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第一塊磚
神父牧守一方，他的職責包括組織信徒祈禱、提供醫療保障、救濟民眾、協助領主消滅怪物、安撫僱工努力幹活、監督貴族和封臣的行為、遇到災難的時候，他們還要組織民眾疏散。
領主貴族之間流傳這樣一句話：我的領地可以沒有管家，一定不能沒有神父！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神父還有一項工作是收取十一稅。
光輝法典明確規定十一稅具有最高優先權，神聖不可侵犯。神父收起稅來毫不手軟，一個銅索爾都不能少。領主或許可以糊弄一下國王的稅務官，但絕對瞞不過神父。事實上，大多數領主自己都搞不清楚領地有多少收入，但神父非常清楚今年收穫了多少糧食，採掘多少礦物，貿易利潤有多少。當然，有光輝法典的保證，神父肯定不會多報，領主甚至會找神父核實領地收入，以驗證有沒有人貪污。
開始的時候，領主也很心疼，漸漸地他們發現領地收入減少的時候，神父也急的上躥下跳。為了增加稅收，駐守神父會不遺餘力的幫助領主創收，比如舒爾茨男爵領的綠莎燭，就是神父幫助領主創收的典型。如果，領地的牲畜發生疫情，神父會利用教會的資源，提供相應的解決辦法，他們還提供礦物的冶鍊技術，油木的種植和提取方法等等，這些技術有的是教會的發明，有的剽竊其他領主。
新農牧成效斐然。教會已經掌握了鏵式犁和深耕細作的種植方法，唯獨野豬圈養技術還不具備推廣的條件。培羅決心參與人馬丘陵改天換地的宏偉建設，他必須先評估人馬丘陵教區未來幾年的產出，預測十一稅的收入，教會才能根據他的報告，提供資金支持。人馬丘陵繳納十一稅的潛力越大，教會的支持力度就會越大。而養豬是人馬丘陵的重要收入來源，培羅當然要詳細考察野豬的養殖情況。
到了養殖場，米勒謝絕了管事的陪同，帶著培羅等人在豬舍間轉悠。
這處野豬養殖場遠離平湖鎮，建在銀月河的東岸，佔地300餘畝。今天風往西方吹，站在養殖場外，還不覺得什麼，走到內里，無論如何也避不開那股臭氣熏天的味道，培羅主教絲毫不在意臭烘烘的豬糞，這些東西可都是農夫的寶貝，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舍內的野豬。
青磚搭建的豬舍緊緊相連，每間約20平米大小，5頭膘肥體圓的野豬擠在裡面，或趴或卧，顯得十分懶散。只有農夫推車路過的時候，它們才會爬起來，拱到食槽旁，眼巴巴地等著從天而降的飼料。野豬埋頭食槽，大吃特吃，三個農夫走進舍內，開始清掃豬糞。
培羅主教有些擔憂的問道：「野豬性情兇猛，他們進去會不會有危險？這些青磚豬圈恐怕也禁不起野豬的衝撞吧？為什麼不用鐵橡木柵欄？」
「開始的時候確實有人受傷，現在很少發生這樣的意外。」米勒點點頭，解釋道：「這些野豬都是第二代圈養豬，經過閹割之後，已經沒有多少野性了。它們習慣了圈養生活，輕易不會攻擊飼養員，也不會破壞豬舍。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十足的懶豬。」
「用青磚建豬舍主要是為了防火，鐵橡木柵欄雖然結實，可一旦失火，整個養殖場都要遭殃。而且鐵橡木會腐爛，滋生的蠕蟲反而會吸引野豬啃食柵欄。」
培羅的臉色有些古怪，搖頭道：「如果其他貴族知道蘭德爾領用青磚建造豬圈，不知道會怎麼想？」
「這個倒不用擔心，蘭德爾領生產不同規格不同樣式的青磚，分為貴族用磚、封臣用磚、領民用磚和低等磚。低等磚專門用於建造獸欄馬廄，這些都是低等磚。」米勒笑道。
培羅愣了一下，嘆道：「溫布爾頓家族不愧是商業貴族。這麼巧妙的方法，蘭德爾子爵也能想的出來。」
頓了頓，他又問道：「這個養殖場有多少頭豬？整個蘭德爾領又養了多少豬？」
「這裡養了6000多頭豬。這樣規模的養殖場有4個，再加僱工家庭散養的野豬……蘭德爾領差不多有30000多頭豬。」米勒答道。
「怎麼會這麼多？把蘭德爾領的野豬都抓過來，也不可能超過2萬頭吧？」儘管早有心理準備，培羅還是被嚇了一跳。
「母野豬一年生兩胎，每胎十來只，公野豬有食仔的習慣，所以在野外生活的野豬不會超2萬隻。現在，野豬都是分開圈養，大多數豬崽都能活下來。」米勒說道：「蘭德爾家族準備在三年內把家豬的養殖規模擴大到6萬頭。」
「家豬？」
「嗯。」米勒點頭說道：「大人，您看這些野豬已經失去了野性，蘭德爾子爵認為不能再把它們稱作野豬，應該叫家豬。埃德文大師也認為野豬正在被馴化，就像狼被馴化成獵犬那樣，野豬也會發生變化。這些家豬再繁育幾代，它們和普通野豬會有明顯的區別，比如鬃毛減少，獠牙退化，好吃懶動，長的特別快，也更容易生病。」
「確實應該叫家豬。」
培羅本身也是一名學者，他對埃德文的觀點表示贊同，但他又考慮到了另一個問題。
「家豬的食量可不小，蘭德爾領能飼養6萬頭豬嗎？」
「大豬的食量驚人，小豬的食量遠比不上大豬。這些家豬10個月能長到300磅左右，每10個月宰殺一次，不會讓它們長的太大，這樣就能飼養6萬頭豬了。」
米勒暗暗感嘆，他的威能如淵似海，比初代教皇也不遑多讓，但任何神術都變不出食物，更養不了6萬頭豬，維克多卻輕描淡寫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而蘭德爾領取得種種成就讓米勒對維克多的智慧生出高山仰止的感覺。
其實，維克多完全可以把生豬的飼養規模擴大到30萬頭，甚至50 萬頭，但豬賤傷農可不是開玩笑的。蘭德爾領的自然資源最多養殖20萬頭生豬，超過這個數字，就要生產額外的豬飼料，這將提高生豬的養殖成本，再考慮平民對豬肉的消費能力，整個人馬丘陵都不能盲目擴大養豬規模，否則就會虧本。
維克多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他養豬可不是為了讓流民僱工頓頓有便宜肉吃，更不是傻乎乎的捐給教會。維克多要通過豬肉貿易掠奪其他家族的財富，確保煉金塔的運轉。
維克多告訴約克公爵：養豬是為了賺錢，寧可流民僱工沒肉吃，也不能讓他們白吃肉。
公爵對這種觀點大加讚賞，而約克家族的附庸領主也相信維克多的能力，人馬丘陵的養豬熱情就這麼降下來了。
不過，蘭德爾領的家豬數量還是讓培羅主教十分意外，他開始默算蘭德爾領的豬肉產出。
這些家豬的體重比不上400多磅重的大野豬，但它們10個月就宰殺一次！一年16個月，兩年32個月，如果按照當前3萬頭家豬計算，蘭德爾領兩年宰殺9萬頭豬，每年不低於45000頭！家豬的平均體重為300磅，扣去不能食用的部分，每頭家豬可提供240磅的肉食。蘭德爾家族每年的豬肉產量至少在1千萬磅以上。
蘭德爾家族明年繳納的十一稅肯定少不了1百萬磅的豬肉！整個人馬丘陵又要繳納多少豬肉？
培羅主教為自己的結論而震驚，順帶著看肥豬的眼神都多了一份灼熱。
參觀了每一間豬舍，又問了許多問題，培羅主教依依不捨的離開的家豬養殖場。
風之季，秋高氣爽，田野上陽光明媚，和煦怡人。沒了奇臭無比的豬糞味，培羅主教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時，一隊馬車疾駛而來，掀起的煙塵淹沒了站在路邊的培羅主教。灰頭土臉的米勒神父指著車隊跳腳大罵，培羅卻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結結巴巴的問道：「馬車上是……是刺……刺芸樹？！蘭德爾領要種刺芸豆！？對不對？」
「這些混蛋，太不像話！」米勒殷勤地為主教撣灰，嘟囔著說道：「我不認識馬車上的樹苗，聽說是威靈頓公爵送給蘭德爾子爵的作物，天天都有車隊運過來，已經半個月了。這些車夫猛衝猛跑，也不怕摔折了馬腿！」
「那就對了！他們是擔心刺芸樹苗枯死！」培羅欣喜若狂，恨不得大笑三聲，以表達此刻的心情。
糧食匱乏是導致領主內鬥的一個重要因素。南方諸王國的耕地總量是撒桑帝國的兩倍還多，而糧食產量只有撒桑帝國的7成。這不是因為南方的土地不夠肥沃，而是撒桑帝國可以種植高產的青麥。
北方的青麥每6個月成熟一次，只要息耕肥田兩個月就能確保一年兩熟，還有600磅的畝產。而南方的斯佩爾特小麥畝產最多不超過450磅，還要輪耕一年，也就是說1億畝的耕地每年只有5000萬畝在種小麥。最要命的是南方小麥長達12個月的生長周期。
產量低也就算了，輪耕也罷了，整整8、9個月的青黃不接讓大家吃什麼？所以，領民非常依賴領地的自然資源。
一般情況下，一個村子控制300平方公里的土地。富饒的領地，在冊村民上千，而貧瘠的領地，可能只有4、5百村民。這些村民為保護領地的自然資源，常常和流民發生激烈衝突。為了獲取更多的領地，領主之間也會爆發戰爭，現在已經演變成王國對王國的戰爭。
教會和領主一直試圖解決青黃不接的問題，他們培育了許多作物，有黑麥、兵豆、芸豆，等等，可效果都不理想，直到威靈頓家族培育出了刺芸豆。
刺芸豆所含的水份雖大，但它的產量卻高的出奇，畝產達到驚人的3000磅，而且連續5個月的採摘期，完美解決了青黃不解的問題。然而，幾乎為零的經濟效益讓領主們對這種高產作物避之唯恐不及。
艾爾王國是刺芸豆的最大種植地，隨著湧入艾爾王國的自由民越來越多，他們也不種了。教會甚至還頒發教諭，禁止自由民進入艾爾王國謀生，理由當然也冠冕堂皇，無可挑剔。
教會努力說服領主種植刺芸豆，可就是沒人買賬，他們漸漸意識到，除非所有的領主都種植刺芸豆，否則就沒人會種。如果教會有這個本事，那還不如讓領主都坐下來談和平統一的問題。
無論如何，蘭德爾領願意種植刺芸豆讓培羅主教萬分欣喜，這意味著更多的人口，更多信徒。
「蘭德爾子爵打算種植多少畝的刺芸豆？」培羅樂呵呵的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米勒有些為難地解釋道：「這些刺芸豆都是種在丘陵上的，現在很難統計有多少畝。」
「種在丘陵上？」培羅想了想，問道：「耕地是省下來……那丘陵上的野生資源就不要了？沒有村民反對嗎？」
「沒人反對！」米勒笑道：「巨型磚窯每天都要消耗大量木柴，許多丘陵被砍成了禿山。蘭德爾子爵公開表示，他要把這種作物種在那些禿山上面，作為野生資源供村民隨意取用。」
「蘭德爾大人真是一位仁慈慷慨的領主！」
「……」培羅主教默默無語，臉色也晴轉多雲。
賑濟民眾一直是教會收穫信仰的重要手段，半塊發霉的黑麵包，一碗稀薄的麥粥也許就能造就一位虔誠的信徒。而大規模賑濟的效果特別好，可憑教會的財力也不能經常組織大型賑濟。塞恩主教用中南部領主的刺芸豆，每年都組織大型賑濟，年年受到教會的褒揚。現在，好不容易輪到自己了，蘭德爾子爵居然把刺芸豆白送給村民！
雖然蘭德爾領的村民大多是流民僱工，但培羅絕對相信他們會用刺芸豆餵豬！
豬吃再多的刺芸豆，能提供信仰嗎？
米勒讚歎的表情充分說明蘭德爾子爵的行為挑不出半點毛病，但培羅主教卻像被蒼蠅噎住一樣難受。
轉念一想，這可能是西爾維婭的手段，培羅就更加鬱悶了。這時候，一位教堂侍從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喊道：「米勒老爺，祈禱的民眾都到了，就等你回去主持禮拜了。」
「大人，今天下午的禮拜要開始了，您要親自主持嗎？」米勒躬身問道。
「米勒，你和我說說，禮拜是什麼？」培羅主教聲色俱厲地喝問道。
教會對禱告儀式有嚴格的規定，分為晨禱和晚禱，白天的時間信徒要幹活，那些零散禱告由信徒自行完成，只有捐贈獻金的時候，神父才會出面接待一下慷慨的信徒。米勒搞出一個莫名其妙地禮拜活動，已經觸及了教會的底限。
米勒看到主教大人神情凝重，連忙解釋道：「大人，禮拜就是晚禱，人數有點多……」
「晚禱就晚禱，為什麼叫禮拜？還有，現在好沒到晚禱的時間！」培羅面色稍霽，冷冷地問道。
「大人，是這樣的。」米勒說道：「蘭德爾子爵很早的時候就有一個規定，民眾工作一段時間要休息一天。為了支持我傳教，他把12天一次的休息日定為禮拜天，每月3個禮拜天。到了禮拜天，蘭德爾領的民眾，包括封臣和貴族都必須到教堂進行晨禱和晚禱。如果，有人因為工作的緣故不能前來，蘭德爾子爵會為他們捐贈每人1個銀索爾的獻金。呃……貴族是一個金索爾。」
培羅霍然動容。教堂的舉行的禱告是提取聖力的手段，牽涉到神職者的力量根源。對教會而言，組織晨禱和晚禱是最重要的事情。
巔峰騎士連接元素海以獲得超凡的力量，神職者則要連接冥冥中的聖力池，並從聖力池中提取神術。聖力池是光輝之主對神職者的恩賜，牧師組織信徒禱告，通過教堂將信仰之力傳遞給光輝之主，光輝之主把信仰轉化為聖力注入聖力池。
初階神職者不需要連接聖力池也能施展兩級以內的初階神術，但中階神職者必須連接聖力池，才能施展三級以上的神術。神職者的晉級也和聖力池息息相關。
二級牧師通過主持教務漸漸體會到教義的真諦，擁有無可動搖的信念再加上本身的功績，就可以前往教廷，通過晉級儀式連接聖力池，獲得施展三級神術的許可權。由於聖力池中的神術是排列好的，三級以上的神術對牧師的身體負擔最小，所以高階神職者的壽命比低階神職者長的多。
聖武士也是這樣晉級，只有聖騎士例外，但任何一個中階神職者都要用到聖力池中聖力，而聖力池也有極限。因此，信徒的數量越多，提供的信仰就越多，聖力池的力量就越充沛，神職者就越多。
然而，光輝之主只把教堂傳遞過來的信仰轉化為聖力，那些遠離教堂的信徒，即便虔誠祈禱也沒有辦法增加聖力池的力量。教會沒有那麼多牧師分配到每一個村落，那些村民卻在天天祈禱，教會只得用白水晶收集逸散的聖力，再讓高階神職者在白水晶內刻錄神術，將其轉為神術水晶。但是，刻錄神術水晶會縮短高階牧師的壽命，而白水晶用過兩次也會碎裂。無奈之下，教會要求牧師盡量召集更多信徒在教堂祈禱，那些特別偏遠的村子，牧師只能十天半個月跑一趟，主要是為了安撫信徒，順便用白水晶收集聖力。
蘭德爾子爵提出的禮拜天雖然不能徹底挽回信仰散逸的損失，但它大大提高了聖力的收集效率，還會產生更多的虔誠信徒，而且直接影響聖力池！如果，禮拜天可以推廣，那必將是教會的盛事！
培羅強行平復激動的心情，顫聲問道：「蘭德爾領最遠的村子離平湖鎮有一天的路程，那些村民怎麼趕到平湖鎮參加禮拜？」
「蘭德爾領有公共馬車連接每一個村子，村民可以搭乘公共馬車來平湖鎮。禮拜天的時候，公共馬車的數量也會提高，確保每個村民都能及時趕到教堂。」米勒答道。
培羅主教高聲贊道：「讚美吾主，蘭德爾子爵是受吾主眷顧的天才！」
「蘭德爾大人必將沐浴在吾主的榮光中！」米勒眉眼低垂，輕聲祈禱。
中階神職者必須保守聖力池的秘密，所有的低階牧師都不知道聖力池的存在，而平民神父永遠都是低價牧師，可這又怎麼能瞞得過米勒？米勒早就把聖力池的真相告訴了維克多，這才有了禮拜天。至於光輝法典的戒條，能奈他何？米勒只要登高一呼，教皇也得跪拜在他的腳下，然而他所謀甚大，沒空和教會過家家。
培羅兩眼放光，浮想翩翩，米勒促狹的小得意，他們都不會知道維克多的種種舉措究竟改變了什麼，又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普查流民人口、鼓勵生育、醫療隊、公共馬車都是為了加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白紙一般的孩子最容易接受集權教育，只要維克多完善教育體系，這些孩子長大之後將成為蘭德爾家族最忠實的子民。而信仰一直都伴隨著集權統治，貫穿地球的各個朝代，禮拜天可以麻痹教會，讓蘭德爾家族有成長的時間。
維克多正是用這種方式撬開了神權高壇的第一塊磚頭。
你要信仰我便給你信仰，王權與神權誰主沉浮，二十年後再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