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資格
韋奇做了四十多年的生意，還是第一次籌劃一項買賣。他巧妙地利用青櫻果，把粗糖賣上了蜜糖的價格，這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也是韋奇的得意之作。
在十幾個月行商過程中，韋奇敏銳地意識到，戰錘傭兵團跑了這一趟之後，隨時可以甩開他單幹，想要繼續參與這條商道，自己必須體現出無可替代的價值。
韋奇認為倒賣山貨過於簡單，只有依託商道，做出一個產業，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而經營蜜餞產業就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首先，粗糖的價格並不貴，在黑堡鎮就可以買到，而青櫻果連錢都用花，這就決定了粗糖蜜餞的成本非常低廉。其次，蜜餞不是敏感的貨物，利於運輸，便於儲藏，就算被領主查獲，也不會有大麻煩。最後，蜜餞向來是貴族的點心，身份的象徵，而普通的封臣吃不起蜜餞，卻可以買得起粗糖蜜餞。
粗糖蜜餞，成本低，風險小，利潤大，可韋奇很清楚，這些條件都沒有屁用，商道才是關鍵。只要這條商道能夠避開領主的層層盤剝，就算賣牛糞也能賺到錢。不過，粗糖蜜餞可以充分挖掘商道的潛力。
韋奇的計劃很簡單，在黑堡鎮收購粗糖，讓山民製作蜜餞，再通過商道將蜜餞運到各地的城鎮出售。在蜜餞產業中，戰錘傭兵團掌控商道，負責運輸和保衛，應當分利潤的大頭，山民村寨雖然是商道的一部分，可他們沒有話語權，只能負責生產和補給，給點蠅頭小利就可以打發了。等蜜餞生產出來以後，總要有人出面鋪貨、結算、上下打點、運轉資金，購買物資，置辦商鋪。這些事情，傭兵們干不來，山民更不行，而韋奇對此很在行，他準備從中分個小頭。
韋奇決心好好經營這份產業，只要藉助蜜餞和商道，擴大貿易範圍，籠絡商戶，收買山民，將來未必不能反客為主，如果找到靠山，甚至可以把戰錘傭兵團踢出局。
當得知鐵鎚的困境以後，韋奇確實急了。戰錘傭兵團用了那麼多的精鐵箭頭和粗糖，如果還拿不到火元素水晶，蘭德爾家的「大人物」一定不會放過他們，鐵鎚只能跑路，韋奇的計劃也就成了泡影。所以，韋奇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要幫助傭兵團得到水晶。
韋奇精心策劃，考慮了所有的細節，這才向加羅特男爵拋出雪糖蜜餞的計劃。其實，鐵鎚團長能不能拿到雪糖，並不重要。能拿到雪糖最好，蜜餞生意可以做的更大，拿不到也沒關係，韋奇原本就沒打算讓加羅特男爵參與進來，只要能騙到火元素水晶就行。但韋奇萬萬沒想到，加羅特男爵竟然拒絕了。
韋奇此時就像一個輸掉了褲衩的賭徒，臉色慘白，腦中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了區區800磅的粗糖，放棄一條財路，領主老爺怎麼會這麼短視？難道他看出什麼破綻了？不可能啊！
精心策劃的生意，就這樣被人否決了。韋奇不但心碎，連蛋也碎了，他哆哆嗦嗦地想要向加羅特男爵辯解，卻看到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睛，於是再也提不起任何勇氣。這時，一隻有力的手按在了韋奇的肩膀上，是鐵鎚。
鐵鎚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領主老爺，我請求角力。」
加羅特看了看鐵鎚，吃驚地說道：「你是納維爾人？」
「是的。」鐵鎚沉聲道：「二十多年前，食人魔肆虐納維爾北部，我和我的族人流落到多鐸，當了傭兵，和撒桑人打過仗，現在只剩下幾個兄弟了。」
「那一次食人魔之災，死了不少人……」加羅特男爵嘆了口氣，揚聲道：「既然你是納維爾人，又和撒桑人交過手，我答應你的請求。你提條件還是提方式？」
「我提條件。」鐵鎚說道：「如果我們贏了，紫糖我們帶走。我們輸了，紫糖留下。」
「就這麼簡單？不要火焰水晶了？」
鐵鎚搖了搖頭，加羅特讚賞地說道：「好！演武場，一對一，角力，一場定勝負！你們下去準備吧。」
鐵鎚朝加羅特鞠躬致意，拽著失魂落魄的韋奇，離開了大廳。管家維達爾對男爵選擇十分不解，他疑惑地問道：「老爺，幹嘛拒絕那個胖子的提議？我們又買不到紫糖和雪糖，這不是斷了財路嗎？」
「你懂什麼？！」
加羅特男爵瞪了管家一眼，又笑了，他剛剛給了胖韋奇一個驚喜，現在他打算再給鐵鎚一個意外。
「讓霍魯斯上場角力。」
納維爾人的角力場是用青石砌成的高台，50平米見方，高台的四周是堆滿淤泥的地坑。按照規矩，角力的雙方不能使用兵器，不得穿鐵甲，進行一場赤手空拳的比斗，以掉進泥坑為輸，站在台上為贏。輸的人，一身臭泥，還要無條件的執行事前的約定，贏的一方則站在台上享受觀眾的歡呼。
納維爾人彪悍好鬥，用角力來解決紛爭的方式，還是教會神父的發明。它不但相對安全，還具有很強的競技性和娛樂性，又可以下注賭博，因此深受納維爾人的喜愛。幾百年來，角力漸漸成了納維爾人的傳統，就算是領主也不能推翻角力雙方的約定。不過，比斗雙方必須先徵得領主（或代理人）的同意才能開始角力，這是對領主權威的尊重。
領主要舉行角力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小鎮，短短四刻鐘的工夫，角力場周圍聚攏了上千人，他們有的牽羊，有的扛著糧食，有的拎著鹽筒，有的背著獸皮，氣氛熱烈的就像趕集一樣。
「下注的趕緊！賭傭兵贏的人站左邊，一賠一！賭衛兵贏得站右邊，一賠二！」
觀眾台上，維達爾喊得聲嘶力竭。角力場上，只有蠻牛一個人。
蠻牛身高近兩米，高大魁梧，肌肉青黑，眼神冷峻，表情沉穩，明顯是個經驗豐富的強大戰士，儘管他的對手還沒有上場，可1比1的賠率讓大多數人看好他。
鎮民們紛紛將賭注丟在維達爾的左邊。等所有的賭注都投下以後，維達爾露出狡黠的笑容，朝後面做了一個手勢，一位身材勻稱的衛兵從隊伍中走了出來，徑直登上角力台，當他放下罩帽，場下頓時炸開了鍋，罵聲、噓聲此起彼伏，就連身穿教士服的米亞德神父也指著維達爾破口大罵。
加羅特男爵坐在高台上，猛灌一口紫蔗酒，又粗魯地擦了擦嘴，得意地放聲大笑，而鐵鎚的臉色黑如鍋底，他沒想到男爵如此不要臉，竟然派騎士上場角力，雖然他安排蠻牛上場，也同樣不厚道。
「蠻牛！出全力！他是騎士！」鐵鎚對著角力台大喊，蠻牛則沖他點點頭。
「一群兔崽子！」
霍魯斯騎士看到鎮民和許多士兵都朝自己吐口水，忍不住笑罵起來，這些賭注有一半會落入他的口袋。
「嘿！大個子！」霍魯斯把目光轉向對面的蠻牛，挑釁道：「我會把你送到泥坑裡好好洗個澡！」
蠻牛不為所動，表情木然，霍魯斯有些驚訝，就在這時，維達爾敲響了銅鑼，角力開始了。
鑼聲一響，蠻牛從腳尖發力，以腰為弦，以臂為箭，兩步跨過8米的距離，缽大的拳頭夾著一股勁風，直擊霍魯斯的胸口。蠻牛的動作渾然一體，速度快如霹靂，哪怕是最精銳的士兵也反應不過來，可他剛剛移動腳步，霍魯斯就作出了回應。
面對蠻牛兇猛凌厲的攻擊，霍魯斯坐胯擰腰，也是一拳迎了上去。在接觸的一瞬間，霍魯斯感受到了一股難以抵擋的沛然巨力。
力量型的凶暴戰士！
霍魯斯又是一驚，他沒想到戰錘傭兵團竟然還有一名凶暴戰士。
驚訝歸驚訝，霍魯斯的內心不慌也不亂。騎士運轉鬥氣就像呼吸一樣收放自如，他們的力量、速度、感知、靈敏協調同步，身心一體，除非對手的攻擊超出了他們的極限，否則絕不會出現措手不及的情況。
蠻牛動作迅猛，力量雄渾，但在騎士眼中毫無秘密可言，他們隨時可以化實為虛，改進為退，牽引他的動作，從而佔據主動。霍魯斯有十足的信心，只要一牽一絆一推，就能將蠻牛甩出角力台。然而霍魯斯是納維爾的騎士，他更喜歡以硬碰硬，以強對強。
鬥氣運轉，力量飆升，霍魯斯的拳頭重重撞在蠻牛的拳頭上。
「砰！」
沉悶的聲音並不大，卻像天上的滾雷一樣讓人心悸，接著又是一道撕帛裂空的尖嘯，亂流捲起皮甲上的塵埃，在空氣中形成一股肉眼可見的波紋。霍魯斯的膝部先彎后直，定在原地，而蠻牛以更快的速度向後撞了出去。
蠻牛是第一批伏牛民兵，無論是智慧還是武力都達到了精英衛士的水準。三年來，他將伏牛秘形修鍊的爐火純青，雖然離彈指驚雷的最高境界還很遙遠，但也能充分發揮自身的潛力，而簡化靈猴秘形也讓他有了出色的平衡能力。
只見蠻牛被凌空擊出三米遠，踉踉蹌蹌地向後連退，「咚」「咚」「咚」的腳步聲中，硬皮靴寸寸破裂，眼看就要跌出角力台，蠻牛的身體斜傾成45度角，順著石台的邊緣猛跑起來，幾步以後，改側傾為前沖，向霍魯斯猛撞過去。
「夠勁！」
霍魯斯騎士狂笑一聲，抵住勢不可擋的衝撞，這一次他被推出了30公分才穩穩地停住。
角力！
台上的騎士和傭兵，手臂糾纏，互相推搡，拚命想要扳倒對手，這是力量與力量的碰撞，技巧與技巧的比拼。這是真正的角力！目瞪口呆的觀眾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他們沒想到原本應該是摧枯拉朽的戰鬥，竟會有這樣精彩的轉折和令人熱血沸騰的較量。
蠻牛全身的肌肉都活了過來，像一條條青黑的大蛇在皮甲下翻滾。觀眾看不出其中的異樣，但霍魯斯清晰的感受蠻牛就像一隻翻騰不休的凶暴蟒，他的怪力如同源源不絕的波濤，一波接著一波，越來越大，越來越難壓制。漸漸地，霍魯斯也使出了全力。
剛剛擊退蠻牛，霍魯斯以為那就是對手的力量極限，但他不知道，蠻牛的爆發力受限於17點的體魄，如果全力爆發，骨頭就會破裂，只有近身纏鬥中，蠻牛的力量才能完全體現出來。現在，霍魯斯已經知道對手的力氣絕不輸給自己。
霍魯斯原本想再看看蠻牛的體力，可對手的心臟發出強勁的脈動聲，還依然穩健，他的臉上開始有些掛不住了。角力持續了不到半刻鐘，霍魯斯的皮靴也破碎了，大腳趾頭都露了出來，最難堪的是，觀眾開始為他加油了！
霍魯斯決定終結這場角力，他不再一味地抵擋對手的力量，而是開始不斷破壞蠻牛的重心。蠻牛的力量足以媲美騎士，但技巧和平衡被騎士甩出一條街那麼遠。在騎士的拉扯下，蠻牛的雙腳終於離開地面。霍魯斯奮力一擲，要將蠻牛扔出角力台。
在被甩出去的這一刻，蠻牛伸展胳膊，抓向對手的肩頭，而霍魯斯左肩下榻，避開對手的反擊，借著轉身的動作，右手推在蠻牛的腰胯上，將其送入了泥坑中。
「霍魯斯大人！好樣的！」
「讓這些外鄉人，知道我們加羅特領的厲害！」
鎮民們雖然輸了賭注，但自家的騎士獲勝，還是令他們歡欣鼓舞。不知何時，加羅特男爵站了起來，他盯著泥坑裡的蠻牛看了一會，對管家吩咐道：「叫鐵鎚帶那個蠻牛，來城堡見我。」
鐵鎚，韋奇，還有被沖洗乾淨的蠻牛再次站在城堡大廳里，加羅特男爵向蠻牛問道：「你叫蠻牛？也是納維爾人？」
蠻牛撓了撓腦袋，先朝男爵鞠躬行禮，木訥地說道：「是的。」
鐵鎚連忙解釋道：「老爺，蠻牛和勞姆是同胞兄弟，都是我的同村，他們兄弟倆的腦子有點……不大靈光。」
「兄弟兩人都是凶暴戰士的還真是少見。」加羅特點點頭，說道：「按規矩，粗糖歸我了。」
「是的，老爺。」鐵鎚躬身說道。
加羅特男爵拍了拍手，維達爾將一隻木盒放在了鐵鎚的面前，旁邊的韋奇叫道：「火元素水晶！」
加羅特看都沒看韋奇一眼，他對鐵鎚說道：「只要你送粗糖和雪糖過來，再以25個銅索爾的價格收購雪糖蜜餞，這些火元素水晶就歸你！」
鐵鎚一臉茫然，他都準備暗搶水晶了，只不過男爵明搶粗糖，他不得不提出角力作為回應，否則男爵就會認為他們手上還有粗糖，然後派人跟蹤搶劫，這將打亂搶劫水晶的行動。
加羅特男爵眯著眼睛說道：「你不明白也沒關係，會有人明白的。我的衛兵將護送你們離開這裡，不過你要記住，如果不能送粗糖和雪糖過來，我就會把做好的雪糖蜜餞交給大商會出售。」
鐵鎚等人一頭霧水地走出城堡，管家維達爾也一頭霧水地問道：「老爺，你前面不同意，怎麼現在又同意了？」
「那個胖子是賤民，話說的好聽，不過是青磚蓋起來的城堡，豺狼人用爪子都挖出洞來，他又有什麼資格和我談生意。」男爵的臉上泛起了冷笑，又說道：「現在就不同了，有兩個凶暴戰士的傭兵團，我都動心，傭兵團背後的那個小人物會不動心？我都缺錢，那個小人物能不缺錢？」
「雖然是個小人物，但他手上有粗糖，有雪糖，還有一支彪悍的傭兵團為他所用，他就有資格和我談生意！這條財路還是值得期待的.……」
維達爾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老爺英明！那你說把雪糖蜜餞交給大商會又是什麼意思？」
加羅特男爵看似粗豪的臉上露出狡詐的笑容。
「他不和我做生意，大商會就會把他財路也斷掉。只要他是個聰明人，就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