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泊人家尋出路
其實,徐澤就知道一個以當前條件就可以用的活魚保鮮辦法。
但此時眾漁戶還只是把他當成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而不是為其馬首是瞻,言聽計從的「首領」。
沒把眾人擰成一股繩之前,拿出來再多辦法也只能解一時之急,卻解不了一世之憂。
徐澤抬手虛壓,待眾人噤聲,才繼續道:
「此事不急一時,先統計一下各家的人數、船隻等基本情況,算算究竟要多少漁稅。你們等會回去后,跟家人商量一下田異剛才的提議,明日再作安排。」
這裡人本就不多,統計起來倒是很簡單,一會就有了結果。
28戶人家合計有青壯男子44,青壯女子29,老人15,孩子21,共109人,平均每戶不足四人。
這也正常,官府雖不限遷籍,但除非天災和戰亂,願意背井離鄉,來此無萍之地的,不是江洋大盜,便是沒有啥應對風險能力的小門小戶。
見飯已經煮好,徐澤直接說明日的行程安排。
「不搞清楚梁山上的事,心裡還是不踏實,明日一早我就上山看看,老實,你身子骨不利落,明天就別下水了,把船借我用一天。你們若是想和在下一起上梁山看看的,明日辰時前來找我。」
眾人聽到這個的消息,又是一陣鬧哄,紛紛說梁山上的人不安分,去不得。
徐澤不說話,只安靜的看著眾人,待眾人終於冷靜下來,才說「此事已定,勿再議」,說完便吩咐王四打飯。
苦命人家吃飯可沒啥精緻小碗,鍋又不大,一人只能盛淺淺地一碗,幫忙的孩子和婦人也有,都捨不得吃,雖然各家也換糧食吃,但誰捨得吃乾飯啊?這些飯是要帶回家,配其他食材再加工后吃的。
徐澤也不為難這些人,待打完飯,便讓他們拾根柴火照亮,帶著孩子婦人趕緊回家,眾人又千恩萬謝拜別。
待吃完飯洗完澡,王四已支好帳篷,徐澤交待次日安排后,就直接鑽進帳篷睡了。
穆夯子扯了一堆草,往地上一鋪,倒頭呼呼大睡,流浪多年,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
王四卻沒睡,他還要不斷的添艾草驅蚊,而且他可不敢信任穆夯子和這幫漁戶,還有離開的康仁。
以前的王四蝸居史家村一地,沒啥見識,也沒啥抱負,有點小聰明就沾沾自喜,自從跟著徐澤后,他感覺自己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腦子單純只知道練武的里長史進,竟然真的讀書求學了。
少華山一幫強人被自己十來人就打上門,幾個頭領更是被徐澤隨意揉搓。
還有那個被留在東京城的孫石,每次看到那孩子的眼神,王四就覺得自己要是有啥不好的小心思,肯定會被他發現。
第一次進京,自己確實被迷花了眼,但見識過最奢靡的所在,和高高在上的京師官老爺同桌吃飯喝酒,尤其是自己拿點碎銀子,便能讓一幫東京城裡鼻孔朝天的潑皮們一口一個王四哥哥,更讓他有了人生大不一樣的感慨。
想著這些事,王四不禁嘴角上揚,再想想徐澤今天恫嚇康仁、穆夯子的場景,純粹是小場面了。
以後的路究竟會怎樣走,王四想不到,也不打算想,緊緊跟著徐澤,別掉隊,別讓他失望就對了。
次日早起,才洗漱完,徐澤就見到熊蒙、田異、梁義、黃仲四名漁戶聯袂而來。
昨日已了解到梁義、黃仲兩家均是兄弟二人,且皆是青壯,這二人能來在意料之中。熊蒙上有老母下有小妹,田異渾家還大著肚子,兩人能來就很有魄力了。
王四早按昨晚吩咐備好了早餐,徐澤當即邀四人一起吃飯,由京城來此的路上,徐澤倒是置辦了一套野營器具,碗卻只有四個,且有一個還裝著昨日漁戶送的各類雜菜,今早加穆夯子便有七人,自是不夠。
幾人掰兩根樹枝做筷子,就用三個碗輪流喝著小米粥吃煎餅(此時山東煎餅還未問世,這當然也是徐澤的「發明」),邊吃邊聊,倒也其樂融融。
徐澤問道:「你們和梁山的人應該也有接觸吧?」
熊蒙答:「嗯,梁山上隔段時間就有人出水泊換糧鹽布等物,有時我們也會跟他們換些東西賺點差價。」
「有時打魚走得遠了,也能碰到。」梁義咽下嘴裡的餅,跟著說。
黃仲補充道:「他們日子過的比俺們還差,只是不用給官府交稅,自在點。」
徐澤又問:「這梁山泊古時叫大野澤,一直都是盜匪巢穴,你們可想過為甚此處盜賊屢禁不絕,而且人一多就必然會鬧事?」
幾人又是一陣沉默,轉頭看向最有主意的田異。
田異想了一會,有了答案。
「應該是梁山泊內蘆葦叢生,水道又多又複雜,為逃稅或避難而流落水泊的人,多是看中裡面便於掩藏,而且這些人的全部家當都在小船上,島上僅作歇腳之用。
官府若來的人少,未必敢登島,來的多了,動靜大,他們又會分散躲入泊中水道,極難搜捕。」
只是由此一來,流亡者也必然不敢在泊內島嶼上耕作置業,人少尚可如我等這般營生,一旦聚集過多,再靠捕魚就難支撐,若是與泊外村莊交換糧物,又多會因他們身份見不得光,經常遭受盤剝,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鬧事」。
人才啊!
幾句話有觀點有依據有猜想,古人云「百戶之內必有豪傑」,誠不我欺!
這個田異在原劇情中居然籍籍無名,若不是死在最初的混亂中,便是上山後不得任用。
原劇情中,梁山失敗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選人用人和培養人才的模式太低端,是很重要的一個方面。
從白衣秀士王倫開始,梁山就沒有對內培養選拔的制度和通道。
你上山時如果不幸是個嘍啰,那這輩子就別想成為頭領;你上山的時間晚,就算能力強,貢獻大,也只能靠後座。
晁蓋上梁山前,身份是都保正,是黑白通吃的一方大佬,至少有數百莊戶可以支使(此時制度五戶為一保,設保長;五保為一大保,設大保長;十大保為一都保,設正副都保正),最初截生辰綱搞個七星聚義的花樣就搞吧,卻全部使用「外人」。
大聚義后,宋江、吳用搞出石碣受天文,定一百零八星,更是自廢武功。
從此,對內不流通,對外也放棄吸納,如此僵化的人才使用模式,比起腐敗的宋王朝都大不如,不敗才是真見了鬼!
吃完早飯,穆夯子主動攬下洗鍋刷碗的活計,徐澤吩咐王四去給楊老實送去三升小米,算是借用小船的補償,熊、田、李、黃四人則是每家一斗。
漁戶們活得很現實,見跟著徐澤的人都有好處,他們才會動心,而且,這個「好處」還不能太多,不然的話,有些「聰明人」就會只拿好處不干事。
見田異講到點子上,徐澤也不急立即上梁山了,接著說:
「田家兄弟此言甚是有理,由此想來,若無變故,梁山不久后必將再度鬧事,我等若不想受到牽連,就必須有所行動,諸位可有計較?」
熊蒙說:「徐大俠,俺腦子笨,但也知道你是真好漢。昨晚俺們幾個回去的路上就計議好了,這日子是越來越過不下去了,田家兄弟好不容易想出了個法子,他們還各有各的打算,俺們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知道跟著你,絕對比現在這樣一天比一天苦挨著過要強,你就說個章程吧,俺們都聽你的。」
田異、梁義、黃仲三人紛紛點頭,徐澤放低聲音,道:
「實不相瞞,徐某確實有聚集梁山泊眾人的打算。」
徐澤邊說邊觀察四人的反應,發現四人皆驚,卻無人出言反對。
要知道在梁山這個賊窩聚眾,無疑是造反的委婉說法,四人能有這反應,充分說明了其人可用,徐澤很是滿意,接著說:
「聚眾未必要鬧事,我等就以梁山為根基,善作經營。」
梁義心有疑惑,說道:「可是一旦定居耕作,官府便要釐定田畝開始收稅,梁山就那麼大塊地方,耕作能有多少收成?怕不是最後還得下水。」
穆夯子已經洗好了鍋碗,卻不過來,只是遠遠的看著五人,徐澤也不喊他。
徐澤反問:「官府為何不搜捕散在水泊中的漁盜?」
梁義說:「以前也搜過,但搜不著,便是搜到了也就一條破船,官府興師動眾卻得不償失,便不再來了。」
徐澤點頭,說:「若是我們能一方面讓官府知道搜捕我等得不償失,另一方面,又主動交納一部分稅賦,讓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得教化野民和增加賦稅之功,你們說,官府會不樂見完全管不了的梁山變得勉強可以管?」
田異隱約猜到了一些徐澤的計劃,只是心裡還是有些沒譜。
「可若是沒有能長久生錢的法子,這個計劃還是難實現。」
徐澤反問:「你們可知梁山泊周邊的鄆城、壽張、須城等地的魚價?」
眾人皆是外地流落至此,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黃仲說:「俺前幾天還到壽張縣城賣過席子,去的晚,街市沒見到賣魚的人,市人都說吃不起鮮魚,想那價格至少要比咱這裡貴十倍不止吧。」
黃仲這話的確不是誇張,東京城有四水彙集,又挨著黃河不遠,魚價也近百文每斤,若是臘月正月里想吃河豚,一條一貫錢,還得先交定金!
壽張、鄆城這些小縣城的物價當然不能和東京比,但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