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美感的意義

  西爾維婭赤手空拳，立在後花園的草坪上，陽光般耀眼的金髮扎了個簡單的馬尾辮，雙頭龍蜥女式皮鎧甲貼合著玲瓏有致的身體，勾勒出比例完美的曲線，蔚藍眼眸外呈現一圈暗紅光環，似乎有灼熱的岩漿在涌動。


  她揚起精緻的下巴，沖著6米外的維克多說道：「親愛的，你準備好了嗎？」


  維克多身穿赤紅色六足鱷藤皮甲，同樣未戴頭盔，手無長物，暗金異色的眼眸隱含興奮。他與西爾維婭的切磋比試並不鮮見，西爾維婭眼現暗紅的狀態卻是頭一次，可見他現在的實力就連神靈騎士也要慎重對待。


  維克多信心大振，嘴角微微上翹，說：「來吧！」


  話音剛落，西爾維婭箭步直進，並指成刀，白皙如玉的縴手刺向維克多的胸口。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一股擠壓的力量由內而外向全身蔓延，彷彿有無數根無形的線牽引他的思想、感知、血液、內臟、骨骼、肌肉、皮膚毛髮，並生出輕微的麻痹感。


  這絕非心靈層面的幻覺，而是真實無虛的精神力量。


  神靈騎士的精神力量！

  西爾維婭曾經隔空殺死挑釁神靈騎士威嚴的巴斯特恩侯爵。她的精神力量能夠直接擊潰凡人的靈魂，即便是黃金騎士也會受其影響，如同針扎般的痛苦。黃金騎士把這種威能稱為精神之刺。


  維克多的魂火強度遠遠超越凡人的極限，達到了傳奇階的水準。西爾維婭的精神之刺僅僅讓他感到身心不適，但也正因為沒有痛苦的干擾，他能夠清晰地察覺到精神之刺的背後藏著令人絕望的，無可抵禦的危險。


  ——任何細微的身體變化在西爾維婭面前都無所遁形，無論自己做出怎樣的閃避動作，必將被她刺中胸口……也許能掙扎十秒，也許二十五秒，結果卻不會改變！

  儘管在比試之前就知道，西爾維婭不會真的傷害自己，但此刻，X-3自然而然的進入天啟狀態，維克多的雙眼亮起黃金色光輪，魂火猛烈燃熱，精神強度瞬間攀至巔峰，周圍的一切彷彿被凝固在一塊琥珀里，所有的細節毫無遺漏地呈現在腦海中。


  他「看」到西爾維婭動作立刻變得緩慢，金色髮絲筆直后揚，空氣沿著藍光閃耀的鎧甲向兩側滑開，暗紅環繞的藍眼映出他毫無表情的臉龐，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玉手上有一圈凜冽刺骨的碧綠氣流，以一種遲緩但連貫的動作向他的胸口刺了過來。


  天啟的時間凝滯現象其實是X-3調動精神力量進行極速運算，並非真的凝固時空，即便西爾維婭的動作在維克多的感知中被放緩，但他自身的動作比西爾維婭還要緩慢。


  這隻能說明，西爾維婭動作比他最快的速度還要快！

  X-3運算的所有方案全部被否決，維克多無思無想，金光閃耀的雙眼徹底轉為暗金色，世界一層層地褪去色彩，變成無法描述混沌，虛空風元素灌注身心，緩慢的動作突破了宛如膠質般的禁錮。


  極限閃避！


  維克多隻感到瞬間的極致自由，當世界重新恢複色彩，他看到西爾維婭挺立的背影，紅色秀髮如同流動的火焰披在肩頭，美的令他屏住呼吸，停滯思考，周圍的一切彷彿陷入了奇妙的寂靜。


  這時，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動靜和交談聲，然後是兩個人一同折返的聲音。剛剛的虛空風元素變化驚動了索菲婭和翠絲莉，她們跑過來查看情況，被負責警戒的秘密騎士阻攔在外面。秘密騎士向兩位怒濤騎士說明了情況，她們便離開了。


  西爾維婭轉過身體，維克多剛剛恢復清醒的神智再次恍惚了下。


  有的美貌能夠讓人感到自慚形穢，難以直視，比如千里挑一的俊男美女；有的美貌能讓人們崇拜追逐，視為偶像，比如天生麗質的大明星；有的美貌能讓君主色令智昏，言聽計從，比如傾國傾城的絕世妖嬈，唯獨神靈騎士的美超越了感官的局限，能夠直透靈魂，讓人不禁想要頂禮膜拜，如見神靈。


  西爾維婭見維克多看著自己，怔怔出神，頓時心生疑惑。傳奇強者的精神力量能夠照見自我，明晰內外，即便她全力施展精神之刺也無法刺痛他們的靈魂，更不可能魅惑他們的意志。


  維克多此刻的狀態奇異，西爾維婭心中一動，也不打擾他，只是維持最鼎盛的鬥氣運轉，靜靜地站在一旁。


  隔了一會，維克多目光聚焦，眼神恢復清明，頷首笑道：「殿下，您的美讓我感動。」


  「哦？」


  西爾維婭挽住維克多的胳膊，火紅的秀髮轉為柔亮的金色，眼睛變回天空般的蔚藍，輕聲問道：「你又發現了什麼奧秘？」


  維克多帶著西爾維婭在草坪上漫步，邊走邊說：「我和你提過，生存、繁衍、思考是人的三大本能，人的所有活動都是以這三大本能為出發點，包括心靈活動和現實活動。那美又是什麼？人為什麼愛美而厭丑？評判美醜的標準來自哪裡？」


  「如果說生存和繁衍的本能是人類普通情感的來源，由此演變成愛情、親情、友情、出現嫉妒、仇恨、冷漠等情緒……那人們喜愛美麗的花朵、漂亮的石頭、悅耳的聲音、豐富的色彩、優美的景色……這種愛美的情感從何而來？似乎人們天生就可以辨別美醜，那判斷的標準是誰賦予的？為什麼美的標準會呈現普遍的共性？」


  西爾維婭淡淡地笑著，眼眸中飽含傾慕與鼓勵，柔聲問道：

  「你的答案是？」


  「在你的身上，我看到，美是世界法則完善的具現。」維克多目光深邃，聲音充滿了撕破迷霧的力量：

  「愛美之心就是對完善世界法則的追求，它是造物主賦予人類的第四種本能，是思考的動力，智慧的源頭，是智慧生物與低級生物最大的區別。只有智慧生物才具有愛美之心，正因為愛美，他們才會擺脫覓食與交配的本能禁錮，停下腳步，觀察世界……觀察花朵、樹木、果實、昆蟲、山川河流、風雲變幻，等等一切自然造物，然後學會了思考，點亮了智慧。」


  西爾維婭眼神迷醉，嘆息說道：「維克多，你的智慧之美令我感動。」頓了頓，又滿懷期待地說道：「那現實意義呢？」


  「現實意義？那就太大了！」


  維克多哈哈大笑，神采飛揚地說道：「人類血脈有數百種法則變化，托佛文巫師花了近百年時間，犧牲許多死囚的生命，一項一項的驗證，才培養出身體素質媲美初階騎士的秘法戰士。托佛文巫師一旦老死，這項技藝就終結了。其實，我的心靈血脈秘法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數百種血脈變化是一個相互平衡的整體，改變血脈法則有很大的風險，練不好，死傷殘疾都在所難免……如果我按照和諧、比例、對稱、多樣統一的美感原則去修改秘法，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錯誤。可以說，美感原則讓我節省了幾十年的時間，去完善心靈血脈秘法……這個理論成立的話，最多10年，我們就會擁有堪比資深見習騎士的秘法戰士！」


  西爾維撇了下嘴，問道：「親愛的，不是心靈戰士嗎？」


  「心靈戰士？哈哈，親愛的，你太貪心了。」維克多搖頭失笑，雄心勃勃的說道：「心靈戰士以圖爾南斯為目標，他們至少要有資深騎士的水準！」


  「親愛的，貪心的是你才對。」


  西爾維婭不禁莞爾，雙手抱著維克多的胳膊，喜滋滋地說道：「不過，我喜歡。」


  「好了，心靈秘法的事情先放一放吧……在我的眼中，他們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頭。」西爾維婭輕輕掐了維克多一把，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自己剛剛發生了什麼？」


  維克多從喜悅中驚醒過來，訝異地問道：「那是我的極限閃避戰技，有什麼問題嗎？」


  「嗯。」西爾維婭點點頭，沉吟著說道：「極限閃避不應該簡單地稱為戰技，它是一種頂級天賦……你先告訴我，你對極限閃避有什麼期望？」


  維克多毫不猶豫地說道：「我觸發極限閃避就會繞到敵人的背後，這個過程不受我的控制，甚至無法思考。我希望能控制極限閃避，至少要保持自我意志，不會出現感知上的空白。」


  「感知上的空白是致命的破綻，保持自我意志則可以最大限度地反殺敵人。


  西爾維婭點點頭，又搖頭說道：「但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在極限閃避中保持自我意識……因為，極限閃避連接了風元素海，你當時處於完全元素化的狀態。」


  「什麼？！」維克多臉色大變，停下腳步，駭然說道：「這怎麼可能？我不是高階騎士……完全元素化那不就……不就回歸世界本源了嗎？可是，我還活得好好的……」


  西爾維婭看了他一眼，蹙眉說道：「你化身為虛空風元素，閃避的速度快到極致，但我看到了藍色的法則符文。」


  維克多頓時僵在原地，西爾維婭拉著他繼續漫步，說道：「我估計，只有我可以捕捉到你的法則符文……劍聖德拉文也能具現法則符文，操控火元素海的力量。而你操控的是風元素海的力量……換句話說，你對虛空風元素的應用類似神選者的法術模型，區別在於，你的是血脈天賦，他們是靈魂天賦。」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那個？」西爾維婭笑著問道。


  維克多回過神來，洒然說道：「我要先聽好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極限閃避對元素海的權能非常高，貼近虛空風元素的本質……意味著，你進行了一次空間移動。」西爾維婭側頭笑道：「巫術、神術、虛空元素、實體攻擊、正面突襲也好，背後偷襲也好，你都可以躲過一次致命傷害，唯一的破綻就是閃現結束后的瞬間空檔。」


  維克多喜不自勝，咧嘴笑道：「那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如果你遇到元素海權能比你高的對手，極限閃避會讓你變成……」西爾維婭伸出手掌，虛托著紅唇，吹了口氣，說：「變成風元素。」


  維克多怔了半天，臉色漸漸發白，看著西爾維婭，顫聲問道：「剛剛……你使出全力，變成紅髮紅眼，是為了保住我的生命？」


  「唉……我動用了全部的力量，把其它三系虛空元素徹底排開，好不容易才保住我心愛的丈夫，沒讓他消逝在風中。」西爾維婭搖頭嘆息，拉起維克多的手按在自己飽滿的胸口上，可憐兮兮地說道：「嚇死我了……你聽聽，我的心到現在都跳個不停。」


  「謝謝你……」維克多表情木然地抽回手，又憤然叫道：


  「怎麼會有這麼糟糕的天賦！」


  極限閃避被動觸發，不受維克多的控制，最後還有一個致命的空檔，就算面對黃金騎士都有被反殺的危險，如果遇上傳奇級別的敵人，比如，半人馬奧羅加爾，大地騎士尼奧韋斯特，那維克多肯定十死無生。


  西爾維婭安慰道：「親愛的，你別忘記，你是傳奇級別的超凡射手，原本就不應該近戰接敵。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極限閃避天賦至少能讓你有一線生機。」


  維克多的表情緩和了下來，點頭說道：「親愛的，你是對的……」握在西爾維婭的縴手，感激的說道：「幸好有你幫我測試極限閃避，要不然，我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西爾維婭微笑，說：「其實，極限閃避的層次非常高，觸摸到了世界本源，它可能就是你突破傳奇，踏足聖域的路徑……我的建議是，既然閃避的過程無法思考，那就在閃避之前決定方向和距離，改被動為主動……如果能夠成功，你的宿敵也會有巨大提升，而極限閃避就得換個名字了，應該叫做『虛空閃爍』。」


  「虛空閃爍？好名字！」維克多眼睛一亮，追問道：「親愛的，我該怎麼做？」


  西爾維婭無奈搖頭，說道：「這我就幫不了你了……如果高階騎士能掌握法則符文，我們也不必如此粗糙地運用元素海的力量……我想，只有一個人能幫你.……神眷者米勒。」


  維克多皺起細長的眉毛，猶豫說道：「米勒老頭神神秘秘地，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尤其聽了羅蘭關於大預言術的解讀，我就更擔心米勒了。」


  「羅蘭對大預言的見解很精闢，我也獲益匪淺，結合當初對元素海波動的感應，我算是窺見了大預言術的奧妙。」西爾維婭頷首贊道：「羅蘭能有這份見解，她距離傳奇已經不遠了，而且肯定是特彆強大的傳奇騎士。因為水元素本質就是時間的流逝，與大預言術息息相關。」


  維克多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之前對大預言一無所知？」


  西爾維婭白了他一眼，低下頭用腳尖使勁碾壓草地，不滿地說道：「知識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的，約克家族的傳承底蘊如何比得上奧古斯特家族？大預言術作為教會威懾高階騎士的最終手段，我對它一無所知又有什麼奇怪的？」


  「哼，你說！你是不是喜歡羅蘭了？」


  維克多趕緊說道：「喜歡，但不是情人之間的喜歡，我和她的感情就像兄妹。關於這一點，我是坦誠的，絕無任何隱瞞。」


  「居然連誓詞都用出來為自己辯解……你果然對她有想法。」


  西爾維婭橫了愛人一眼，心裡卻是甜甜的，姿勢優雅地撩起耳畔髮絲，轉而說道：

  「圖爾南斯、納赫蒂加爾、尼奧韋斯特、當代教皇，都不夠資格和我齊名，唯獨神眷者米勒可能是同神靈騎士平起平坐的人物。但米勒的力量來源於原則和自律，從他對你的幫助來看，他對你充滿了善意。」


  「我們追求強大的目的是為了獲得自由選擇的權力，如果米勒能幫你更進一步，為什麼不去試試？如果你變得更加強大，又何必擔心米勒的圖謀？」


  聽了西爾維婭的話，維克多豁然開朗，笑道：「親愛的，你說得完全正確。我回去之後，就找米勒老頭好好聊聊！」


  西爾維婭抿嘴笑道：「去見米勒老頭之前，你應該先去安慰你的夫人。」


  「索菲婭恐怕已經等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