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小阿足豪言
清晨,藍戈推開門,伸了伸懶腰,在院子里活動活動筋骨。
兩人後半夜才回來睡覺,這個時候虧已經被藍戈趕去灶房燒飯。
吃過早飯,藍戈叫上虧,一同在邯柚四處看看。
今年風調雨順,邯柚的收成也不錯,穀粒滿倉。想比於其他鄉里,邯柚的鄉民格外地團結親善,大概與姬忽有很大關係。
田裡勞作的老農見到藍戈都會放下手中的活,笑呵呵地打個招呼,藍戈性子隨和,沒有那種強烈的階級觀念,完全沒有大夫的架子,言談舉止之間,皆是親和自在,鄉民們也都不自覺地放下心中的顧忌。
閑步走在小山坳上,藍戈老遠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深色的衣裳,與深秋的顏色融為一體,隱隱可見其窈窕的身姿,與平日的蠻橫不同,姬渠眉目皆是溫柔,含著一抹淺淺的笑。
而與她走在一起的,正是齊囯的公子甫,此人模樣上乘,舉止有禮,風度翩翩,侃侃而談,逗得姬渠笑個不停。
跟女子約會呢,就要去個幽雅秀麗的地方,賞賞景,聊聊對方喜歡的東西,在光禿禿的山坡傻站著一臉呆樣。
藍戈在心底里對齊囯的公子甫鄙視了一番。
虧則擔憂地說,「只怕阿渠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千萬莫要錯付痴心啊,不行,我還是將這件事告訴父親吧,讓他定奪。」
藍戈瞥他一眼,道:「你急什麼,你若是告訴姬老頭,只怕他恨不得把姬渠打包送給人家。」
虧不信,爭辯起來,「怎麼可能,父親不是這種人,他雖對家族沒落的事實一直耿耿於懷,但他同樣關心自己的兒女,我相信他是寧願阿渠過得好的。」
藍戈怕了他念叨的功夫,點頭應是,「開個玩笑罷了。」
虧正色起來,正欲開口,藍戈攔住他,「我知道這個玩笑不能隨便開,你就不用說了。」
虧果然住口。
藍戈又道:「你得有自己的主意,你看,」他側身看向小山坡,「人家談得很融洽,笑得也很開心,你忍心棒打鴛鴦么?」
「那我該如何是好?」
藍戈反問他,「你覺得呢?」
虧苦著臉,「就是因為拿不準主意,才要向藍兄請教。」
藍戈淡笑道:「你也說了你是拿不準主意,而不是沒有主意,關鍵在於如何抉擇。你好好想想,想的時間不宜過長,在最短的時間做出最有效的判斷,這是我給你定下的小目標。」
虧頓了半晌,久到藍戈以為他應該做出決定的時候,他苦笑了一聲,「藍兄你一語驚醒夢中人,自從你我相交,我習慣了事事皆向你請教,你膽識過人,處事沉著,而我頭腦簡單,人云亦云,一件小事也不能處理妥當,實在是……太無能了。」
藍戈沒想到虧分析得如此透徹,他並不是個濫好心的人,可虧不同於其他,單純善良得像個孩童,他是自己的好友,藍戈想出聲安慰,但轉念一想,人哪能不遇到挫折的呢,虧有此覺悟,日後的道路也該順遂些。
虧抬起頭,目光已堅定了幾分,「藍兄,你說的對,我要自己拿主意了!」
藍戈笑著拍上他的肩,「這才是……」下一刻,只聽得虧又道:「不過,藍兄你在我身邊我還是要聽你的,藍兄你可是我的好友,斷不會害我的!」
虧兀地沖藍戈溫和一笑,藍戈石化。
腦子裡響起機械的大笑聲,「哈哈哈,這個古代人真好笑,呆呆傻傻的,你把他賣了他也會心甘情願的,真好玩。」
「你可以閉嘴了。」
「所以接下來呢?」
虧道:「我還是要將此事告訴父親,起碼要讓他知曉內情。」
藍戈點頭一笑,「不錯。」
兩人站的位置正是姬家的田地,說了這麼久的話才發現田裡有個細弱的身影,手腳靈活,竟比周圍的成年男子慢不了多少。
「阿足?你在幹什麼?」藍戈驚訝地出聲。
姬足從高高的稻子叢里站起來,甜甜一笑,「割稻子啊!不需要養蠶了,閑著無事,幫他們割稻子。」
藍戈板起臉,伸出手臂把她整個身子提上田岸,「你可是女孩子,割什麼稻子,誰叫你來的?」
姬足揚起小腦袋,狐疑地看著他的舉動,「沒有誰啊,是阿足自己要來的。」
藍戈教訓她,「你不需要讀書寫字么?彈彈琴跳跳舞也行,這麼勞累的粗活不是女孩子該乾的。」
姬足認真地道:「我該看的書都看得差不多了,至於彈琴跳舞,」她搖了搖腦袋,「啰嗦又麻煩,我不喜歡。」
藍戈無語了,這孩子是不是腦子不正常?
「不行,這麼多人不差你一個,你快回家去,小孩子能幫上什麼忙,凈添亂。」
被藍戈說添亂,姬足也沒有生氣,而是很認真地同藍戈分析,「我真的沒有添亂,不信你可以問問幾位哥哥,他們說有我吵吵鬧鬧,心情都會好上不少,幹活也不累。」
藍戈順著她白皙的手指看去,她口裡的幾位哥哥應該是姬家的下人,大概有二十幾歲,對上藍戈的目光,趕緊縮了回去。
藍戈黑線,這是有早戀的徵兆啊!這才多大,不行,絕對要扼殺。
藍戈嚴厲地道:「你要是閑得慌,今天下午來我院里,我給你幾冊書,絕對是你沒見過的,看來我有必要好好教教你……」
姬足被他嚴肅的樣子弄懵了,不以為然地說,「藍戈,我只是想幫幫大家啊,他們都在勞動,我待在屋子裡怎麼忍心呢!」
藍戈頓住,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兒,她只有九歲,小小的,袖子綁得緊緊的,露出脆弱的手腕,臉蛋兒淌著汗水,打濕了額前的碎發。
她說,大家都在勞動,她怎麼忍心閑著什麼都不做。
這……這真是一個九歲小女孩兒能有的博愛情懷么?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她深深震撼了他,一時半會兒,藍戈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麼。
藍戈呆愣的空隙,虧作為哥哥,自然很心疼這樣的妹妹,也是啰啰嗦嗦數落了一大堆。
姬足無奈,只得回去。
「把一個小女孩兒欺負得那麼慘,藍戈,你還真是沒讓我失望!」突如其來的一個女聲,淡淡的不屑,淡淡的固執。
看清了是何人,虧慢慢地把腳步移向另一個方向,總之,離這個女子遠點兒為好。
藍戈不理踩他,只盯著姬足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許,他不該以自己的想法去干涉阿足,她想要做什麼,只要她高興,去做就是了。
姜蕪皺起秀眉,不耐地喊,「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聾了?」
藍戈這才回過頭,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可我不想跟你說話。」
姜蕪瞪大了一雙美目,「你說什麼?你竟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你……你不想活了!」
美人發怒,特別是脾氣暴躁的美人,虧已學會躲得遠遠的,結果被美人一瞪,兇狠的眸光如同刀子般射過來,「你很怕我?」
虧身子一顫,盡量穩住聲音,「怎麼可能呢?」
美人瞪得更凶,「你說什麼!你不怕我,你是嫌我武功不好么,竟敢不怕我!」
虧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怕你,我怕你還不行嗎?」
誰知姜蕪立馬收起怒容,對著他大笑起來,「你真好玩,哈哈哈……」
女孩子大笑本來極不雅觀,可這個女孩子笑起來卻十分好看,笑聲中還帶著爽直之氣,彷彿只是跟你開了個玩笑。
藍戈淡淡道:「你可真無聊。」
虧拉拉他的衣袖,「藍兄……」暗示還是不要惹怒這個女子為好。
姜蕪止了笑聲,「你說什麼?」
藍戈懶得看她,「陰晴不定,你比七月的天氣還要變幻多端,不過倒是一樣的討厭。」
「阿蕪……」山道另一邊響起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姜蕪低低罵了一句,「這個人才真是討厭,氣死我了!」她恨恨地瞪了一眼藍戈,掉頭就走。
藍戈和虧莫明其妙。
那男子走近了,兩人才看清這是路,他跑得氣喘吁吁,說不出話。
虧道:「路,你這是怎麼回事?」
藍戈眼珠子一轉就明了個大概,姜蕪脾氣雖大,但卻是難得一見的美人,絕大多數的男人都抵抗不住她的美色。
果不其然,路眼神閃躲,還有幾分不好意思,「那個,我路過,路過。」
藍戈笑笑說,「剛剛那位女客人也路過了,才走不久呢!」
路神色沮喪,「藍大夫你一眼就看出來了,路實在汗顏,大概,她不想見到我吧!」
「誒,怎麼會呢!」藍戈笑道:「你相貌堂堂,追求的女子哪有不動心的,只是那位女子可能臉皮薄,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喊她的名字,女兒家害羞了唄,你趕緊追上去給人家道個歉,說不定這事兒就成了!」
路聽了覺得也是,對著藍戈感激一笑,「說得有理,那我就去試試。」
他直了直腰,理理衣裳才動腳。
等他走後,藍戈忍不住大笑起來,奇葩女,你有的受了!你不是不喜歡人煩你嗎?那我就偏偏找人來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