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浪子相公不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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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城,天漢橋李宅,起居郎李邦彥下馬進宅,將韁繩丟給門子,隨意問道:「保樂,今有何人來訪?」
「巳時,甜水巷潘員外來過,說是新進了幾個胡姬,舞技絕佳,請老爺閑暇時去品鑒一二。」
說話的門子擠眉弄眼,一看就知這廝心裡想著啥不健康的事。
見門子一副痞賴樣,李邦彥虎著臉,問:「潘老財可是無利不起早,他許了你什麼好處?」
「小人一個門子,怎敢壞了老爺家法——實是收了五貫錢。」
李邦彥不在意地擺擺手,算是揭過此節,問:「還有何人來過?」
「未時,朝散郎王毅老爺家的大衙內來過,投帖后便回了。」
「哦,王正道可說了找我何事?」
「王衙內說是尋得了一個蹴鞠新玩法,叫甚——比賽,說是需恁般大場地,一場比賽還需湊齊22人,重什麼戰術謀划和技術對抗,踢的時候須得這樣,這樣,這樣。哎呀,王衙內說的端是精彩,只怪小的嘴笨,卻是學不來。」
門子已經系好馬,邊講比劃,模樣甚是滑稽。
李邦彥笑道:「好了,好了,你這調皮猴兒,快說正題,王正道可說了他在何處?」
「城外景德坊同舟打炭場,出新曹門便是——哎,老爺哪裡去?」見李邦彥過來牽馬,門子忙問。
李邦彥拿起馬鞭,作勢要抽門子。
「你自小就跟著我,須知老爺『賞盡天下花,踢盡天下球、做盡天下官』的志向,既然這蹴鞠被你說的恁般精彩,明知老爺我忍不了片刻,還問個鳥?」
門子指了指李邦彥上的綠色曲領官袍,說:「老爺就算再急著踢球,也得先把這官袍換下吧?」
……
夜幕降臨,天空飄起了片片鵝毛大雪,蹴鞠賽也盡心而散。
李邦彥卻沒有急著回家,應王倫、徐澤之邀,其人就在打炭場新建的浴室蒸了一次桑拿,換上乾爽衣衫,幾人圍著火爐,欣賞著窗外雪景,涮著火鍋喝著酒。
此此景,李邦彥詩興大發,念道:「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雪,能飲一杯無?」
「好詩!李相公果是文曲星下凡,俺便是不讀書,也覺得這詩端的應景,而且意境甚妙!」
張三不失時機的獻上馬,好一付狗腿模樣。
「噗!」
旁邊的王倫一口酒噴了出來,笑罵道:「你這廝不讀書還裝甚斯文?這詩乃是前朝白樂天所作,當然絕妙。士美兄應是感慨這玉壺醇厚卻清澈,不似綠蟻酒那般渾濁,若醉吟先生和劉十九當年飲的是今這酒,世間傳誦的怕就是另一首詩了。」
「張大員外,此時才知揀好話說,適才,蹴鞠場上卻不見你讓士美兄半分」。
「嘿嘿!」
張三如今好歹也是有著幾百號佣戶僱工的大財主,其人還附庸風雅,請人幫忙取了一個「青盡」的表字,達官貴人早就見了不少,排面遠非昔可比,被王倫如此嘲諷,卻是一點也不尷尬,場面話隨口就來。
「踢球歸踢球,喝酒歸喝酒,俺不拚命,如何能李相公顯露恁般好手?只是相公份這般清貴,還能折節與俺這等渾人結交,莫說奉承幾句,便是豁出這條命又如何?」
「小三這子對我脾!」李邦彥端起酒盞,「來,咱倆走一個。」
喝下酒,李邦彥道:「今原本只想玩玩蹴鞠,不想還能見識這淋浴、桑拿、火鍋,還有如此清淳的美酒。其中任何一項,善加經營皆可積累幾代富貴,再加上早已風靡東京的蜂窩石炭和香胰,便是做個當朝陶朱公,也是時可期,小徐你可真是個奇人啊!」
「些許奇巧而已,當不得左螭謬讚!」徐澤道:「富貴皆有天定,在下自知福薄,揣著這些富貴卻未必是好事,正想請左螭為我指點迷津。」
「哦,小徐有何想法?」
李邦彥神色不變,心裡卻是暗自警惕,這個徐澤在球場上比張三還野,行事卻頗多彎彎繞繞。
現在看來,今之事,分明是這廝設的局,就等自己來鑽。只是,王正道如此傲氣的人物,又怎會甘願受這等人驅使?
「淋浴、桑拿、火鍋,還有這新法釀酒,在下願全部獻於左螭和正道兄。」
嘶——
好大的手筆!
李邦彥之父李浦就是懷州有名的銀匠,家學淵源,其人對經營之道當然熟稔。
表面看,淋浴、桑拿和火鍋沒什麼技術難度,很容易被模仿,也就新酒釀造技術相對而言容易保密一些,但朝廷酒政嚴苛,一般人想要經營這些產業,都只能慢慢積累,很難賺到快錢、大錢。
但商業運作不能這麼單一割裂來做,不說別的,只需把這些作為酒樓、館的特色項目陸續推出,便可以在東京72家正店的激烈競爭中取得先機,看看進斗金的潘樓和樊樓,就知道一旦有了名聲,還怕沒有源源不斷的財源?
「小徐,這是何意?若是有難,但說無妨,本官在這東京城還是有些薄面。只是這無功受祿,莫非你覺得我是那貪厭之人?」
李邦彥面色沉,語氣已經很不善,其人號稱「浪子」,喜聲色犬馬,為官卻是不貪,只因其父經營有術,錢財一途上倒是沒有讓他過半點心。
當年,李邦彥由太學生上舍及第,授秘書省校書郎。
初入官場便得官家信重,試符寶郎,多少人羨慕嫉妒恨。
結果,因為太年輕,不知韜晦,風頭過勁,遭言官彈劾「游縱無檢」去職,幾經輾轉才又回到天子邊。
如今,他表面浪如舊,實際上卻是相當謹慎。
如狎喝花酒,本是士大夫雅趣,誰敢在這事上找茬,那是跟整個大宋官場作對!至於踢球,咱李浪子只是大宋蹴鞠第三腳,言官要是敢彈劾這好,先彈劾第一、二號「名腳」再說!
天子尚且與中官、侍衛踢球,自己和市井小民踢踢球也完全不是事。
但,要是隨便來個陌生的低平民,踢一場球喝一頓酒,便明目張胆給自己送「好處」,這是把我堂堂起居郎當什麼了?
李邦彥暗恨自己看走了眼,原以為王倫和自己秉相投,可為爪牙,沒想到其人為了幾個小錢,便如此作。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就能不為錢財勞,王倫雖是文正公玄侄孫,但在官戶中卻絕對是清貧的,難保其人不對這筆財源動心。
可惜文正公清廉守正,老來被急於封禪的真宗皇帝一壇珍珠毀了一生清譽,死後還要被這些不肖族人敗壞門風。
李邦彥轉頭望向王倫,見對方回以微笑,目光真摯,不似作偽,李邦彥又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王正道今年才三十二,卻是名傳東、西兩京的遊俠兒,出道以來數次犯法都能免責,眼光、能力和活動能量都不缺,怎麼可能如此膚淺?
徐澤當然不可能知道李邦彥瞬間的豐富心理,老實答道:「豈敢,在下此番是想托左螭搭個線,將這香胰獻於宮內。」
「你想做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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