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充分的理由

  輕柔的嘆息聲讓暗自得意的維克多頭皮發緊，他迴避西爾維婭幽怨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說：「蘭德爾領的財政狀況得到改善，我因此能維持數千人的雇傭軍團。可以說南部要塞的常備防禦力量是我一手撐起來的。約克家族也從中受益。我在金水城採購的物資就沒有賒欠過。」


  西爾維婭轉嗔為喜，抿嘴笑道：「親愛的，繼續說。」


  「所有人都因為我的秘密商道而受益。大家聯合在一起，漸漸形成了一股勢力。我把它稱為黃金團。」


  維克多繼續說道：「黃金團謀求壯大，我想停都停不下來。就好像加羅特男爵，他從一個窮領主變成了富有領主，有能力採購精金與我的商隊交易，並提出更多的要求。我想得到精金就必須設法滿足他的胃口。山民、黑貨商販、負責掩護貨物的村長都想要得到更多……黃金團發展到今天，就算我肯放手，別人也會接著干！」


  「親愛的，你希望我放手嗎？」維克多低聲笑道。


  「怎麼可能？」西爾維婭搖了搖頭，突然問道：「妮可知道黃金團的事情嗎？」


  這次，她是認真的。


  維克多隱瞞黃金團，西爾維婭可以當作情人之間的小驚喜。妮可作為她的心腹領主，知情不報的問題就嚴重了。


  「妮可？妮可只負責花錢，她不過問我的錢是怎麼來的。」維克多趕緊說道。


  西爾維婭未置可否地笑了笑，頜首道：「她這一點倒是像足了翠絲莉。」


  翠絲莉像足了你……維克多在心裡嘀咕了一句，繼續說：「相比這條貿易通道的實際價值，賺取財富已經不是最重要的目的了，互通有無才是關鍵。四葉草商團向人馬丘陵出售精金，價格奇高不說，還有貿易定額。鳶堡隨時可以要求索菲婭減少，或者終止人馬丘陵的精金貿易。黃金團能夠幫我們擺脫這種鉗制。」說到這裡，他話音一轉，搖頭道：「可惜，黃金團的發展遇到了瓶頸……它需要一個更合適的領導者。」


  「我把黃金團交給你，怎麼樣？」維克多笑容誠懇地對妻子說道。


  索菲婭看著維克多俊美的臉龐，微微有點發暈，驚喜交加地問道：「交給我？你確定要把你的心血交給我？」


  維克多笑而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索菲婭思索片刻，搖頭嘆息道：「我明白了……這是你為我安排的退路……你不想要我了。」


  「.……」維克多睿智深情的人設瞬間崩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索菲婭噗嗤一笑，神采飛揚地說道：「逗你的。黃金團交給我。我保證你們不會失望！」


  西爾維婭輕撫酒杯，靠著椅子，慵懶地問：「你準備怎麼做？」


  「中立！」索菲婭微微一笑，自信的說道：「黃金團發展不下去，根源在於維克多無法保持中立立場。雄鹿商團行將崩潰，也是因為光輝騎士團懷疑我的中立立場。維克多說，我破局的關鍵是雄鹿商團的不忠誠。實際上，他們這樣的牆頭草才是真正的中立。所以雄鹿商團換了許多主人，換了許多名稱，但那幫人代代相傳，始終未變。既然如此，我可以放棄溫布爾頓商會的名稱，把他們由明轉暗，壯大黃金團。」她又補充道：「必要的話，我也可以放棄溫布爾頓侯爵爵位……」


  「放棄商會，由明轉暗是正確的選擇。放棄侯爵爵位……那我只能放棄你。」西爾維婭搖頭反問道：「你作為蘭德爾子爵夫人，誰會相信你持中立立場？」


  「可黃金團是黑市商人……」


  西爾維婭面露不屑，輕笑道：「黑市商人？如果維克多滿足於黑市貿易，他才不會把黃金團交給你。」


  「我不精通商業，但我懂政治。」西爾維婭平靜地說道：「克萊門特的教廷才是真正的中立。維克多不遺餘力地發展公共馬車，我一開始很費解。現在我明白了，他是在為黃金團做打算。」


  索菲婭腦海中靈光一閃，接著說道：「秘密商道的貨運量太小，你打算用公共馬車解決運輸問題。自由民商人為了討好領地的神父，寧可虧本也要承租馬車。而公共馬車可以短途運載貨物，因為有教會的庇護，領主只能默許自由民商販的止損措施。只要把兩個領地的公共馬車掌握在手裡，再收買一些村長打掩護，貨物就能轉運出去。領主嘗到了甜頭，反而會暗中支持自由民商人的行為。」


  「維克多，你確實是個天才。」索菲婭由衷地嘆道：「我知道後面該怎麼做了。」


  天才？拾人牙慧罷了。這兩個女人的智慧才叫人嘆服……嗯，聰明漂亮還懂裝傻的女人就特別可愛。


  維克多看了看笑吟吟的西爾維婭，開口說道：「除了渠道，還得有市場。黃金團必須拉攏某些大領主。每個王國都要一個支持黃金團的強大盟友。股份制能夠幫我們實現這個目標。索菲婭，你人脈廣泛，可以挑選黃金團的合作者，但不包括王室和王室的附庸。」


  「目前……有點困難。」索菲婭蹙起細長的眉毛，又鬥志昂揚地說：「我會克服困難。」


  西爾維婭默然片刻，感慨地說道：「索菲婭，你頑強不屈，在鬥爭中汲取前進的力量。我想把你留在人馬丘陵是個錯誤。」


  索菲婭微微一笑，握住維克多的手，柔聲道：「如果這條道路走不通，我還有另一條道路。但有你們的支持，我不會失敗。」


  「這是個陷阱……先不談這個。」西爾維婭搖了搖頭，轉而問道：「你對假面兄弟會了解多少？」


  維克多豎起耳朵，聽索菲婭說：「假面兄弟會？博瑞王國所有的惡棍勢力都叫假面兄弟會，還包括蘇斯王國東部盜賊團伙，以及東部聯盟的傭兵團。兄弟會其實是東部領主與神職者各自支持的黑幫組建而成的鬆散聯盟，負責控制東部聯盟的自由民村落。」


  維克多心頭巨震，裝作好奇地問道：「假面兄弟會的背後居然有教會支持？具體是教會的那股勢力？」


  「主要是裁判所……還有一些小修道院出身的牧師。」索菲婭解釋道：「東部聯盟面積廣袤，土地貧瘠，大多數區域長滿了帶毒的惡魔草，種不出任何莊稼。那些大大小小的流民聚集地成了孕育巫師的溫床。裁判所支持假面兄弟會，主要是為了搜集巫師的情報。假面兄弟會的傭兵團基本上都是裁判所和修道院牧師扶持的武裝力量。」


  西爾維婭不經意地問道：「親愛的，你有什麼問題嗎？」


  維克多收斂思緒，搖頭說道：「沒什麼……難怪假面兄弟會能讓我的人在登石城吃虧。」


  西爾維婭又問道：「登石城的德韋米克家族是你選中的合作者？你原本打算怎麼說服他們？」


  「打他的臉，打腫了再談合作。」


  維克多雲淡風輕地笑道：「登石城的治安官公然包庇假面兄弟會，殺了我不少人。我準備鼓動雄鹿商團誘殺他，栽贓給假面兄弟會。先破壞登石城與博瑞人的合作關係，再和德韋米克侯爵談判。」


  「他要是不肯合作，那就再殺幾個治安官。」維克多的語氣變得森然凌厲。水銀辛辛苦苦培養的骨幹折在登石城的手裡，讓他憋了一肚子火。


  「真是亂來。」索菲婭搖頭說道；「你真當德韋米克家族是好捏的軟柿子？他們有五位大騎士，二十多名騎士，見習騎士200多人。德韋米克侯爵把登石城經營的和鐵桶一眼，背後還有多鐸王室的支持。我絕對不想和他硬碰硬。」


  「的確是亂來。」西爾維婭頜首說道：「出手的機會只有一次，一次就得把德韋米克揍趴下……誘殺一個不痛不癢的治安官能管什麼用？」


  西爾維婭啜一口辛辣的青麥酒，輕啟紅唇，淡淡地道：「那就在德韋米克的地盤，殺掉多鐸王室的特使——霍拉.路德維希伯爵。」


  霍拉與維克多在藍琥珀旅館發生過衝突，但雙方的小矛盾沒到生死相見的程度。而且路德維希當眾服軟，賠償給維克多一筆巨款。


  維克多得了面子，又得了實惠，實在找不出記恨對方的理由。最重要的是，維克多不喜歡無謂的殺戮。


  解決問題的方法有許多，暴力可能是最簡單直接的一種。但用暴力解決問題已經貼近文明與野蠻的底限。像山林、草原、荒野這樣的法外之地奉行的是黑暗森林法則，任何人使用任何手段自保都無可指責。可上流社會已經形成了固定的道德觀念和解決糾紛的禮儀，這種共生共存的社會規則保護著每一個人。


  換句話說，文明人遵守社會規則是為了保護自身。


  你不一定是最強的一個，就算你是最強的，也不可能永遠強盛不衰。


  作為一個來自高度文明社會的穿越者，維克多始終堅持文明的底限——規則之內，不濫用暴力。


  這並非軟弱和迂腐，而是強者必備的信念。


  敬畏力量才能掌控力量，否則力量將吞噬你。


  神選者的墮落與滅亡正是最鮮明的例子。


  布里亞特家的奧斯丁殺害蘭德爾家的護衛，維克多可以復仇。登石城的治安官干涉水銀與假面的鬥爭，殺害蘭德爾家的密探，維克多可以讓他死。霍拉伯爵已經解決了雙方的糾紛，維克多不打算突破自己的底限。


  「我需要一個理由。」維克多注視著西爾維婭，沉聲說道。


  「理由？」西爾維婭驚訝地看了看格外認真的小情人，笑著問道：「路德維希伯爵冒犯了神靈騎士的伴侶。他還試圖勾引蘭德爾子爵的妻子。這兩個理由夠不夠？」


  「不夠。」維克多搖頭說道：「他已經付了5萬金索爾的贖金。」


  西爾維婭敲了敲桌子，又說道：「殺了路德維希，德韋米克侯爵將成為黃金團的支持者。」


  維克多想了想，還是搖頭：「我們有許多方法都沒有試過……我不能同意。」


  「親愛的，你很不錯。」西爾維婭頜首微笑以示讚賞，隨後長身而起，盯著維克多的眼睛，輕輕地說道：「殺掉了霍拉，可以拯救索菲婭，否則她絕活不過70歲。」


  維克多愕然地看著平靜如水的索菲婭，點頭說道：「這個理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