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迪的巧克力

  站在酒店門口的師傅看到了朱小迪便遠遠地迎了上去，拉著她的手將她引進了酒店裏，踩著那喜慶的紅地毯，朱小迪好像踩在一條血淋淋的地獄之路上。


  師傅說一會兒要記得給新娘換妝，記得給她盤頭發，化妝盒都在這裏麵，你一定不要弄錯了。


  小迪的眼睛紅了，眼白充滿了紅血絲，如蛛網密布，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說“知道了”，聲音像被磁極幹擾的收音機，帶著微微的顫音。


  師傅以為她緊張，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說：“別緊張小迪，你能行的！”


  今天是五月二十日，整座城市陷入異常的熾熱裏。


  民政局裏排滿了注冊結婚的人。兩份身份證，兩份戶口本，填寫一張表，蓋上一個章，一對沒有血緣關係的男女，便成為你夫我妻的親係關係。


  城市的街道往來著一隊隊橫縱穿行的婚車，酒店爆滿，準新娘準新郎們款款而立，迎接給自己祝福的人。


  這對包了右大廳酒席的新婚夫婦早在半年前預約，才定到這家酒店的席位。


  而現在，司儀正與準新娘與準新郎交代接下來進行的活動的走位。


  大廳的走道上鋪著喜氣的紅色地毯，那從大廳的入口一直延伸到那布置得精美的主席台。


  席位上陸續坐滿了人。


  當一切各就各位時，在關了堂燈的大廳裏，唯有一架追光燈裏打出來的光像一張閃著薄光的光盤，打在布置得喜慶的主席台上。圓得就像……一張滿月銀盤的月亮。


  司儀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說著事先排演好的演說辭，讓台上的新郎走下台去迎向入口處，立在花幔輕紗下的新娘子。


  師傅走了！


  偏廳裏，換衣間裏的小迪聽著牆那邊新郎真切的告白。他單膝跪在新娘的麵前，他說：“親愛的，我不是富翁，不能給你奢侈的生活，可是，我能給你一副肩膀，能給你一個屬於我們的家，我們將幸福地生活下去，永遠不會分離……”


  “永遠？”


  永遠是個什麽東西？方的圓的還是扁的，有誰親眼見過？

  在很小的時候，這台上的男子就用稚的嗓音對她說，小迪，長大後，我一定娶你。


  “若是不嫁你呢？”


  他說：“那我就親你，親到你答應為止。”


  台上的新郎吻了新娘，而後，他們來到排成塔形的玻璃杯前，雙手合在一起，倒著白色的葡萄酒。


  懵懂中，那婚禮儀式結束了，新娘要換禮服了，要在宴席上為親朋友好友輪番敬酒了。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來到了化妝間。


  看到陌生的麵孔，新娘怔了怔，你……是誰？

  伴娘在新娘麵前說了幾句話，新娘一臉了然道，哦這樣啊，那你幫我換衣服吧！


  前一句話是對小迪說的，後一句話是對伴娘說的。


  這使小迪微微鬆了一口氣。


  新娘沒有鬧不快，也沒有使情緒，也沒有說什麽投訴。


  對於有講究的人來說，婚姻中換人……任何情況下，都是不合時宜的。


  而這位新娘小迪沒有發牢騷。


  很好！


  她是個識大體的人。她看上去也很溫柔，很漂亮……


  沒有女人在出嫁這一天是“不漂亮”的。


  真的有些羨慕她了，羨慕她做工精致的婚紗，像雪一般，雪白雪白。白得……像雲朵，飄渺輕薄，可望不可及。


  一酸楚向上翻湧，剌激了眼睛與鼻子，似壓也壓不住了。


  小迪死命的眨了幾下眼睛，將淚水死死地逼了回去。打開了化妝包，手裏套上棉墊，再拿了粉撲，來到新娘的麵前。端視著她的臉，看著她哪裏需要補妝，哪裏需要上粉潤色。


  小迪看著這個女人。輕拈了新娘的下巴，將她的臉抬了起來，那新娘突然驚嚷道，你是不是有紅眼病啊？眼睛怎麽這樣紅啊？


  小迪一驚，然後抱歉道：“我戴著隱形眼鏡，大概是剛配不大習慣，所以不大舒服。”


  新娘說：“不適合得趕快取下來，不然對眼睛不好，你最好到眼鏡店裏重新驗光，可能是度數不對，這很傷眼睛的。”


  小迪看著新娘，她很美麗。女人在這一天，都會很美麗。她也很善良，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小迪微微一笑，輕應了一聲謝謝，再在她的臉上，為她補起妝來。


  將新娘安置妥當後，新娘在伴娘的伴陪下離開了更衣室，打開門的瞬間，在門外守候的新郎看到了新娘後麵的倩影。


  新郎終於看到了朱小迪。


  他本是滿臉幸福的臉上一驚。而朱小迪則是輕然抬首，與他飄然一視。


  新郎的臉上有了刹那間的戒備，他拉緊了新娘的手，向前一步，好像怕小迪做出傷害自己老婆的事情。


  而事實上……什麽都沒有發生。


  小迪隻是婚慶公司臨時替換的化妝師，就是這樣，僅此而已。


  僅止到……讓人失望得徹底。


  臨行前，伴娘給了小迪一盒喜糖。


  小迪在電梯裏的時候，撕了精包裝盒的糖紙，含了一塊在嘴裏。


  很甜！


  甜得有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