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無用的方陣

  午後，銀月莊園的林地。


  陽光射在的積雪上，寒霧升騰籠罩整片樹林。林間的雪地上，兩名鎧甲武士相隔十米，遙遙相峙。


  納爾森腳尖一彈，連跨三步，精金戰斧便遞到了布魯斯的面前。他的動作輕靈迅捷，那身精鐵鎧甲彷彿沒有重量似的，這種輕巧與厚重的反差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面對這舉重若輕的進攻，布魯斯不由面露訝異，手腕翻轉，精金單手戟宛如蘇醒的巨蛇精準地接住迎面而來的戰斧。


  「砰！」


  斧戟相交，火星四濺，響聲如雷貫耳，看似試探性進攻卻爆發出驚人的威力，猛烈的勁風捲起地上的積雪，如同爆炸般向四面八方射去，充分詮釋出什麼是暴烈的力量！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精金戰斧上的怪力還是讓布魯斯感到吃驚，而另一把斧子狠狠劈在精金盾牌上，布魯斯明顯感覺到這一擊的力量又大了許多，連他腳下的凍土都被震出了裂紋。


  納爾森揮動戰斧，交錯連斬，狂風驟雨似的攻擊氣勢萬鈞，空氣被撕裂的銳鳴與兵器相撞的爆響，震的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又被罡風卷到了空中。在他劈出第六斧的時候，布魯斯終於退了一步。


  這一退讓納爾森士氣大振，攻擊如排山倒海，一浪高過一浪，一斧重過一斧。布魯斯只守不攻，連接十二斧，連退十二步。


  布魯斯並非擋不住沉重的戰斧，他只是想看看納爾森的極限力量在那裡。當盾牌上的壓力不再增加時，布魯斯釘在了原地，如同大海中礁石，任憑風吹浪打也自巍然不動。


  藉助兵器碰撞時的振動，布魯斯清晰地察覺到納爾森的肌肉在鎧甲下有序運轉，力量層層遞進，綿綿不絕，幾乎沒有間隙。


  已經試探出納爾森的極限，也該結束這場比鬥了。但布魯斯發現，如果想要在力量上壓制納爾森，非具現地元素不可，這樣的話，納爾森會被震傷，這不是他想看到這種結果。


  沒有破綻，就製造破綻！

  精金長戟尖嘯著掃了過去，納爾森眼神一凝，左手斧化作一道紫色虹光迎向這犀利的橫掃。然而雙方的兵器剛一接觸，納爾森卻發現本該勢大力沉的長戟竟然輕飄飄地沾在他的斧子上，接著一股柔和的力量牽著戰斧落向一邊。納爾森連忙收力，試圖穩住重心，可長戟上的力道由虛化實，瞬間變得剛猛無儔。眼看戰斧就要震飛，納爾森左手一松一抬，精金戰斧在長戟上轉了個圈，又要落在他手上。


  「咦。」


  突兀的變化快不過布魯斯的力道，長戟順勢下沉便把戰斧拍落，戟尖在納爾森的胸甲上輕輕一點，又收了回去。


  「納爾森，想不到你的力量和技藝已經到了這種程度，難怪能正面擊殺布里亞特家的騎士。」布魯斯笑著說道。


  納爾森沮喪地說道：「布魯斯大人，您一開始就讓著我，我用了最大的力氣，您反而沒有後退半步。」


  「單憑力量，你已經遠遠超出普通騎士的水準，可以和成年食人魔相提並論。如果我不具現虛空元素也不能壓制你。」布魯斯點點頭，說道：「我沒有被你擊退，那是因為我們兩人的力量彷彿，但你的體魄沒有我強大，在兵器相撞的時候，你本能地後退卸力，否則就會受傷。」


  納爾森呼出一口熱氣，咧嘴笑了笑，他苦練伏牛秘形，無論是體魄還是力量都有巨大增長，現在又得到了大騎士的認可，足以自豪。


  布魯斯向樹林外走去，納爾森連忙跟了上來，幾名護衛則接過他們手中的武器盾牌。


  布魯斯施施然地問道：「你拜託菲妮克絲轉告我，說有重要的東西要給我，還要我把武技最好的士兵教官帶過來，到底是什麼東西？」


  納爾森仔細回憶維克多臨走時的交待，確認沒有什麼遺漏，便說道：「布魯斯大人，你有沒有覺得我的力量比兩年多前大了許多？」


  「進步確實很大，就像變了一個人。」布魯斯頜首道。


  納爾森嘿嘿笑道：「我很早以前就總結了一套訓練方法。那時候我還是個傭兵，不是打仗就是趕路，沒有時間好好練習。我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鍊，才有了現在的進步。維克多大人對這種訓練方法的效果非常滿意。我打算把這種訓練方法交給約克家族。」


  布魯斯默然。每個傳承久遠的家族都有自己的武技訓練方法，雖然不是什麼不傳之秘，但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非常珍貴的秘法。納爾森開創獨有的秘技，不把它作為蘭德爾家族的傳承秘法，卻要交給約克家族，這必是受到維克多的指使。憑維克多與約克家族的關係，有什麼事情不能直說，非要通過納爾森來轉告？維克多公開秘法的目的又是什麼？

  布魯斯看到一臉誠懇的納爾森，突然醒悟到，維克多這麼做是為了讓約克家族領納爾森一個人情，因為秘法畢竟是納爾森所創。既然如此，直接問納爾森就能知道維克多目的。


  想到這裡，布魯斯問道：「納爾森，你為什麼要公開武技訓練方法？」


  「布魯斯大人，你聽說過我家大人設計的大兵團作戰吧？」納爾森脫下頭盔，說道：「按照維克多大人的設想，每5000名士兵組成一個方陣，集結十個以上的方陣時，就可以在野外抵禦不超過3萬的蟻人大軍。我的訓練方法可以鍛煉士兵的力量和體魄，使他們成為合格的戰士。」


  「沒用！」


  布魯斯對愕然無措的納爾森解釋道：「我不是說你創立的武技秘法沒有價值，是所有的武技秘法都沒什麼用。維克多設想的步兵方陣也根本不可能實現.……就算實現也沒什麼用！」


  「為什麼？」


  納爾森有些憤憤不平，他可是親身體驗到兩大秘形的卓越效果，家族護衛修鍊簡化秘形以後，個人實力明顯強大了許多。如果不是維克多的命令，納爾森根本不願意向約克家族公開簡化秘形，哪怕只是一部分。


  布魯斯搖頭笑道：「納爾森，如果巨犀獸撞你一下，你能受的了嗎？」


  想了想自己被9000磅重的巨獸正面撞一下的場面，納爾森果斷地搖搖頭。


  「這就是身體極限決定個體的極限。」


  布魯斯說道：「任何武技秘法都不可能讓人突破極限。普通人的力量再大也比大不過公牛，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奔馬，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戰鬥技巧只是個笑話。精銳士兵把武技修鍊到極限也不是食人魔的對手。」


  「雖然我的力氣沒有巨犀獸大，但我可以輕易殺死巨犀獸。而且也不是沒有普通士兵擊殺食人魔的例子。」納爾森不服氣地辯解著，又傲然說道：「按照我的訓練方法，普通人可以在四年內把力量、體魄和耐力都提升到極限。」


  「這就是我說它沒用的原因。」


  布魯斯嘆了口氣，解釋道：「巨犀獸身軀龐大，力大無窮，可它們性情溫和，空有強大的力量卻沒有鬥志與野性，就算普通的獵人都能獵殺它們。同樣的道理，普通人身體再強壯，武技再高超，沒有鬥志和勇氣，不過是另一種巨犀獸罷了。」


  「力量、速度、體力、技巧只有配上勇氣、意志和智慧才能形成戰鬥力。你的訓練方法也許確實高明，唯獨不能讓普通人具備勇武的精神，百折不撓的意志，還有忠誠的品質。」布魯斯轉身對旁邊的護衛吩咐道：「哈維，去展示一下你的技藝。」


  這名護衛點點頭，四處打量了一下，最終朝一棵雲杉樹走去。


  哈維三十歲左右的樣子，面容剛毅，眼神銳利，身材魁梧，體形壯碩，行動矯健有力，看起來精悍又穩重。他走雲杉面前，拔劍橫斬，劍光劃過堅韌緊密的樹榦，又還劍入鞘，大腿粗細的雲杉樹在「吱吱嘎嘎」的聲響中，轟然砸在雪地上，激起大片雪霧，聲勢驚人。哈維精準地接住丟過來的精鐵長矛，一個標準的突刺，直直地刺進一株鐵杉樹中，木屑紛飛，鋒利的矛尖從一人合抱的樹榦後面冒了出來。他用力一抖，把長矛拔了出來，臉不紅氣不喘地回到隊伍中。


  「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厲害！」納爾森讚歎道。


  布魯斯笑了笑，對護衛問道：「哈維，你突刺和橫斬練了多久？」


  哈維畢恭畢敬地說道：「大人，我也不知道。我從7歲開始接受訓練，10歲練習戰技，每天練習100次橫斬、突刺、順勢斬、直劈、返身擊，這麼多年，天天如此，從未中斷。」


  布魯斯點點頭，說道：「納爾森，我們約克家族的封臣士兵和貴族子弟，從小就要接受武技訓練，這不僅僅是為了鍛煉強壯的體魄和千錘百鍊的技藝，更是為了磨練意志和血勇。包括我自己也接受過嚴格的武技訓練。雖然這些武技對於騎士來說不值一提，但枯燥乏味的訓練讓我具備堅韌的品質，這才是我能夠成就騎士的原因之一。」


  「農夫把身體練的再強壯，還是個農夫，他們能有什麼戰鬥力？面對怪物的時候，也就是逃跑的速度更快了。」布魯斯不屑地搖了搖頭。


  布魯斯說的是事實，可伏牛秘形如此高明的秘法就這麼被否決掉，納爾森很不甘，他很想大聲告訴布魯斯，伏牛秘形還有高階秘法，可以大大提高士兵的戰鬥力，但還是忍住了。


  「難道就沒有高明的武技秘法嗎？」納爾森悶聲悶氣地問道。


  「如果有，你們戰熊傭兵又是怎麼在戰場上活下來的？」布魯斯反問道。


  納爾森啞口無言，戰熊傭兵與撒桑人作戰，撒桑士兵的身體素質和武技確實比傭兵強，可還沒有到無法戰勝的程度。雙方互有勝負，差距其實並不是很大。


  「各個家族的武技秘法大同小異，注重鍛煉體魄和戰技，更注重磨練意志和勇氣。普通人的武技再高明也不可能是騎士的對手，士兵只要熟練掌握戰技就足夠了。」


  布魯斯說的委婉，納爾森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普通人的極限就在那裡，再練也不會變成食人魔，既然有強大的騎士，還要研究高明的武技秘法幹什麼？

  維克多曾描述過普通人的潛力，納爾森為此而振奮，因為他也是普通人出身。可體會到騎士與普通人之間的巨大鴻溝，納爾森又感到深深的失落。


  「納爾森，你不用沮喪。武技秘法對普通人的提升有限，但對你非常有用。」布魯斯沉吟片刻，說道：「據我所知，有一種人把武技磨練到了可怖可畏的程度！」


  「什麼人？」


  布魯斯凝重地說道：「聖武士中的裁決武士！」


  「教會的聖武士出身於普通人，他們格外重視武技訓練。教會傳承幾千年，誰也不知道他們開創了多少武技秘法。但曾經有聖武士單獨格殺食人魔首領的記錄，這就說明了教會的武技秘法非常高明。」


  「五級聖武士就是裁決武士，他們武技超凡，配合聖武士的神術。就算大騎士也不見得是裁決武士的對手。不過，聖武士的壽命普遍較短，而裁決武士大多活不過60歲。我們懷疑教會有許多激發生命潛能的秘法。」


  「如果你能得到聖武士的修鍊秘法，摒棄掉損害身體的部分，以你的天賦，未必不能達到白銀階的水準。」


  「我把兩大秘形修鍊到頂峰肯定不輸給裁決武士。」納爾森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這種秘技用來訓練民兵也不錯吧，民兵都是成年人，正合適修鍊我的秘技。」


  見納爾森還不肯放棄，布魯斯直言不諱地指出：「維克多才華橫溢，有很多奇思妙想。但在軍事常識上他還很稚嫩。我們研究過他的大兵團戰略，發現這種步兵方陣根本不可能實現。」


  「錘鍊身體的秘法，總要消耗大量的肉食。維克多想要訓練所有的民兵，組成方陣，那麼5萬人需要多少食物？呃.……也許野豬肉可以解決問題。」布魯斯頓了頓，搖頭說道：「士兵總要裝備吧？按照維克多的設想，步兵方陣配盾牌手，長矛手，十字弩手，還有長弓手，需要多少物資才能裝備5萬人？就算食物和裝備都可以滿足，這些民兵敢不敢和蟻人野戰？當白銀階蟻人首領衝擊方陣的時候，我估計他們只會逃跑，然後被踩死的人比戰死的還多！」


  「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土地可以分給這麼多人，教會也不會讓民兵白白送死。」


  「維克多提出的步兵方陣沒有任何意義。精銳士兵組成小隊，協同合作是最傳統的，也是最有效的作戰方式。」


  10到20名精銳士兵組成一個個作戰小組，相互配合，遇到弱小的對手就包抄圍剿，遇到勢均力敵的對手就排成緊密陣型進行對抗，遇到無法戰勝的強敵則迅速散開撤退，不至於全軍覆沒。納爾森對這種聚散靈活的戰術並不陌生，事實上，所有的傭兵都是採取小組配合的作戰方式，但他從沒有思考過其中的原因。今天，布魯斯的一席話讓納爾森茅塞頓開。


  當一個白銀階的怪物衝進步兵方陣，展開血腥屠殺，再強悍的士兵也要崩潰，更不用提普通的民兵。不同的是，士兵小隊可以做到斷尾求生，有序撤退，把損失降到最低，而方陣中的普通民兵只會潰散逃命，互相踐踏。


  在強大的怪物面前，步兵方陣確實沒有實戰意義，除非組成方陣的士兵像蟻人那樣悍不畏死。


  納爾森悵然若失，布魯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我們有堅固城堡，就算蟻人大軍真的來了也不用擔心。至於你貢獻的秘法.……說實話，我們約克家族沒有辦法給予獎勵.……這樣吧，我讓哈維把家族武技秘法教給你們，作為交換……其中有一些草藥秘方對士兵的幫助還是很大的。你看怎麼樣？」


  「好！」


  納爾森大喜，傭兵對武技秘法的渴求幾乎深入骨髓，他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


  「我有一種感覺，大人肯定能解決這些問題。」納爾森又說道。


  「什麼？」布魯斯疑惑不解地問道。


  「補給、裝備、士兵的作戰意志、土地還有教會，所有的問題，維克多大人總會想出解決辦法的！」


  納爾森對維克多堅定不移的信心，讓布魯斯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