臟抗水下壓力、耐寒等血脈變化組合成的根天賦，這樣的心靈戰士非常適應水下作戰，能夠有效配合女騎士，不至於讓她們孤身面對水下的對手。」


  「心靈戰士的類型包括斥候、刺客、神射手、重裝盾戰士、雙持突擊手、長槍步騎兵等等……諸位不妨試想一下，大騎士身邊有一群各具天賦的中高階心靈戰士親衛，他的遊騎兵該有多強大？」


  威廉姆斯聽得悠然神往，搖頭又點頭，讚歎道：「非常強大.……我也想擁有這樣的親衛。「


  維克多嘴角翹起了勝利的笑容，一切正如他所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