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大戰目標——滅宋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
受限於眼界和見識,普通人看到的青萍和微瀾還是青萍和微瀾,精英人物卻能從中看到即將到來的大風浪。
久經戰陣的老將种師道便從同軍壽春府後的奇怪動向,看到了大同帝國即將對大宋展開的大規模軍事行動,並及時向朝廷發出來警告。
但老將臨終前的忠言,卻沒法喊醒那些面對無法解決的困境而選擇裝睡的人。
當种師道的靈柩進入臨安城中受到大宋君臣沉痛哀悼時,數千里之外的大同燕京正在進行著立國以來最大規模的戰爭動員,目標就是南面的大宋王朝!
大同帝國此時能夠再興大兵,自然是高麗戰局已經告一段落。
年初,高麗權臣李資謙與其國主王楷的矛盾終於爆發,隨之發生的一系列動亂造成了其國內局勢動蕩,為徐澤送來了等待十年之久的滅亡高麗時機。
其後的幾個月里,大同帝國一面穩住宋、金、夏三國,一面以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之態調集重兵渡海平滅高麗動亂。
相對於中原王朝,高麗半島不僅地理上過於偏遠。
而且地形上山地佔了半島總面積的八成以上,再加上縱橫其間的河流和濕地等地形,非常不利於外來勢力對其大規模用兵。
正是因為這一點,歷史上最具開拓精神的強漢和盛唐都不曾徹底征服半島。
而高麗豪族勢力與王室分庭抗禮的政治現實,又使得其地方政權相對於小朝廷保持了較強的獨立性。
這又使得外來征服者即便佔領了其國都,滅亡了其王室,也很難讓高麗半島徹底屈服。
因而,徐澤早年率大軍攻陷高麗國都開京后,就沒有直接滅亡該國。
而是選擇與其結盟,並暗中扶持各方勢力讓其不斷內耗。
但正乾皇帝也沒有真正放棄滅亡高麗的努力。
整整十年的時間裡,大同情報部門在通商和政治扶持高麗地方勢力通商的掩護下,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時至今日,這些工作早就結出了碩果,只等大軍來採摘。
有相對精確的地形圖,還有大批帶路黨的協助,各地反抗勢力的行動幾乎單向透明。
當大同帝國三萬大軍登陸半島,高麗國內的力量對比就發生了徹底改變,地方反抗勢力將被一舉蕩平的戰爭形勢也從一開始就註定了。
但高麗之戰也並不是一線平推毫無難度。
平亂之戰持續的時間還不到四個月,大小戰鬥卻不下百起。
而且傷亡巨大,僅敵我雙方純軍事人員的傷亡就達到了五萬人以上,由此可見高麗之戰有多激烈。
之所以會出現這麼誇張的傷亡,主要原因自然是高麗國主徹底剝奪地方獨立性的無情政策使得地方勢力退無可退,只能瘋狂擴軍反抗。
另一方面,也與具體指揮作戰的張雷、單廷圭兩人冷血無情,有意逼迫僕從軍血戰有很大關係。
不過,這些犧牲也是值得的。
全州大戰之後,被殺膽寒了豪族聯合武裝棄械投降便是明證。
實際上,早在八月下旬,高麗大戰便提前宣告結束。
剩下的工作,主要是鎮守維穩和土地改革。
可以預見,因為大同的國策嚴重損害高麗上層的利益,他們的反抗還將持續。
大規模的戰鬥應該不會再有,小規模的治安戰卻不會少。
但在鎮守維穩部隊的鐵拳下,這些反抗者的血肉只會成為大同未來的朝鮮巡撫使司發展的最佳養料。
只待共建會基層組織建立和土地改革政策落地,這個數千年來始終獨立於華夏王朝之外的海東番邦將徹底成為歷史。
在此期間,位於高麗西北陲的大金國因為經濟、政治、軍事上全面受制於大同,始終嚴守邊境,悶頭種田以備征服上京道之戰。
而大宋王朝則因被大同海軍封鎖了海路,早就與高麗斷絕來往,更是無從知道這個立國兩百餘年的小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被大同滅掉了。
當然,至少在高麗各地土地改革政策切實落地,國主王楷主動納土獻表的程序走完之前,「高麗國」依然存在並將繼續活躍在國際政治舞台上。
但在其國內豪族聯合武裝放棄抵抗,同軍隨之全面接管了半島各地之時,高麗就已經實事上滅亡了。
剩下的事務王黼這個老油條自會處理乾淨,已經用不著正乾皇帝再格外關注了。
也是高麗之戰提前宣告結束,徐澤才會命第五軍以淮南動亂不停影響本國正常社會秩序為由出兵壽春府,以吸引趙宋朝廷的注意力,並為即將開始的大戰造勢。
由是,种師道能根據淮南同軍異動猜到大同即將對大宋大規模用兵不足為奇——這本就是正乾皇帝要主動透露給趙宋君臣的信息。
徐澤原本的計劃是利用十年以上的時間逐步蠶食趙宋領土,確保大同一面穩步拓土一面跟上配套的政治改革。
但第一次討宋之戰開始後趙宋王朝的拉胯應對,讓其人意識到這個王朝已經腐朽到連最簡單的看家護院都做不好了。
由是,大同帝國統一天下的進程必須加快。
這一次,就要從趙宋王朝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大口。
至少要讓哪些還在做割地賠款就能繼續過逍遙日子美夢的腐朽勢力意識到大同滅宋之心不死,必須拿出最大的決心和力量奮起反抗才行。
因而,拿下壽春府只是開胃菜,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還在後面。
大同帝國興堂堂之師,從來不屑於陰謀偷襲。
同去年一樣,正乾皇帝出兵之前,再次向大宋王朝發出了明確的征討信號——依然是《討宋檄文》。
大同帝國去年第一次討宋,旨在教育一再挑釁大同到趙宋朝廷擺正自己的位置,學會尊重真正的強者,檄文中就沒有喊打喊殺。
今年再次討宋,旨在滅其社稷,檄文內容和口吻便有了明顯的區別。
徐澤在檄文開篇回顧了從黃帝划野分疆到大禹治水安民,從西周分封天下到大秦并吞八荒,從強漢征討匈奴到盛唐再開西域的歷史,並由此得出一個結論:
但凡歷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華夏正統王朝,無不是對內建立強權護佑萬民,對外開疆拓土賓服四夷。
正如詩經所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生來便流淌著進取之血的華夏王朝就應該開拓普天之土,教化率土之臣。
從這方面講,自稱承接大唐正統的趙宋王朝根本不稱職。
這個腐朽的王朝只會對內殘酷壓榨百姓,稅率之重遠超歷代。
且放任土地兼并,使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由此百餘年間民亂不絕。
對外則卑辭厚幣,向他國稱弟方才換和平,更荒唐的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全無歷朝先人進取之精神。
趙宋開國后未擴尺寸之土,反丟掉了興慶府、交州等傳統漢地。
其國不修武備,卻妄圖以水阻兵,強行更改黃河流向而造成數次人為大洪水,遺禍千秋萬代,使原本人煙稠密的華北糧倉成了洪澇不斷民不聊生的黃泛區。
趙宋王朝的歷史功績在於結束了五代亂世,但其立國一百六十餘載的無數事實已經充分證明了這個缺乏進取精神的王朝擔不起華夏正統的歷史使命。
而大同立國之後,對內抑制兼并、興修水利、鼓勵生產、普及教育、治理黃河等等,所有施政的初衷無不是為了保障民生。
結果也顯而易見,立國僅四年時間的大同,治下戶籍數量便翻了三倍有餘。
且北滅契丹收復燕雲雪近兩百年之恥,西服夏國迫其稱藩再不敢寇邊,東征高麗、日本開祖宗未拓之土,更力壓強勢崛起的金國,使其始終不敢有南向之意。
由同宋國政和國勢的強烈對比,便可以看出兩國的未來已經寫就:
擔當不起華夏正統的趙宋王朝必須退出歷史舞台,而大同帝國必將興起。
徐澤在檄文中明確指出大同此次討宋之戰旨在滅宋。
其人強調此戰並非爭奪一家一姓之天下的改朝換代,而是為了埋葬軟弱墮落自欺欺人的趙宋王朝,重續開放自信開拓進取之華夏精神的正統而戰。
也是為了革除歷史積弊,為華夏復興再開海內昇平萬邦來朝之盛世而戰。
在檄文的最後,徐澤著重強調春種秋收非一日之功,滅趙宋興華夏的歷史使命也絕不可能在幾個月內就能完成。
其人明確界定這場戰爭就是同宋兩國之間的興滅戰爭,所有有志於天下興亡的個人和勢力都只能在兩國之間選邊站隊。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大同帝國願意與一切為了復興華夏而戰者攜手滅亡趙宋。
但天下要麼姓同要麼姓宋,不存在第三種選項,所有妄圖借改朝換代之機行割據之實的野心家都會受到大同帝國的嚴厲打擊。
檄文一出,天下皆驚。
借滅亡遼國收復燕雲而立國的大同,從誕生之初就以極為強勢的姿態主導國際事務,在與大宋王朝的摩擦中更是屢戰屢勝。
可是,即便如此,同宋兩國的戰爭潛力對比仍未發生逆轉。
趙宋王朝無論是國土面積、人口總量、還是人文底蘊,乃至國際環境,都要明顯優於大同帝國,只要能夠振作,翻盤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正常情況下,大同如果要滅亡趙宋,應該先以各種借口挑起戰爭,通過接連的勝利不斷割占對方的領土。
待雙方的戰爭潛力徹底逆轉之後,再許以重利擺出一副欲得天下而渴求四方賢才的王者之態,方能收穫士人之心,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天下。
哪有這麼早就急吼吼地宣布自己要滅亡趙宋,卻又擺出一副絕不向傳統勢力低頭的孤傲姿態,如此趕盡殺絕吃獨食,就不怕將所有觀望者都逼到趙宋一邊么?
但大同正乾皇帝行事本就古怪,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對可能丟掉飯碗甚至是腦袋都的大宋君臣來說,都已經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再考慮這些有的沒的已經沒有意義。
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大戰。
大宋雖然年初才經歷了一場大戰,可當初的應對就一團糟,戰後又急於穩定內部,朝堂上斗得不可開交,地方上也亂成了一團麻。
所以,直到現在,大宋朝廷也沒有拿出實質性的備戰措施。
甚至,還因為頻繁換相,以及淮南、荊湖和福建等地的動亂調動了大量兵力,導致大宋當前的備戰狀態還不如去年太上皇出逃時。
另一方面,經營了多年的京東西路、京畿路和淮南路防線不復存在之後,朝廷新建的防線尚未完成,缺兵缺糧缺工事,真就是不堪一擊。
剛剛成立的新宰執班子完全應付不了如此複雜的局面,眾人爭吵了一天,各自引經據典,卻拿不出一個靠譜的意見來。
皇帝趙桓措手無策,首相唐恪也好不到哪裡去,其人甚至提出直接放棄動蕩不堪的淮南、福建等路,速調平亂之兵返回臨安防守的餿主意。
且不說遠水解不了近渴,就算真能把全國之兵都聚集於南陽一地,但朝廷沒有統兵帥才,將士們皆無敢戰之心,又如何能夠擋住同軍全力一擊?
意識到不能指望這些只能扯後腿的宰執出主意后,趙桓難得自己拿主意一回,當即做出再派使者前往大同,乞求大同帝國息兵的決定。
但正乾皇帝言出法隨,既然其人在檄文中就明確說了要滅亡大宋,靠談判肯定和乞求不能令大同停止征伐,此舉只能是盡量拖延時間。
大宋朝廷現在能做的無非就是積極備戰,或者趕緊行幸他地,以避敵鋒芒。
在這個問題上,眾宰執卻選擇了沉默。
道君皇帝一力堅持要將都城從開封遷到臨安,結果朝廷很快就丟了祖宗東京,財產遭受重大損失的臣子們心懷怨恨。
若要再遷都,誰來擔這個罵名?又能遷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