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著
自從快遞店老闆給江忍憂發過一根香煙后,江忍憂和夏龍象在閑忙時候抽煙的時候便多了一個人。
在一起的多了,互相了解的就多了。不知道是誰說的,男人抽的不是煙,抽的是朋友圈和寂寞。如此想來,還真有幾分道理。
這個名叫王建業的中年男人,在偶爾講起的從前,也不由得讓江忍憂唏噓一番。年輕抱著鐵飯碗,後來炒股小有起色,步入小資。
金錢,特別沒有被自己的血汗浸泡過的錢,對於人來說就像毒品,讓人慾罷不能,知足者常樂,世人都懂可有幾人通透?
王建業便是收不住手,結果遇見十年一遇的金融危機,賠了。抱有典型的賭徒心裡,自以為是,挪用公款填倉,血本無歸。後來東窗事發被單位開除,不得不賣了房子,補上公家的缺口上下走動才免去了牢獄之災。
看著老闆,和自己一起躲在門前的台階上,三根手指夾著香煙,雲霧繚繞,瀰漫在他眯著的雙眼前,只見火星閃閃。看著這個少年立志,農村出身,曾經也意氣風發,人到中年竹籃打水的中年人。
江忍憂突然意識到,不管人身處何處,成功與否,在臉上的面具摘下都有一番唏噓的過往。這便是人生,人人如此,生活不易。
江忍憂還是每天看看自己的專業書,然後去快遞店裡上班。與以往不同的是快遞店的櫃檯上多了幾本書,一本《曾國藩的家書》,一本《漢書》,還有一本《象棋殘局》。其中看起來最新的是第三本,但是要是打開封面,你會發現這本書雖然沒有被筆勾畫,被翻閱的痕迹最為明顯。
這都要得益於老頭,每次江忍憂在不忙的時候兩人都會蹲在快遞店門口,在楚河兩岸,征戰不止。這時候大傻個和老闆都會蹲在一旁看著兩個人下棋,每當江忍憂敗北的時候,老闆就會露出他的大黃牙,就連大傻個也傻笑個不停。
每句賭注一根煙,老頭不抽煙。
自從下了象棋江忍憂每天都要買上兩包煙。可老頭也開始天天在快遞店蹭吃蹭喝,可讓江忍憂不可思議的是老闆就算了,老闆娘也沒有半點厭惡之意。
後來,只要是快遞店周邊的人,在無聊的時候都會圍觀兩人下棋。老闆和夏龍象更是開盤坐莊,賭注還是一根煙,對賭老頭和江忍憂的勝負。讓江忍憂無語的是那些人也竟然真的賭。當然他們賭的是江忍憂勝,理由很簡單,老頭從一開始就讓江忍憂一車一馬一炮。
三天江忍憂一局沒勝,五天後老頭讓出一馬一車,江忍憂持紅子險勝三句,老頭和夏龍象的賠率更是到了一賠三,但是兩人還是賺了不少,至少江忍憂沒見過兩人買過煙了。
一周后老頭讓出一炮,那狼狽為奸的兩人賠率一賠五。一個小時后,兩人平局,又四十分鐘后江忍憂險勝。圍觀人的歡呼聲引來了巡警。
江忍憂看著老闆肉疼的樣子,就連夏龍象也幽怨的看著老頭。兩人不得不去買了一條煙,結果以往吃飯都會笑嘻嘻的對江忍憂叫上幾聲煙神爺的老闆,一天沒有對江忍憂說一句話。至於夏龍象,纏著老頭問他一天是不是故意的,開始老頭還耐心解釋,後來老頭直接無視了他。
後來老頭不在讓子,老闆和大傻個也開始和眾人對賭江忍憂一局能堅持多久不敗。老闆又開始問江忍憂叫起了煙神爺。
至於王小婉,這個伶俐的小姑娘,早就對江忍憂沒有了抵觸,閑余的時候也不在不停地刷朋友圈了,也買了《徐霞客遊記》和《山海經》學習江忍憂無筆不讀書。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著,對於江忍憂來說,如此平凡,又如此的不平凡。一個月的日子,如白駒過隙。
江忍憂在司考前一天晚上,買上了三瓶好酒。在老闆家,老闆娘抄上了幾個菜,拆酒當仁不讓的自然是老頭。菜剛上桌,幾個男人共舉杯祝江忍憂旗開得勝。就連小姑娘王小婉也紅著臉,小心翼翼的端起自己的果汁和幾個大男人微微一碰,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江忍憂。
三瓶酒四個人,不勝酒力的大傻個早雖然趴在桌上,嘴上依然嚷嚷道還要喝。江忍憂有些搖搖欲墜,但是還是沒有讓酒杯空著。一向不主張老闆喝酒的老闆娘也沒有對著老闆罵娘。至於老頭,相比之下喝的最多,可是依然是坐的最端正的。
老闆給江忍憂遞過去一支煙,雙手給江忍憂點著后,接著給自己的嘴裡塞上一根,還沒來得及點著,就有些傷感的對著江忍憂說:「說實話,我心裡還不想讓你小子明天考過,但是又不願意你一輩子都窩在我這個小廟裡。我嘴笨不會說話,忍憂不管你以後有混的好也罷,不好也罷,只要你來這個店裡,就有你一口吃的,這不用你嫂子做主,這個主我做了!」
說完大家都樂了起來,老闆娘也掐了老闆一下笑了起來。江忍憂看見這一幕幕,又看了看不知什麼時候不在趴著的大傻個,還有拿出了二胡的老頭,有些捨不得,真的捨不得。
江忍憂站了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言未發。因為他怕他的聲音會哽咽。
老頭一手拿著二胡,一手端起酒杯,端詳著杯中的酒,微微一笑。
「浮生倥傯,有緣萍聚,當浮一大白。」說完喝上了半杯,吧唧吧唧了嘴。正了正身子,一手拿起弓子搭在琴弦上。
老闆趴在桌上,任由夏龍象怎麼搖晃也只是嗯嗯唧唧。大傻個索性,端起老闆的酒杯一飲而盡,江忍憂看著大傻個通紅的臉,不由得想要給大傻個一個擁抱。可他剛張開雙臂就被大傻個緊緊抱住。
悠揚的琴聲想起,老頭開始唱著他獨特的秦腔。「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世人皆知陶公醉,不知陶公意。做人不學陶淵明,處事我憶陶公意。此時未立卻先立,終會看盡長安花。」
琴聲落,杯中盡。老頭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一言不發的走了,但是他卻給江忍憂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夏龍象,看了看江忍憂,拿過酒瓶,把自己酒杯和江忍憂的酒杯滿上后。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杯中酒喝的一滴不剩。
江忍憂看了看夏龍象,說道:「書上說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書上還說了人生何處不相逢。」說完,也把自己杯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
夏龍象還是像從前一樣摸著自己的腦袋呵呵的笑。
一晚上坐在那裡看著幾個大老爺們喝酒的王小婉,怯生生的看著江忍憂小聲的說道:「忍憂哥,你是不是要走了。」
江忍憂看了看老闆娘點了點頭,雖然老闆娘微皺了下眉頭,轉瞬即失,但是江忍憂還是看到了。
不等小姑娘在張口,江忍憂就過去摸了摸王小婉的腦袋,笑呵呵的說:「不管忍憂哥走到哪裡,小婉都是忍憂哥的妹子。」
小姑娘聽完,有些高興,更有些失落。
對於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來說妹妹便是最好的拒絕。江忍憂沒有心思也不至於更不合適對這個懵懂的小姑娘留下一些她在青春期特有的幻想。
江忍憂回到自己租的小賓館,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真的有些道不出來的傷感。
他整理了的東西,關上了燈,躺在床上,自己對自己說了聲晚安。
晚安。真的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