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驚天布局（下）

  達克魯悚然一驚。蘭德爾子爵不可能不知道移植刺芸樹對威靈頓家族最有利，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一刻，達克魯真的覺得蘭德爾子爵深不可測，自己完全不能把握他的意圖。一個領主如果不能看清對手布局，那他帶領的家族將陷入被動。達克魯不由得心生沮喪，但威靈頓公爵鼓勵而期待眼神，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仔細推敲其中的關節。


  威靈頓公爵悠閑的喝著咖啡，書房陷入了沉寂，達克魯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剛想開口求教，卻看到父親正摩挲著手指上的白水晶戒指，那是教會送給威靈頓公爵的寶物，教宗冕下親自在裡面恆定了生命延緩神術，作為威靈頓家族培育刺芸豆的獎勵。


  達克魯腦海中靈光一閃，脫口道：「塞恩主教！」


  「哈！哈！哈！」威靈頓公爵開懷大笑，站起身說道：「沒錯！兩年後，拉扎魯斯大主教將榮升樞機大主教。塞恩這個傢伙想要接替大主教的位置，需要我們的支持，他這才願意配合我們的小動作，不讓刺芸豆流入布里亞特領。如果是平時，塞恩立刻就會跳出來反對移植刺芸樹。這兩年嘛，呵呵，我們可以隨便移植！說到底，塞恩的目光已經不在這個教區了。」


  「蘭德爾子爵在這個時候，拋出移植刺芸樹的計劃。你說我們急不急？你說維克多到底是什麼意思？」


  達克魯點頭道：「蘭德爾子爵移植刺芸豆，他的領地立刻有了容納流民的能力。我們移走了刺芸樹，刺芸豆產量降低，教會賑濟流民的能力減弱，一部分流民會離開公爵領。如果我們稍加引導，他們就會通過布里亞特領向蘭德爾領遷徙。相比降低流民數量帶來好處，我們得到耕地只是一件小事。」


  「是啊。蘭德爾子爵完全佔據了主動權。對他來說，刺芸豆可種，可不種，刺芸樹想移植多少就移植多少。我們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說到這裡，威靈頓公爵想起幾個月前，維克多一臉無辜的說：我們沒有遷徙流民的計劃。他就有吐血的衝動。


  蘭德爾領需要人口，威靈頓公爵想要削減領地多餘的人口數量，這本來是有商有量的事情。可維克多在關鍵時刻，拋出了一個讓威靈頓家族無法拒絕的刺芸樹移植計劃。


  想要移植刺芸樹？想要降低流民數量？可以！移植的費用你來承擔，把流民導入布里亞特領，野柳城的糧食供應也由你負責，收多收少由我決定！不同意？那你要想清楚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威靈頓公爵鬱悶又無奈，最終只得嘆道：「蘭德爾子爵想接納多少人口，就接納多少人口，所有的費用還要由我們來承擔。這個小傢伙真是厲害！」


  達克魯在旁邊安慰道：「父親，我們不能拒絕蘭德爾閣下的條件，但也不是沒得商量。蘭德爾子爵可以移植10萬株刺芸樹，那他就可以接收更多！只要我們的條件合適。」


  威靈頓公爵點點頭，問道：「那你準備開出什麼條件呢？」


  「雖然，移植刺芸樹的花費不小，但蘭德爾閣下移植的越多，我們的耕地就越多，人口壓力就越小。從長遠看，還是對我們有利。所以，我們可以再給他一些好處！我打算把供應給野柳城的糧食價格降低兩成，讓更多的流民去布里亞特領謀生，任由蘭德爾閣下挑選。另外，蘭德爾閣下每種活一棵刺芸樹，我們就補貼他1個銀索爾。我估計這筆費用要25000金索爾。」


  威靈頓公爵聽了以後，連連搖頭。達克魯鞠躬建言道：「父親，我們當初種植刺芸豆，教宗冕下不是也獎勵給我們一個神術指環嗎？這件寶物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啊。」


  「我不是捨不得25000金索爾。」威靈頓公爵擺了擺手，說道：「雖然我們不能大規模養殖野豬，但可以推廣深耕細作的種植方式。未來兩年的糧食價格肯定要跌！所以，你降低糧價還不能完全打動蘭德爾子爵。至於，金錢補貼……那更不可取！」


  達克魯恍然道：「直接送錢給蘭德爾閣下，有失威靈頓家族的體面！」


  「這只是一個方面。」威靈頓公爵點點頭，說道：「我們沒有主動權，你又提出金錢交易，維克多坐地起價，你怎麼辦？」


  「你要記住，不要在沒有底牌的情況下，主動和對手談價格！這等於是把自己的脖子伸給對手痛宰！」


  達克魯凜然一驚，心悅誠服的說道：「父親，我必將銘記您的教誨！」


  威靈頓很滿意家族繼承人的態度，笑道：「人馬丘陵窮的叮噹響，你送錢的思路沒有錯，就是方法太過簡單粗暴。送錢也是一門學問！」


  「您的意思是？」


  「青磚啊！」


  「青磚？」


  「沒錯！就是青磚。」威靈頓走到窗前，指著維斯托克外城，說道：「我們向維克多購買青磚，用青磚重建維斯托克外城！」


  「這……」達克魯震驚於父親的大手筆，隔了半天才說道：「父親，用青磚重建外城，至少需要15萬金索爾！」


  「15萬金索爾也就是兩個城堡而已。」威靈頓公爵財大氣粗的揮了揮手，哼道：「黑城和野柳城都在用青磚建外城，等他們建好了，我的維斯托克豈不是成了鄉下？！」


  「過不了幾年，附近的領主都將大量採購青磚，青磚的價格肯定要漲！我們現在不建，什麼時候建？而且，我們在維克多最困難的時候，大量採購他的青磚，也能有份交情。萬一，他真的成了第二個劍聖，總不至於太為難我們威靈頓家族。」


  威靈頓公爵說出了心中的顧慮，達克魯也默默點頭，他們始終覺得刺芸豆是個坑。如果有的選擇，威靈頓家族更想欺負南方領主，而不是炙手可熱的蘭德爾子爵。


  未來的事情只來交給後人處理，如果不能把握現在的機會，刺芸豆將吞噬更多的農田，家族的未來也是一片慘淡。


  威靈頓公爵下定了決心，轉身吩咐道：「把撒丁叫過來。」


  不一會，撒丁縮頭縮腦的走了進來，一看到公爵父子，便諂媚的說道：「主人，我想明白了。主人英明！少爺英明！」


  撒丁眼光雖淺，但為人吝嗇，錙銖必較，對家族忠心耿耿，是貿易總管的得力助手，專門負責和商販打交道。讓他去採購青磚，總不會讓家族吃虧。


  想到這裡，威靈頓公爵敲了敲桌上，吩咐道：「撒丁，你馬上帶商隊去蘭德爾領採購青磚，越多越好。」


  撒丁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猶豫著說道：「大人，蘭德爾子爵把全部的青磚交給了布里亞特家族經營。我們只能在野柳城購買青磚，但布里亞特家自己還不夠用，現在他們不對外出售青磚。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我才能買到青磚。」


  「什麼？」


  撒丁連忙解釋道：「大人，據我了解，野柳城正在擴建外城，需要大量的青磚。布里亞特家族的錢不夠，朱蒂子爵夫人尋求蘭德爾子爵的幫助。於是，蘭德爾子爵將青磚的獨家經營權交給了野柳城。野柳城有錢就擴建外城，沒錢的時候就出售青磚。所以，我們還要等一段時間……」


  達克魯失笑搖頭道：「看來，蘭德爾閣下愛美人勝過愛錢…..聽說，契布曼家的大小姐也是他的情人。可惜，瑪格麗特已經和愛德華王子訂婚了…..我們威靈頓家族想再找個配的上蘭德爾閣下的高階女騎士可不容易。」


  威靈頓公爵沒有理會兒子的調侃，他徑直走向地圖，仔細端詳起來。


  青磚的市場前景不可估量，許多家族都在打巨型磚窯的主意，威靈頓公爵卻對此嗤之以鼻。建築設計是高深的學問，越是大型建築也複雜。如果不能參觀巨型磚窯的內部結構，哪怕是精通建築設計的白塔大師，也不可能仿製出來。農夫個個都是泥瓦匠，但沒有城堡設計師，也就能蓋個農舍、馬廄什麼的。就算農夫參與了巨型磚窯的建設，他們也不會建造巨型磚窯。


  蘭德爾領擁有約克家族設計的巨型磚窯，維克多賣土都能賺錢，他為什麼會把這麼大的生意交給布里亞特家族？朱蒂再美，能和西爾維婭相提並論嗎？

  不對。吉莉安、朱蒂和維克多情人關係其實是三個家族對抗蟻人的同盟關係！


  順著這個思路，威靈頓公爵的手指在地圖上四處遊走，發現狹長的布里亞特領與7個家族接壤，地理位置四通八達，十分便利，竟把人馬丘陵、中南部和南部的領主連成了一片，甚至輻射到王國的東南部！

  再聯想到維克多把青磚交給布里亞特家族獨家經營，任由他們賺取差價，威靈頓公爵悚然動容，叫道：「坐地起價！這是固定的商隊！」


  「父親，你怎麼了？」達克魯關切的問道。


  威靈頓公爵抬手示意其他人禁言，自己獨坐沉思，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人馬丘陵是開拓領，缺人、缺錢、缺物資，除了精鐵資源什麼都缺，各大商會都等準備狠狠的啃他們一口。因此，約克家族把布里亞特領打造成一個固定的商隊，事實上打破了各大商隊的壟斷。由於布里亞特家族維持低稅，各方物資都匯聚在野柳城，約克家族可以低價購買到各類物資，並吸納流民。


  還不僅僅如此，布里亞特家族用青磚建城，各大領主將紛紛效仿，維克多明明可以賣土賺錢，卻把利潤交給了布里亞特家族，這是他對布里亞特領的扶持。然後，流民僱工賺到了錢，維克多在向他們出售野豬肉和粗糖，從中牟利。流民手上有錢，還會吸引其他商隊光顧野柳城，帶來各類物資，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布里亞特家族可以有更多的稅收，人口多了就導入人馬丘陵，為人馬丘陵提供源源不斷人力，從而推動溪流水庫建設，擠壓野獸怪物的生存空間，保證新農牧體系不斷發展。這種良性循環永無止境！

  最關鍵的是，所有人都從中獲利！

  布里亞特領脫離了南部領主一系，維持中立地位，中南部領主不再敵視他們，南方領主可以從野柳城買到低價糧食，中南部領主則買到低價的礦物，東南部的領主在野柳城出售優質木材，流民僱工賺到了工錢，少不了捐給教會的獻金，教會當然也高興。這都是因為，利潤不再被大型商會盤剝。而南部穩定的局勢符合奧古斯特家族的需要！那麼，所有人都要維護野柳城這個固定的商隊！


  威靈頓公爵發現消除刺芸豆、降低人口的兩大戰略都和野柳城息息相關，而參與野柳城貿易的紅利，更是他無法抗拒的誘惑。


  這個驚天布局涵蓋政治，農牧、人口、貿易，將領主、流民和教會一網打盡，而它最高明的地方，就在於所有人都滿意！

  威靈頓公爵忍不住要為這個謀略家擊節讚歎。他首先想到的是西爾維婭，他甚至懷疑布里亞特領之變也是約克家族一手策劃的，但所有跡象都表明，奧斯丁那個倒霉蛋是中了多鐸人計策。而且，威靈頓公爵並不認為約克家族比自己高明多少。然後，他的腦海浮現出維克多的形象。


  奇思妙想般的工分制，發明紫蔗酒、咖啡、雪糖和粗糖，堅守領地，抵抗蟻人大軍，毫不猶豫就射殺了奧斯丁，西爾維婭近乎放任的寵溺，把青磚的利潤交個野柳城，大膽移植刺芸豆，所有的事情都和維克多有關，這些也是其他貴族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


  如果真的是他，那這個年輕領主的格局之大，謀略之深，簡直難以想象！


  威靈頓公爵長長嘆了口氣，達克魯上前問道：「父親，您想到了什麼？」


  「可惜，瑪格麗特已經和愛德華王子訂婚了。」威靈頓公爵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從現在開始，運到野柳城的糧食降價兩成，向布里亞特家族提供10萬金索爾的無息借款，幫助他們建造外城。如果他們沒錢還也沒關係，就當作租賃野柳城商鋪的租金。總之要盡量多租些商鋪，租期50年。」


  「50年？！」達克魯目瞪口呆，問道：「父親，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冒險？不！這是對固定商隊的投資。相比蘭德爾閣下的青磚利潤，我已經很小氣了！」


  「我們要讓蘭德爾閣下看到威靈頓家族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