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明輪驅動船

  布利諾爾河自北向南，蜿蜒穿過光禿禿的田野，金羊號側斜的白帆兜住凜冽刺骨的西北風，推動船舷在墨綠的河水中分出兩道綿延不絕的白浪。


  艦首甲板，西爾維婭穿著一身天藍色的連衣裙，和維克多並肩眺望布利諾爾河岸風光。水之季的冷風裹著迷濛的寒霧，吹過她的身畔，眷念環繞，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抓住一件風與霧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裙袂飄飄，勾勒出無限美好的身體曲線，西爾維婭嗔怪地橫了維克多一眼，純凈蔚藍的眼眸望向河岸。


  那裡，六足迅龍低沉咆哮，一隊迅龍騎士伴船同行，長槍上的彩帶迎風飛揚，暗紫色的鱗甲摩擦碰撞，發出鏗鏘聲響。


  「迅龍的力量和速度都碾壓中階的青銅騎士，它們體型龐大，很難被一劍殺死。初階騎士遭遇迅龍騎兵的追擊，勝算渺茫。」西爾維婭收回目光，蹙起柳眉，嘆息說道：「迅龍擅長泅水，可它們在水中對金羊毛號毫無威脅，只會被強弓硬弩一一射殺……超凡騎士不出手的情況下，青銅階騎士在水戰中的作用可能還不如漢森船長……他是奧古斯特能找到的最優秀的船長，但他不是博瑞王國最優秀的船長。」


  「親愛的，你說我們用十年時間培養的艦隊真的可以在菲斯湖上，同博瑞人爭鋒嗎？」


  「所以要引入新技術，拉近雙方在艦船領域的差距。」維克多回頭看向舵手位，漢森船副正在教導崗比斯的菜鳥水手如何掌舵。習慣霸佔舵手位的兩位奧古斯特殿下全都在船長室，和戈隆侯爵一起研究他提供的明輪設計圖。


  西爾維婭微微嘟起晶瑩剔透的紅唇，神情忿忿地嬌聲說道：「王族已經開始積累造艦經驗，培養水軍士兵，后族什麼都還沒有。你把自己辛辛苦苦設計的明輪系統先提供給王室，真叫人不甘心。」


  維克多摟著西爾維婭的柔軟而富有彈性的纖腰，低頭在她的唇上輕啄一口，指著濤濤河水，微笑道：「誰讓他們有巴塞湖和布利諾爾河呢？親愛的的夫人，你放心，我們今天的付出會有更加豐厚的回報。」


  西爾維婭抿嘴一笑，柔聲說道：「吾愛，我真希望你留了一手。」


  迎著西爾維婭純凈深邃的藍色眼眸，維克多摸了摸鼻子，搖頭苦笑道：「其實，關於輪船，我只提供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奧古斯特家族負責完善、實現和應用，他們將為此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說起來，我們反倒佔了便宜……最終的成果，他們肯定會留一手，而我們要做的是在他們的基礎上，設法更進一步。」


  所謂明輪船是指在船的兩側或者尾部安裝轉輪的的船，由於輪子的部分露在水面上，因此被稱為明輪船。明輪推進器可以連續運轉，比船槳推進工具更進一步。當然，它的缺點也非常明顯，笨重、結構複雜易損壞、停靠碼頭時容易發生碰撞、遇到風浪時，側翼驅動輪部分露出水面，影響航行穩定，等等。


  因此，明輪船廣泛應用於風浪較小的內湖和內河航道，它是由華國古代的車輪船演變而來。原始的明輪船完全由人力踩踏艙內木輪驅動，地球世界的17世紀，法國學者丹尼斯.帕潘首次提出利用蒸汽機帶動側翼驅動輪船隻航行，1707年，他在卡塞爾建造了一艘側翼驅動輪船，並在福爾達進行了試驗。不過，那艘船並非機器驅動，仍然藉助人力驅動。然而，帕潘的想法產生了十分重要的意義。


  1807年，美國人羅伯特.福爾頓成功取得了突破，他的木質明輪船「克萊蒙頓號」使用了瓦特發明的蒸汽機，成為地球世界第一艘成功運行的商用輪船。


  異世界沒有煤炭和石油，木炭的製造成本太高，燃熱效率太低，發展蒸汽機輪船那是想都不用想了。維克多提出的明輪船還得靠人力驅動，好在這個世界的人類較地球世界的人類強壯的多，還有各種提升力量和體能的秘法途徑，訓練有素的水手驅動明輪船完全沒有問題。


  人力驅動的明輪帆船是否比槳帆船更快捷還有待驗證，維克多肯定它的靈活性不如槳帆船。不過，這項來自地球世界的船舶動力技術如果能夠在這裡實現，它就非常符合崗比斯王國發展水軍艦隊，稱霸內湖內河的需要。


  划槳看似簡單，但要玩出各種花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老練的槳手熟悉自己的船舶，熟悉水文狀況，他們和帆手、舵手相互配合，能讓船艦快速前進、倒退、轉彎掉頭。在這方面，崗比斯還在籌建的水軍比博瑞人差得太遠，如果崗比斯沿用博瑞船艦技術發展水面力量，別說十年，就算50年，100年也別想和博瑞艦隊相抗衡。


  誰也不能對金水河宣誓主權，因為誰都沒有能力在水面上建造城堡。金水河的菲斯湖當然是無主無法之地。在青銅騎士為主流的時代，超凡騎士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相互攻伐，這將損害整個騎士階層的根本利益。青銅騎士在水面上，還真不如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船長更有威懾力。崗比斯的水軍艦隊和博瑞艦隊的差距就像嬰兒和壯漢，博瑞船長綁著雙手都能吊打崗比斯的艦隊。


  假設蘭特帝國領十年之後才能建造港口，前二十多年，崗比斯王國的戰艦在數量上佔據絕對優勢，但博瑞王國的軍隊進駐黃昏森林，他們能把黃昏森林產出的造船木料源源不斷地運往菲斯湖港口，憑藉他們獨領風騷的造船技術，博瑞戰艦一艘一艘的下水，崗比斯艦隊的數量優勢很快就消失了。博瑞水軍以自由民水手的身份在菲斯湖橫行霸道，經常扮演一下水賊湖盜，一邊和崗比斯王國在地面上打口水官司，一邊馬不停蹄地奪取菲斯湖的控制權。崗比斯水軍技不如人，除了噴口水，恐怕也只能幹瞪眼了。


  崗比斯唯一的辦法，就是引入新技術，避開傳統船艦領域的競爭。全新的明輪風帆驅動戰艦提供了這種可能性。


  首先，明輪船的水手只管踩輪子就行了，不需要什麼技術，隨便什麼人都能在船艙里踩輪子。而且腰腿輸出的力量肯定比手臂胸肌更大，更持久，明輪驅動可以連續運轉是槳驅動所不具備的優勢。連續運轉意味著明輪船可以在內河航道無風或微風的情況下逆流航行，而槳帆船的槳手一旦體力耗盡，划不動槳，船艦又被河水沖回去了。


  其次，維克多設計明輪驅動系統著實費了一番心思，他充分利用槓桿原理和齒輪結構，盡量增強明輪轉動拍水的輸出效率，減少水手的體能消耗。傳統的槳帆船需要60名槳手，還做不到連續運轉。明輪帆船隻需要配備40名踩輪手就能持續驅動船艦前行、後退或轉向，船艦的航行速度或許還能佔優勢。


  實際上，維克多的造船知識主要來自煉金人類意志側中的內容，地球世界的明輪驅動系統到底有多少效用，他自己都還不能確定。西爾維婭對愛人的智慧信心十足，認為他設計的船舶驅動系統彌足珍貴。把如此寶貴的技術提供給鳶堡，西爾維婭感到惋惜的同時，還有深深地無奈。


  船舶建造是一門高深複雜的學問，明輪船並非在帆船上加一個、兩個大輪子那麼簡單。船艦是一個大系統，由許多子系統構成，突然改變它的驅動子系統，牽一髮而動全身，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及最寶貴的時間，進行不斷地測試修正，最後才能得到明輪船的成品。


  熟練地操縱一艘艦船同樣不容易，大型戰艦有船長、船副、水手長、領航員、瞭望手、帆手、槳手，他們必須熟悉船艦的每一個部分，能夠勝任每一項工作，相互信任，配合默契。一個優秀的水手團隊才能賦予艦船生命。某種意義上，這些人在水面上，比青銅騎士更有力量。


  無論是造船還是訓練水手團隊，都需要時間，以及場地。


  人馬丘陵不具備這些客觀條件，加上煉金塔也沒用。


  煉金人類的意志側中有21種船舶建造方案，其中4種船艦可以實用，剩下的全部依靠煉金法陣作為驅動力。載入鍛造技能煉金人類可以造船，但他們不會開船，維克多照圖紙把船造出來又有什麼用？


  何況，人馬丘陵的銀月河是一條淺水河，大型船艦無法通航，而薔薇港尚未竣工，維克多和西爾維婭想培養人馬丘陵的水軍，必須另尋出路。


  整個崗比斯王國，只有奧古斯特家族的巴塞湖卡里爾魚港和喬舒亞家族的深水城有條件造船練兵。實際上，崗比斯元老院已經通過一項重要決議，奧古斯特、約克、喬舒亞、威靈頓、尼姆和契布曼，六大家族集中力量，在巴塞湖籌建水軍，積累造船經驗，訓練水手，練習艦船水面協同作戰，共同謀求菲斯湖的水上霸權。


  維克多要驗證明輪帆船的設想，必須和奧古斯特分享明輪驅動技術。


  換個角度看，維克多只是出了個點子，具體落實還得靠奧古斯特家族，有了成果，崗比斯的大領主都參與技術共享。奧古斯特似乎才是最吃虧的一個，可誰讓他們是崗比斯的王族呢？

  對於崗比斯王國而言，現在最緊迫的問題是用時間換戰略空間，如果在大的決策上，互相扯後腿，那菲斯湖乾脆就別要了！


  當然，西爾維婭並不知道，維克多確實藏了一手。


  煉金人類有成熟的軸承技術。


  軸承的對機械旋轉運動的重要性無需多言。銀白高塔的大學者根據神選者時代遺留的文物，發明了木球軸承，但受到加工精度和材料使用壽命的限制，木球軸承無法普及推廣，只能以玩具工藝品的形式，作為一項有待開發的技術儲備。


  煉金輔兵利用水晶釉岩燒制大小一致的水晶珠，再滲入瑟銀，製造出標準的瑟銀軸承。把瑟銀軸承運用到車船上面，維克多確信馬車、明輪船的運行效率將得到質的提升！


  另外，煉金輔兵製作的瑟銀平底海船，結構穩固，無懼大海的風浪，能夠進入海岸線的淺水區，驅趕海岸魚人，搶灘登陸。


  維克多有這些技術，他的嫡系艦隊必定能縱橫江海湖泊，所向披靡，無可匹敵。


  這是煉金帝國的材料學帶來的技術壟斷！

  甲板上傳來高幫皮靴踩踏木板的聲響，維克多憑腳步聲獨特的韻律感，不用回頭就知道是羅蘭過來了。


  明艷絕倫的長公主走到維克多和西爾維婭的身邊，拿出水晶望遠鏡，裝模作樣地向金羊號的正前方探視。


  「十四天了，我提供的艦船類型，你們定好了嗎？」維克多笑容優雅地問道。


  羅蘭碧綠如寶石的眸子斜睨了維克多一眼，秀挺的鼻子里發出輕蔑地哼聲，單筒望眼鏡在手掌里敲著，點頭說道：

  「定好了，你提供了四種明輪船製造方案，我們準備都造一遍。另外，我還決定把平底明輪帆船也列入試造計劃。」


  維克多瞬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問道：「公主殿下，我必須提醒你，試驗造船未必能一次成功……」


  「我知道。」


  羅蘭淡定的神情讓維克多生出不妙的感覺，他想了想，試探說道：「如果失敗了還得再改造，不能改造的要重造……我讓你們選一種試造方案，你們全選了還不算，又加上了平底明輪帆船……這得浪費多少造船木料？」


  「是啊，所以我要求人馬丘陵提供一半的試驗造船木料、帆布蒙皮、精鐵釘、薄精鋼船底片，哦，對了，還有特製的魚人粘膠。」羅蘭掰著纖纖玉指，搖頭晃腦地說道。


  維克多倒吸一口涼氣，腦袋搖地和撥浪鼓似的，連聲道：「沒有，沒有……哦，我是說，先選定一種方案就行了，沒有必要一次試製那麼多……那個，明輪平底帆船沒什麼用啊，它又不能在紅河中逆行。」


  「還沒造出來，你怎麼知道不行？」羅蘭插著小蠻腰，眯起美麗的大眼睛，表情戲謔透著危險，就像準備捕獵老鼠的小貓。


  「你提供的造船方案全是500噸以下的明輪帆船，莫非…….」


  「我答應了。」


  西爾維婭點頭應允，平淡說道。


  維克多也只得苦笑點頭，心裡疼地發抽。造船用的木料非常考究，幽暗森林的百年紅木質地緊密，遇水不腐，是非常出色的原料。但它必須經過浸泡、陰乾、制板等工序，歷時五年才能作為造船用料。幽暗森林的紅木價格現在翻了整整6倍，蘭德爾領每年採購紅木的資金都超過2萬金索爾。錢的事情暫且不提，關鍵是木料五年成材，維克多斥巨資採購紅木，就指望多儲備一些合格的造船用料，為打造艦隊做準備。羅蘭叫他拿出造船木料，參與明輪船的研發試驗，他寧可出錢，也不想動用家族的儲備。


  你們願意浪費就浪費，拉上我幹什麼呀？


  維克多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義正言辭地說道：「試製明輪船是王國大局，不能只讓王族后族付出，其他大家族都得出力！」


  「哼！就等著你這句話……這是蘭德爾殿下的意志，和我弟弟無關。」


  羅蘭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得意地皺起小鼻子，旋即又一臉嫌棄地說道：「前面就是平湖鎮碼頭，再有半天，你們就能看到那個老不死的傢伙。」


  「維克多，你和那個老不死攪在一起，我越來越討厭你了。」羅蘭轉身回艙，臨下樓梯時，扭頭丟下一句，蹬、蹬、蹬地消失在甲板上。


  維克多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膀，摩挲下巴，轉頭對西爾維婭低聲笑道：「他們似乎察覺到我的意圖了。」


  船頭的寒風、身畔的微風立止，西爾維婭姿勢優雅地將髮絲撩至耳後，嫣然笑道：「戈隆、威廉姆斯和羅蘭又不懂造船，他們一路上研究你提供的造船方案，還不是為了揣摩推演方案背後的變化。」


  維克多和崗比斯的大領主共享明輪驅動的技術構想，是出於崗比斯王國的大局。大局之內還有小局，菲斯湖與紅河開拓戰略，蛙跳戰術，以及明輪帆船試造計劃也可以認為是針對托佛文巫師的一個誘餌。


  「我們現在不怕他不上鉤。」


  維克多的嘴角噙起自信的笑容，暗金異色的眼眸注視茫茫無際的河面，銳利的目光刺破迷濛的寒霧，長橋鎮碼頭已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