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王老五的決斷
王老五活動了活動自己的腿腳，不麻了，努努力，應該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這個比武場內，這使人暈眩的白霧還籠罩著這裡。王老五自己所在的這一排座位，幾乎沒有什麼人了，光禿禿地。
先前，觀眾們都向後跑去，想要逃離戰鬥中四散崩裂的碎片，於是大量聚集在比武場的邊緣，人群在邊緣擠壓，引起了劇烈的騷亂。直至比武場上白霧散開，白色霧氣瀰漫在了這個比武場，那些觀眾才安靜了下來。
一堵「昏倒的各色中年男人」組成的肉城牆，此刻把比武場的入口圍堵了整整一圈兒，也正因如此，仙水姑娘才沒能進來。
這比武場，現在就像是剛進行了一場邪惡獻祭的遠古祭壇，這祭壇，此刻處在白霧繚繞的靜謐之地，此刻，那些昏倒的觀眾，就如獻祭用的廢料堆積在四周。而那幾名莫名出現的主持人，就如邪惡的法師，把自己獻祭的成果，那木強擄走了。
這個由人聲鼎沸的比武場，到靜謐地彷彿處於遠古祭壇的奇妙轉換，在短短的時間就完成了。這個過程完成後，剩下了一個殘存的人——王老五。
這觀眾席的內場，這靠近比武的觀眾席處，只有零星幾個被踩踏致死、致暈的可憐觀眾，醒著的觀眾，竟是只有不知道說是幸運還是可悲的王老五一人而已。
「好了，又到這時候了，又是這麼個情況，又是這麼個情況。」
王老五還在佯裝昏死，四周雖然已經沒有清醒的人了，但是他還是在偽裝，他太害怕了。但是正因如此巨大的壓力下，他禁不住地自說自話，雙唇輕輕顫動，發出無聲的囈語。
「已經第幾次了？……已經第幾次了？」
王老五現在非常驚恐，他現在大腦混亂，這四周滿是白色霧氣，場上彷彿陷入鬼蜮的情況，他見過好幾次了。
看著四周，霧蒙蒙地世界中，一排排沒坐人的凳子，時不時地便有一個身體扭曲的觀眾倒在凳子上，不知是死是活。
他身後，遠遠的地方，堆積著一層層的觀眾，就像是屠宰場里堆放的死豬。
「這裡是地獄，這些修士們都是怪物。不行，不行，我得、我得找孩子他們，讓他們趕緊下船，這船，這船上太危險了!」
現在王老五嘴唇顫動，低聲說道，但是身體卻爬不起來，他雙手都暴出了青筋，但是怎麼也支撐不起來自己的身體。
他看見剛才那幾名主持人，那幾名身穿不同色綵衣服的主持人，像拖著死屍一般，托起那強大的木強，從這白色霧氣中悄然飛走之時，王老五便知道，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地從這地下出去。
他想道，連那傳說中通天徹地的修士，都像是玩具一般，被這些人玩弄於鼓掌之中。自己區區一凡人，怎麼能落得好兒？
王老五這從白霧中醒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具體來說，他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
每一次，自己從座位上醒來時，四周的和他一起觀看比賽的朋友們，不是在原來的座位上暈倒，就是在後面、比武場的邊緣昏倒。要不，就是自己和他們一起堆在了後面，他從昏倒的男人堆里醒來。
幸好，王老五不像這些觀眾，每一次白霧散盡后，彷彿喪失了記憶，又重新升起了對下一場比賽的期待和熱情。每一次早早醒來后，王老五自己沒有失去那些在白霧之間的所見所聞。
有一次，醒來后，看見四周的觀眾席上，布滿了密集的紫色斑點，這些斑點上面閃爍著點點的光芒，它們如一塊永不熄滅的岩漿，在溶蝕著四周的所有事物——台階、凳子、觀眾的身體什麼的。
很多的工作人員，在給凳子灌氣，有的還在修補紫色斑點造成的損壞，修凳子，修台階和觀眾的肉身。
王老五全然沒有察覺，自己的身體也被溶蝕了幾個洞洞，他看見面前的比武台上，那穿紅衣的主持人，在與人商談著什麼——
「完了，比武竟然死了一個。」
「消除這些觀眾的記憶，然後，再安排一個新的記憶，一定要讓這些人以為比武的修士從未有過死亡。死去的此人，是天寶號的乘客，讓公關進行場外的工作，聯繫這修士的家人親戚等……我的天，這自爆后的餘燼，竟然突破了場上的防護罩，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
「誰讓他在溶洞中，偷走了岩壁上的銀塵霧粉末，這都是咎由自取。我馬上就辦，只是，這比武場里，還有等待入場的下一組修士，要怎麼辦？」
「還用說，激活那小房間的靈界精華糅合物，讓那兩名修士也把這些事情忘了吧。」
此時，王老五發現，自己的旁邊有動靜，急忙閉上了眼睛。
原來，是有人來修理他身上被蝕穿的「孔洞」了，當有人把手隨意地伸進他的胸腔的時候，閉著眼的王老五真的快要被嚇死了，才知道，原來自己也受了傷。
受了在平時一定會立即死亡的傷口，胸腹貫穿、大腿貫穿、丟失了一截被蝕乾淨的胳膊等等。
而自己剛才，竟全無覺察。
還有一次，王老五看著一場比賽，一名叫唐明的修士，對決另一名自己忘了叫什麼的修士。那唐明讓場上的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因為……他似乎在吃自己的對手，這場景，讓所有人都往外逃跑，大聲尖叫。
很難想象，一群中年的大老爺們大聲喊叫是什麼場景，但是那種狀況，卻真的是如此。王老五也跟著大隊伍向後面跑去，想要趁此時機，逃出去。
比武場的門沒有開，王老五被憋在了門口，後面的人在往前擠，前面的人出不去，王老五被擠在一角，心臟病都快犯了。
這時，再次見到白色霧氣時，王老五居然感覺到有些親切，這救命的東西終於來了。
人們都暈了，因為王老五那被煙草摧殘過的大腦，對白霧的免疫力再次出現，不多時，他便醒來。
從一堆昏倒的男人堆中鑽了出來，見面前的大門大敞，王老五喜不自勝，心想，終於能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了。
自己這所在的一堆「男人」們，有些已經從面前這小門處，吐出去了不少，攤在了這比武場的外圍，在往前走一些，便是離開這比武場的向下階梯。
「孩子們，等我回去，爸爸再也不離開你們了，我再也不去莫名其妙的地方。」
王老五在此刻，重新激發自己這已經發福的身體，逃生的慾望佔據了自己的全部心神，但是，他剛踏出這小門的一瞬間，就渾身上下，開始了極度地噁心感，彷彿是脫離了人世一般。
六神無主，在此時，這王老五踏出這比武場的範圍后，腦海里，出現了六個自己，橙、黃、綠、青、藍、紫，穿六件衣服的自己，他們彷彿在另一個世界，觀看著某場比賽。王老五有一種他們與自己緊密相連，彷彿他們是一體的強烈感覺。自己離去，就會立即死亡一般。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感與噁心之意，王老五退了回來，重新倒在了這比武場裡面，倒在了這一堆昏倒的男人里。
「我想離開這兒……」
……
不知幾次了，這在第一世界的王老五，此刻看著又一次的白霧升起，已經沒有了逃脫的慾望。他似乎知道離不開了，有種奇怪的東西在桎梏著他的身體，讓他離不開這裡。
他看著面前這個檯子上，這一名倒地無人管的可憐修士，心有戚戚然，想道即便是修士，即便是印象中的「上仙」們，也何嘗不是他人的棋子。
「這個修士，叫做林弘吧，我記得他打架很厲害。和別的修士，似乎不太一樣，精神頭兒都很足，別的都老氣橫秋。這修士，倒和我兒子小時候挺像。」
王老五此時再次冷靜了下來，看著一片白色粘液的台上，粘在地面上的林弘，嘆息道：「可惜一會兒，你就會被那些人裝一個假的記憶，所有人都會。這次是你勝了，但是到了下一輪比賽，輸了還好，就怕最後你死了，別人被篡改了記憶，沒人記得有你這人。」
王老五在台下，看著台上的林弘，頻繁地發表著對林弘的看法。他下意識地不想中斷這些想法，他怕自己一停下對林弘的喋喋不休，想起自己的處境，自己就會再次陷入那無限驚恐的情緒之中。
「你看著吧，一會兒便就又有那些灌氣的人來了，然後整頓這比武場，又一場比賽即將開始。」
「我又得押注了，我又得裝作很欣賞這比賽了。」
「媳婦兒，我想你了。」
「我知道，沒有人能夠從這裡面出去，我進了一個這地方之後，便再也逃不出去了，我逃不走了。」
「兒子，閨女，你爹不是懦夫，我不是不敢跟他們拚命，我只是不能現在死。咱家的珠寶分店就快開張了，我給你們攢的錢還不夠，你們不會掙錢，我再掙幾年，你們即便敗家，也能多敗些日子……」
「我再也不想看修士比賽了，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
幾近瘋癲的王老五，在叨叨不休了很久之後，突然地，在這空曠的比武場內，吼了這麼一聲。
連帶地，他急地站了起來，像個英雄一般發了一句豪言壯語。
但是一瞬間之後，他便被自己說的話嚇到了，急忙坐回了自己的座椅上，在裝暈。彷彿那句話不是他自己說的。
一滴眼淚從眼角劃過，王老五現在身陷囹圄，精神趨近崩潰，但是又不得不堅持著，他終想逃離這是非之地。
「我真的想出去……」
說完這句話后，王老五彷彿真的如一個昏倒的人一樣，不再說話，也沒有了聲響。就那麼孤零零地倒在了座椅上，彷彿與這靜謐的比武場融為了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這比武場始終沒有工作人員來到這裡，進行一些清理以及修整的作業。
場上一直是安靜地，薄霧瀰漫著。
彷彿就要這樣，亘古不變下去。
一聲話語，打破了這裡的寧靜，這是一句話，一句打破比武場靜謐的廢話。
「我怎麼又暈了……？」
這是林弘充滿怨念的吐槽，在此刻的比武場響了起來。
就像是破曉時的那一寸陽光，「昏倒」的王老五聽著這句話，沒有動作，但是心中並不平靜。
「木強呢？你給我過來！看看咱倆誰跪……」
林弘被黏在了地上，此刻依舊不忘戰鬥。
「木強沒有在這裡，他的分身也沒有在這邊。……剛才似乎發生了什麼。我沒有暈倒，我只是，五感不受控制了，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弘躺倒在地面上，扭著脖子觀望著四周，慢慢說道：「我身體裡面的金色龍之氣，一直與侵襲我體內的奇怪白色物質戰鬥，現在應該處於上風，所以我醒了過來。」
檯子上布滿了白色的粘液狀物質，但是在林弘的視線里，有一片地方，像是一個人曾經在那裡，留下了一塊凹陷的撕裂痕迹。
林弘倒下前，木強先倒地的位置。
「嘶……」林弘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但是這粘液太過結實，自己沒有成功，反而拉得自己疼痛無比。林弘說道：「我似乎在倒地前，看到那主持人了。」
「但是，」從林弘身體處，粘結著數不盡的粘液，似是堅硬無比，自己掙脫不開。「這又是什麼東西？那主持人想要對我說些什麼？」
掙扎一會兒，林弘放棄了，說道：「我不會輸了吧？不可能，我一定會贏的，那木強怎麼可能贏過我？」
念至此，林弘又一個鯉魚打挺，想要蹦躂起來，但是每次扯的時候，林弘就感覺這白色粘液正在往自己身體、腦子裡面瘋狂地鑽研。
「這似乎是師父說過的一個東西，像是一種湯藥的基底，沒有什麼壞處，但是還真就掙脫不開……」林弘倒在地上，察覺自己身體內的金色氣息不再旺盛，說道：「還是太弱了，要是我能更強一點，如果我修行了那無相龍魂，如果我帶著那一身草藥袋子，這白色的東西絕對困不住我。」
「這比武場的秘密比倉庫、比那溶洞、比那黑狐酒吧的秘密也只多不少啊……」林弘慨嘆，然後發出了一聲旁邊的一個人，頗為熟悉的感嘆。
「我真的想出去啊……」
「我連那木強都救不了，連贏了輸了都不知道，這麼弱，怎麼救小耳啊。」
「我真的想出去，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
「有沒有人吶！這裡有沒有人？」
林弘知道，這觀眾們跑了，對手不見了，主持人消失了，一片霧氣籠罩在這裡，恐怕真是無人了。
「上仙，小點聲，我來救你，我來救你！」
「誰？」
「我叫王老五，是看上仙比武的凡人。上仙你現在可不敢活動，你的記憶一會兒就會被這白色液體侵蝕，你聽我說。你的對手，那名叫木強的上仙，被擄走了。而且一會兒，所有人都會忘了有那麼一個修士，包括您。」
「這是什麼意思？！」
「噓噓噓，小點聲，您要再這麼大聲，我就回去繼續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