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梁山希望新一代
窪西,一條平整的土路自康家莊延伸至水泊邊的碼頭,岸邊曾經常見的破爛窩棚和屎尿遍地的現象,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排整齊的磚房和潔白醒目的公廁。
常住此地的八戶人家已經不再下水捕魚。一則小船全部由同舟社收歸統管,想捕也沒船。二則每日倒騰倉庫和裝卸船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得閑還要維護道路、平整運動場。
但眾人毫無怨言,比起原本衣食無著、朝不保夕的水上生活,如今衣食無憂,稅賦不管,如此神仙般的生活,還有什麼好求的?
便是常來碼頭卸貨的康、張二村村戶,也在打聽梁山還要不要人。
今日天蒙蒙亮,張大牛就早早起床,檢查了一圈運動場。
所謂運動場,是利用三個大土包之間的窪地,平整出一片環形的場壩。
當初修路時,就在這裡開石取土,按照徐澤的要求,梁山和康家莊生產生活產生的石炭渣和石灰渣,也集中堆積在此處,後來,營建隊又花了幾天時間,對此處地形整改夯實。
如今,三個土包基本連成一個弧形,山上挖出了一些勉強可以坐人的台階,總之,非常簡易和將就,只能在不下雨的時候使用。
唯一不將就的,就是修建了三座公廁,不僅用了磚石,還用石灰漿刷白,非常醒目。
徐社首講究,只要有人的地方,必然建公廁,也不讓社員喝湖裡的生水,窪西這邊雖然只住了八戶人家,但當初在修房的同時,就打好了水井,張大牛擔心今日人多,用水也多,水井蓄水不及,昨日就安排人注滿了伙房內的幾口大水缸。
今日中午吃飯要用到的柴火也早已備好,張大牛有些不懂,明明有方便好用的蜂窩石炭,為甚還要準備柴火。
轉完一圈,天已漸亮,張大牛搖鈴喊醒眾人。
集合后,安排早上的事務,忙活完了,才回家吃飯,其實,就是頭日準備好的餅子。
窪西有專門的伙房,平日事多,眾人就集中在伙房開伙。旬休時,在書院讀書的娃娃們回到家裡,又各自在家做飯。
今日事多,自然沒時間再慢慢做早飯,昨天晚上就準備好了餅子。
回到家,發現稀粥已經煮好,用碗盛好了,放在爐子旁,張大牛才猛然想起,在梁山書院讀書的二丫昨晚已經回了家。
「怎的不再睡會?」
方才十歲的二丫正麻利的洒掃屋子。
「爹爹,這好的大屋子,你也不好好洒掃,俺昨晚回來晚,都沒看清,好不腌臢。」
每日都收拾的妥妥噹噹,這麼亮堂,怎的叫不好好洒掃?
這女娃,才到梁山上了幾天學,竟開始嫌棄他爹爹來了,也不想想兩個月前,天天住窩棚的日子。
「嘿嘿,二姐回來了,爹爹懶會還不成?」
「不成!快吃飯,一會兒,山上的人就要來了。」
張大牛端起碗,拿著餅子就要出門,背後響起二丫的聲音。
「爹爹,別出門了,就在家裡吃,俺洗了碗還有事。」
張大牛出門也沒啥事,只是不習慣一個人住這麼亮堂的屋子而已,聽到二丫的吩咐,趕緊呼哧呼哧的喝粥。
「你慢點,也不嫌燙!」
二姐真像他娘啊,可憐渾家跟了自己十幾年,前後生了四個娃,就活了二丫一個。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一日清閑都不得,張大牛想起已經死了三年多的渾家,眼淚不覺掉進了碗里,好在二丫正背身擦窗戶,張大牛趕緊擦了臉。
二丫確實有事,準確的說,是昨日一起回來的11個孩子都有事,窪邊八戶人共有6個孩子在梁山書院住讀,另外5個山上的孩子都是伶俐的男孩,昨晚都睡在另一間屋子。
不大一會,門外響起尖銳的竹哨聲,二丫趕緊丟下手中的活計。
楊喜剛喊完「少社隊集合」,二丫就第一個衝到了他跟前。
自從三個月前,穿上徐澤送的衣服后,原本有些怯懦卻倔強的楊喜就變了性子,做事積極主動,敢於露臉,發現同舟社內有什麼異常,也馬上找徐澤或王四彙報。
在挑選去唐州挖鹼的人選時,徐澤萬沒想到楊老實會主動跳了出來,臨行那日,楊老實摸著喜兒的頭,對徐澤說:「保正,俺慫了半輩子,還不如喜兒活得明白,喜兒在梁山跟著保正,俺沒甚不放心的。」
楊老實走後,楊喜變得更加成熟,學習進步明顯,多次受到陳淳的表揚。
徐澤自然也注意到了楊喜的表現,開設書院的同時,成立了少年社員隊,簡稱「少社隊」,安排讓楊喜當了隊長。
聯合康家莊舉行運動會,並不是為了好玩,這是徐澤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主要有四點考慮。
一則,康善才一家慘案知情者甚少,絕大部分周邊村對梁山的印象,還建立在「外來亡戶」「有錢」「會經營」等一系列矛盾認知的基礎上,儘管大多數人本分老實,但總會有一些不長眼的,徐澤個人其實不想和這些人一般見識,但同舟社作為一個集體,絕不能一直韜光養晦。
長期不顯露肌肉和牙齒的結果,就是會使一些人誤判形勢,作出愚蠢舉動,張前和麻六就是典型。
二則,康家莊這邊,康善才雖死,但其管轄的都保並沒有消失,不管是出於壓制梁山勢力的需要,還是此時的都保設置慣例,都保正都只能從康家莊內部產生,儘管蘇縣令不大中意康仁這個「最佳人選」,但原副都保正本就是個迂腐只知撈錢的族老,康善才這個都保正被殺,其人也有一定的責任,已被擼了。
另一方面,康善才三十年不遺餘力地打擊潛在競爭對手,就連推舉大保長也煞費苦心,以至於其人死後,10個大保長中,竟挑不出一個合適的都保正人選。
蘇縣令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康仁這個都保正,縣尊老爺不開心的後果,就是責成新任都保正康仁秋收后「嚴加教閱保丁,加強夜間輪差巡查,勿要再生村人遭戮之惡案」,還說「暇時親至觀摩保丁演武」,若不能讓蘇縣尊滿意,則「再選他人」。
拿到「尚方寶劍」的康仁躊躇滿志,也想大幹一場,順便藉機培植真正屬於自己的勢力,但接手爛攤子沒幾天,就被接二連三的頭疼事挫敗,認清了現實后,乾脆放任同舟社向康家莊和張嶺滲透,而官府布告梁山置村並免除稅賦的消息,更是讓二村人心徹底浮動。
因此,在受邀上梁山觀摩了旬休運動會後,康仁果斷請求徐澤秋收後派人「指導」保丁訓練。
在指導訓練前,向康、張兩村的村民展示一下同舟社形象,作為示範和震懾,也很有必要。
三則,隨著梁山居民的身份被洗白,日子過得紅火,同舟社內部形成極強凝聚力的同時,山上眾人也隱隱有些開始排外,關起門來過日子的思想開始抬頭,徐澤來這個世界折騰了這麼久,可不是為了當勞什子梁山村村長的,不能讓這些傢伙真把梁山當成了世外桃源,該拉出來時,還是得拉出來。
四則,同舟社社員主要來自亡戶,性別構成嚴重失衡,男多女少,如今梁山有錢也有了身份,是該兌現徐澤當初的承諾,藉機推銷一下樑山的大好青壯了。
幾日前,徐澤便安排人以收購棉花的名義走村串戶,言談中「不慎泄露」運動會的一些消息。
永遠都不要懷疑落後地區百姓對娛樂的渴求,後世在電視機普及以前,甚至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一些百姓為了觀看露天電影,可以扛著椅子板凳,打著手電筒,攜老扶幼,走好幾里的夜路。
若是某地邀請戲班唱戲,周邊的人為了搶到看戲的好位置,甚至會半夜就起床,而一些位置較好的牆上、樹上,絕對會扒滿人。
娛樂生活相對豐富很多的後世都如此,就更不用說大宋了。
大宋名將種世衡知澠池縣時,縣中的山上有座廟因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種世衡命人重修此廟,修繕的工程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唯獨廟中的梁木太過粗大,工人無法搬運上山,致使工程停滯不前。
種世衡挑選手下中身強力壯的軍士,命他們把頭髮剃光,打扮成相撲的力士,排列成行走在馬隊前遊行街市,並宣布「X月X日將在廟中表演相撲」。
到表演的日子,全縣扶老攜幼,蜂擁上山,前往觀看,等來的人差不多了,種世衡對前來的百姓說「今天是上樑的好日子,請各位鄉親先幫忙搬運梁木,然後再觀賞相撲表演」。
眾人一聽,還不趕緊的?
全都歡歡喜喜的下山,不多久梁木就順利的搬運上山。
徐澤擔心來的人太多會出意外,只敢把消息擴散到最近的幾個村,並提前做了一些準備。
一向積極的楊喜主動為少社隊討要差事,徐澤沒做多想就同意了,但除了原本窪西的孩童,只准再出動5個人,楊喜已經佔用了一個,實際只剩4個名額,一群孩子又進行了激烈的競爭,才確定最後的人選。
倒不是少社隊重男輕女,好巧不巧,書院里性子最活躍的兩個女孩兒本就住在窪西。
楊喜站在隊前,一板一眼的安排今日的任務,二丫和另一個女孩蘆花被安排專門燒茶水。
解散后,二丫就氣鼓鼓的找楊喜理論。
「燒茶水一個人就夠了,為甚要安排俺們兩個人?」
「灶台恁高,一個人又是燒火,又是轉水,燙著怎辦?」
「就那幾隻茶桶,便是全部裝滿茶水,也費不了小半日。」
「你先把茶桶裝滿了,再來找我!」
二人正說話間,水泊中,同舟社的大船已經進入視野,二丫不敢再耽擱,趕緊跑去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