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聯想
多莉夫人最後提到蘭特帝國領，維克多便暴露自己的真實實力。
這無關緊要，鋒利的錐子總會露出口袋。為了修復煉金塔，也為了謀求神術力量的支持，維克多必須站到前台，公開支持教宗同聖騎士家族爭奪教會內部的話語權。他受人矚目也是必然的。
來納維爾之前，維克多猜測光輝騎士團可能會設法干預，但他沒想到尼奧維斯特先跳了出來，更沒想到多莉夫人居然充當蘭特皇帝的掮客。
其實，待客大廳的談話很正常，多莉夫人並沒有透露任何促成雙方私下會面的暗示。維克多會有這樣的判斷，還要從貴族紋章學說起。
在騎士貴族的眼中，血脈是力量，家族是根基，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也就是說，建立在家族基礎上家族親情遠遠高於血脈親情。
騎士們認為，自己的誕生是元素海的意志，僅靠血脈親情還不足以把他們推上巔峰。就好像西爾維婭，她不在身生父母的家庭出生，也會在其他家庭降生，既然血親家庭放棄了她，把機會留給其他孩子，那就沒什麼好留戀的。而約克家族把千年積累都交給她，她才有構建信念的基礎。假設，西爾維婭的血脈親人有能力，有意圖摧毀約克家族，西爾維婭對他們絕不會手下留情！
維克多最初也很難接受超凡騎士的親情觀，不過，地球世界也沒好到那裡去，即便在孝道文化盛行的古代封建華國，皇家血親互相殘害的例子也不勝枚舉。
表面上是為了利益，自私殘忍，實質是為了自我實現，不願妥協。
例如，武帝想要掃平匈奴，太子想要修生養息，如果太子完全支持武帝的政策，父子倆又怎麼會中了小人的離間計？武帝和太子的步調一致，又怎麼會有小人想到離間父子，以求飛黃騰達？
騎士，尤其是超凡騎士能輕易滿足低層次的需要，他們追求的是自我實現需要。高傲的騎士推崇家族親情，對血脈親情的涼薄卻不加掩飾，光明正大。
然而，騎士的壽命遠超凡人，超凡騎士青春永駐。騎士貴族散落各地，只要互相通婚就會產生貴族倫理問題。
所以，記錄血脈和家族的紋章學主要是為了幫助貴族在騎士圈找到自身的定位，避免兩代之內血親通婚，也就是兄弟姐妹各自的子女不能結合，第三代人可以互相嫁娶。
儘管紋章學本身不涉及血脈親情，但誰都無法忽略由此帶來的外交功能。
凱瑟琳追問羅伯特.德凱澤小男爵和紅鷹公爵的關係，維克多一開始沒在意。多莉夫人說到她的領地和蘭特帝國領接壤，維克多頓時就警覺了。
愛萊雅諾家族依靠蘭特帝國的支持，創建了蘇斯王國。蘇斯貴族與蘭特皇室的關係錯綜複雜，難以割裂。蘇斯六大豪門之一的麥肯齊家族至今都和蘭特皇室藕斷絲連。當代紅鷹公爵的表妹嫁給蘭特帝國領的艾德里安殿下為妻，而紅鷹公爵的遠方曾外孫成了多莉夫人的小丈夫。這就意味著，羅伯特.德凱澤男爵是艾德里安公爵夫人的遠房血親。
有了這層關係，尼奧維斯特家族就能和多莉夫人互通書信，建立外交聯繫。
X-3強大的記憶功能讓繁雜的紋章學變得簡單明了。多莉夫人做夢也想不到，年紀輕輕的蘭德爾子爵對枯燥乏味的紋章學如此精通。
維克多早就想在艾爾教國和蘭特帝國領境內的菲斯湖畔控制一座港口，這可以打通人馬丘陵到博瑞王國的航線，蘭德爾家族的船隊甚至能依託這條航線直抵大海。但光輝騎士團、教廷樞機院和修道院長老團都沒有在菲斯湖建港的動力，他們寧可艾爾教國維持現狀，也不願意納赫蒂加爾國王趁機在艾爾培植親教皇的勢力。
蘭特帝國領有建港的迫切需要，可是，尼奧維斯特殺了萊恩.奧古斯特，和岡比斯結下了血仇。
去年，索林姆老侯爵最後一次為家族爭取利益，他向元老院提議，把契布曼領的港口搬到菲斯湖口的位置，卻遭到大多數元老家族的一致反對。維克多慫恿西爾維婭，讓約克公爵投了唯一的支持票。
這個消息應該傳到了尼奧維斯特的耳中，他或許想同維克多私下會晤，看看約克家族有沒有可能出面斡旋，讓雙方和解，共同對付魚人，推進菲斯湖建港計劃。
維克多支持索林姆老侯爵的提議，只是為了提前引導尼奧維斯特建港的想法，但他沒準備親自和尼奧維斯特接觸。
身為岡比斯王國的領主，基本的政治立場還是要堅持的。
蘭德爾子爵不能同尼奧維斯特勾勾搭搭，黃金團可以。
黃金團的命脈實際掌握在幾位大領主的手中，但它的性質是依靠教廷的自由民商人聯合工會。索菲婭再天真也不會承認自己是黃金團的首腦，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幕後真相，還是拿她沒辦法。
既然黃金團是依靠樞機院的中立商業組織，它雇傭武裝傭兵的行為合情合理合法。而蘭特帝國領根本沒有實力自建菲斯湖港口。
維克多計劃，等蘭德爾家族的艦隊下水，黃金團再同尼奧維斯特談判，由樞機院出面擔保，以永久租賃權的方式，在蘭特帝國領菲斯湖畔建設中立港。
私下會晤？開什麼玩笑，你有本事就自己建港口，沒本事就老老實實地收租金，別有其他的想法。
多莉夫人誘使維克多去偏僻的德凱澤領同尼奧維斯特秘密會晤，令他無比震怒。
岡比斯的綜合國力比蘭特帝國領強十倍，面對羅蘭組建的榮耀騎士團，艾德里亞都不敢正面交鋒，直到榮耀騎士團屠了一個鎮子的民兵，他才出面迎敵，還差點死在羅蘭的手上。如果不是多鐸和納維爾施加軍事壓力，納赫蒂加爾又躲在暗處，對羅蘭虎視眈眈，全部由騎士組建的榮耀騎士團真的能全殲帝國領的獨角獸騎士團。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尼奧維斯特敢虎口拔牙，還有什麼事情他不敢做？
維克多沒準備，尼奧維斯特有準備，雙方一旦談崩，誰知道他會幹什麼？維克多的血脈關係到岡比斯未來的政治格局，尼奧維斯特有充分理由對他下手，以脅迫西爾維婭合作。就算尼奧維斯特不敢動粗，他把會晤的事情說出去，維克多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家族親情高於血脈親情，相比蘭特帝國領，多莉夫人與約克家族的關係更緊密，她沒有理由謀害維克多。那她又有什麼手段能控制局面？
或者說，多莉夫人的背後到底是那股勢力，能讓傳奇騎士尼奧維斯特保持克制？
無論他們是誰，敢把維克多當成可以隨便擺布的角色，就犯下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
強者不容輕慢，領主討厭意外。維克多已經學會了爭取主動，儘力掌控各種變數。多莉夫人瞞著他製造所謂的偶遇，可以免去許多麻煩，但即便她是出於善意也不行！
所以，維克多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實力，讓她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位殿下。
請求必須說在明處，蘭德爾殿下才是最後做決定的人。
當然，這些都是維克多根據紋章學做出的初步判斷，未必準確。他還要從地緣政治的角度，看看多莉夫人和尼奧維斯特到底有多深的利益勾連。
維克多來到借住的獨幢別墅，向聯絡官恩奇諾要了一份納維爾王國的分封地圖，便獨自走進書房。
他把地圖攤在書桌上，仔細看了一遍，不由蹙起細長的眉毛。
多莉夫人的領地位於納維爾王國的最南端，緊挨著蘭特帝國領的北部平原，總面積接近8000多平方公里，戰錘4號營地的位置也被划進了德凱澤家族的勢力範圍。
分封地圖沒有詳細標記德凱澤伯爵領的地形，但煉金民兵勘測過戰錘4號營地周邊1500平方公里的山林地貌、資源和山民分佈狀況。
據維克多所知，那塊山林原本不在任何領主的實際控制之下，裡面大約分散著7個山寨，共4000人左右的山民。他們是標準的野民，分別和西邊的加羅特男爵領、南邊的蘭特帝國領的村落交換物資，但不奉任何領主的名義。山林中，只有幾處零星的狹長谷地能夠建造城堡和定居點。
一年以前，這些谷地被豺狼人和地精所佔據。現在是什麼情況，維克多也不能確定，他這幾個月都沒有和戰錘4號營地聯繫。
多莉夫人想要實際控制那片領土，除了要清剿谷地的獸人，還得建造溪流水庫，獲得穩定的水源。
問題在於，那1500平方公里的山林什麼礦都沒有。裡面要是有值錢的礦產，也輪不到維克多在那裡建戰錘4號營地。
納維爾領主最擅長在山裡挖礦。
德凱澤家族費那麼大勁，又是清剿獸人，又是修建水庫，只為幾個貧瘠狹小的谷地？
這些還不是重點，多莉夫人把南部的整片山林都划進德凱澤家族的勢力範圍，納維爾和蘭特帝國領就失去了緩衝地帶。沒有尼奧維斯特家族的首肯，納維爾元老院不可能同意多莉夫人這樣劃界。
不過，由於山脈擠壓的緣故，那幾處狹小谷地隱隱位於南北走向的一條線上。
維克多在腦海中構建一副地圖，順著這條線一直向南，落在蘭特帝國領的菲斯湖岸。一條大約300公里長的商道出現了！
它貫穿南北，連接蘭特帝國領和納維爾，直抵菲斯湖岸！
維克多修長的手指敲打桌面，靠向椅背，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有趣……太有趣了。」
如果諸王國之間保持內鬥，尼奧維斯特還有復辟的機會。現在諸王國握手言和，各自向外開拓，傳奇騎士傻眼了。他要是什麼都不做，再過個幾十年，年輕的羅蘭長公主反手就要收拾他。
可是，蘭特帝國領北拓無望，只能選擇渡河南拓。南拓必須先建港口，尼奧維斯特沒有實力打敗菲斯湖的湖岸魚人，除非岡比斯王國向菲斯湖口的魚人發起猛攻，替他分擔壓力。
讓岡比斯摒棄前嫌很難，卻並非沒有機會，至少，蘭德爾子爵在岡比斯元老院會議上的態度，給了尼奧維斯特一個希望。
尼奧維斯特輾轉找到多莉夫人，以這條商道為條件，請她設法促成雙方的私下會晤。
這條商道對納維爾王國的意義非同凡響！
納維爾王國的糧食進口嚴重依賴撒桑帝國，多鐸又掐住她的主要商道。不用考慮太遠，就在納維爾修建水利工程的這20多年內，撒桑和多鐸可以隨便拿捏納維爾人。有了這條商道，蘭特帝國領的糧食就能直接流入納維爾，持續提升的他們的糧食儲備。
站在多莉夫人的立場上，德凱澤只是個新生家族，比蘭德爾家族還要年輕，他們沒有能力在納維爾王國的北拓戰爭中取得任何優勢。而且，納維爾北拓的時間定在十八年後，這麼長的時間，多莉夫人衝擊元素海的銳氣也消磨殆盡了。她打通這條商道，德凱澤伯爵領的重要性馬上就凸顯出來了。
實際上，無論維克多和尼奧維斯特談的怎麼樣，蘭特帝國領都要和納維爾加強聯繫。雙方打通這條商道勢在必行。多莉夫人只是做個中間人，即便維克多不答應，她也沒有任何損失。
但這裡面有個問題，如果多莉夫人誘使維克多前往南方，偶遇尼奧維斯特的計劃得到納維爾王室的默許，納維爾人憑什麼保證凶暴化的傳奇騎士不會對蘭德爾子爵出手？要知道，尼奧維斯特是三王國名義上的主君，他趁機扣留蘭德爾子爵，就能把納維爾拖下水，共同對抗岡比斯。
「不對，多莉夫人的背後不可能是納維爾王國，他們和蘭特皇帝加起來也不是我們岡比斯的對手。」
岡比斯是三王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維克多都不知道奧古斯特到底有多少騎士，反正，所有的迅龍騎兵都是見習騎士。納維爾沒有必要為了尼奧維斯特而冒險，尼奧維斯特也不會蠢到去激怒西爾維婭。
那到底是誰擔保這次私下會晤呢？
維克多背負雙手，在書房來回踱步，推算其中的關鍵點。
教宗？圖爾南斯不在納維爾，他壓不住尼奧維斯特；塔莫爾牧首也沒這個能力……維克多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個最不可能的勢力。
難道是光輝騎士團？
只要有兩個黃金階的聖騎士在場就能壓制尼奧維斯特，蘭德爾子爵不至於掉頭就走。如果尼奧維斯特放下700多年前的仇恨，他和光輝騎士團的確有媾合的可能。
人馬丘陵和山地矮人突然遷徙，光輝騎士團是教會的核心，他們對未來的變化不可能沒有任何提防。北大陸一旦出問題，金水河就是抵禦強敵的天然屏障，艾爾教國在菲斯湖畔修建港口，作為後路還是很有必要的。
可是，光輝騎士團是北拓戰略的領導者，他們公然在菲斯湖畔修建港口，那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光輝騎士團都準備後路了，撒桑帝國的領主那還有心思北拓？還是趕緊搶港口吧！
光輝騎士團暗中支持尼奧維斯特建港口可以避免恐慌蔓延，另一方面，又能剪除納赫蒂加爾的世俗力量。
教皇一脈最仇恨的對象就是光輝騎士團。雙方沒有妥協的可能。
對於納維爾而言……誰說我們只能北拓，不能渡河南拓的？
「哈，納維爾準備用蘇斯湖畔的魚人訓練新兵？然後再向尼奧維斯特要求港口的使用權？前提是，我說服岡比斯擴大魚人戰爭的規模，在菲斯湖口建港……這盤棋就全活了。」
維克多啞然失笑，坐回單人沙發椅，摩挲光滑的下巴，心想：
「誰說我只能南拓，不能北拓的？我在東部聯盟的海岸線上，提前紮根釘子怎麼樣？」
門外傳來凱瑟琳的清脆悅耳的高跟鞋聲，維克多準備把地圖收起來，想了想，又把它攤在桌子上。
敲門聲過後，盛裝打扮的王太后直接推開房門，她身穿黑色露肩束腰長裙，踮腳轉動一圈，開衩設計的裙擺猶如花瓣盛開，線條優美的長腿只是驚鴻一現，便被花瓣長裙重新遮住。
「親愛的，好看嗎？」明艷動人的凱瑟琳優雅地屈膝行禮，笑吟吟地問道。
維克多目瞪口呆，眼睛都直了。
我看到了什麼？絲襪……還是黑絲？連衣裙有了，絲襪也出現了……我當初只是隨便給吉莉安做了一雙高跟長筒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