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火車站的候車室

  兒子一回來，就到處找媽媽。


  陳老母奇怪極了。盯著陳寧看了一會，問：“你這是怎麽了？氣喘籲籲的，剛剛看你出去了，你開著車去哪兒了？小迪呢？”


  陳寧一甩手，把手裏的鑰匙串甩在了茶幾上。他情緒煩躁，他對著陳老母大吼：“別問我，鬼曉得她跑哪去了！”


  朱小迪做了一個夢，她的夢裏有無數扇門，每扇門的門把手上都掛著寫著“幸福”的木牌，她一扇一扇的推開，門的那邊全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陰森黑冷……


  從地底狂來的風，好像要把她吸進深洞。


  她驚醒了過來，一身冷汗，汗濕了她的衣服。


  而陳寧從怒火中醒過神來，到處找她。打她的電話，光有電話響，而不見人來接。他愈來愈煩躁，就不停的打，每隔一分鍾，電話裏都會傳來該死的電腦女聲，告訴他您撥的電話無人應答，請稍候再撥，然後就是嘟嘟的盲音。直至打到對方說：“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朱小迪坐在火車的候車站，她荷包裏揣著不停振動的手機，它不停地振動，以至電池用完，自動關機。


  電話再也不振的時候，她將電話掏了出來，對著暗淡無光的手機淌著眼淚。


  看著手機，就像好像看著陳寧的臉，往日的那些事情在腦海裏呈片段飛舞。


  想他的擁抱，想他的接吻，想錢娟現場發送他們的錄音時，她要他和她離婚。


  她聽到電話那頭，陳寧痛苦地說：我是不會和她離婚的，你懂嗎？除非她在外麵有男人，除非她主動開口，否則我是不會跟她離的，你別再讓我剌激她了，她已經夠可憐了，我求你別去傷害她。”


  電話是在那裏掛斷的，錢娟似乎不想再讓她聽下去，也不想讓她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可以聽出陳寧很痛苦，可以猜到錢娟拿什麽去威脅他，他不得已地就範。


  他回家的時間數越來越晚。


  每一次筋疲力盡的回來，他都強打精神衝她微笑。然後，攏過來擁抱她的時候，她聞到他身上洗浴乳的味道。


  他似乎洗過澡，似乎不讓她聞到他身上……別的女人的味道。


  她這個時候總想哭。


  她愛這個老公，這個老公在兩個女人之間周璿，並不得意，反而是痛苦和折磨。


  她依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時候，他總以為她是想和他，他累得睜不開眼睛，他對她說，對不起。


  他不知道她曉得他的煎熬，他其實不知道她其實很自私。明知道三方都痛苦，可她就是舍不得鬆手。


  她愛他。


  他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天，她就愛上了。那時他是一個，他沉溺於酒色，總是和寂寞或者放縱的女人一夜風流。她看在眼裏，對當時隻是老板的他，有了一種酸澀的感覺。


  那個時候……她就開始在意了吧？

  她總是喜歡靜靜地依著他，情不自禁的對他說，老公……你真好。


  他的笑，總是一驚後，帶著一些不易人察覺的愧疚。


  他太累了！


  而她……原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吧。


  就像錢娟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多出來的人。她根本就不該存在。


  想想自己的過去……


  親生父母從來沒有疼這自己。


  養母愛著她，卻有時候歇斯底裏。


  她自以為是的初戀，卻被曖昧傷得徹頭徹底。他說他喜歡她，卻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明明親過她，吻過她，擁過她，卻連在陽光下光明正大都不曾給過她。惦記了十六年之多的男人，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成了別人地丈夫/

  她從來沒有被人真正寵過。


  沒有正常戀愛過，沒有和人正常交際過。


  她的初夜，引來同床人的不悅，以為她心機十足。


  她沒打算嫁人了，她覺得自己也找不到好的啦，再找的男人，也是三十歲以上的，也談不上什麽體貼和浪漫了，即使結婚後，也是鍋碗瓢盆的精淡日子。


  她就想一個人過了。縮在自己的殼裏，墜入黑暗，無人救贖。


  意外地，她竟成了他的妻。


  他給了她溫暖，他對了她一個家，他給了她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再加一個棲身的地方。


  明知道他出軌了，卻沒有辦法瀟灑放手。


  沒有人會記得那個饅頭的故事，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大富翁年青的時候被譏餓折磨過，死後都抱著饅頭的事情。


  她對家庭的感覺如饑似渴。不身臨其境的人，無法理解她的恐懼。


  他太累了吧！

  上天怪她太壞了，太貪心了吧？

  所以，讓她得病，懲罰她吧！

  她舍不得忘記他。


  更怕有一天……她真的癱在了床上，一動不動時，連累他。


  “對不起！”她對著無光的手機喃喃自語。


  “我去旅遊了，去補你答應我的密月遊。”


  她的手攥著脖子上項鏈的吊墜，那是水晶做的，上麵有陳寧的頭像。


  那是兒子一歲的時候，他們帶著他一起去拍大頭貼的時候，在拍攝點做的。


  那時候，陳寧“很忙”，那天，是她的生日，他帶她出來。在酒店裏為她訂了蛋糕，她一根一根地插著蠟燭，一邊插一邊說，這是一歲，我不記得發生過什麽。兩歲也是，三歲也是，四歲養父出軌，五歲和養母進城，六歲遇到蘇晨，七歲，八歲，九歲，十歲，沒有朋友。十一歲考試不及格，老師罵我是。十二歲小學畢業，畢業照的時候，我被擠在最角落的位置，沒人想跟我站在一起。十三歲初中，不討人喜歡。十四歲遇校園暴力，十五歲和十六歲並沒有像花兒一樣盛開。十七歲高中，換了新環境，擺脫了那些人，都沒有辦法和他們正常交流。十八歲十九歲依然沉默，輟學，打工，餘下的時間寫小說，樓下開著麻將館，求他們不要打通宵，那些社會混混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隔壁的女人和男人，叫得像殺豬。二十歲，二十一歲，二十二歲，二十三歲，二十四歲，二十五歲，全是虛度。二十六歲，遇到生命中最珍貴的人。二十七歲生下我與他的孩子，二十七歲，他娶我，我嫁他。從此後，心裏隻有他。


  她拿著那做好的水晶墜項鏈，深情地注視。


  她說，我愛你！我不想再隱瞞自己的心事，我所有的高興和開心都會告訴你，而你不管在哪裏，做了什麽事情，我都牽掛你。


  “你與我隨時在一起！”她揚起那水晶鏈對他說：“因為，你一直在我心口的位置！”


  她說，你可不可以送我一件生日禮物。


  “請你說你愛我。就算你哄我。”


  他注視著她，說，我愛你，小迪！


  她含淚，偎進了他的懷裏，分不清這是真正表白還是愧疚地敷衍，卻笑著落淚道，謝謝你。


  人生有他，終於有了少許的色彩。


  她決定說出離婚。她的放手，是對他的報答。


  對不起呢……


  早就應該放手了，……是我自私，拖了你這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