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看客的故事
王老五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天寶號乘客，沒有修為，大腹便便，和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沒什麼區別。
除了，有錢。
他在一個十八線城市開了一個假鑽石店，平日兢兢業業地騙人，幾年下來，倒也賺了些小錢。
這次除了躲仇家來到天寶號，另一個原因，是他與他那糟糠之妻結婚二十周年的紀念日到了。
王老五是個專情的男人，是個有著小城鎮黑社會背景的劣質商人，但他終究還是個好男人。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來到了這天寶號，就是想和他們去旅旅遊，感受一下這顆星球首都——安欣城的魅力。
不過事情總是事與願違，自己的兒子一到了天寶號這裡，就往娛樂區的怡紅院和賭坊跑。女兒則去那些不三不四的酒吧每晚喝個酩酊大醉，白天都見不到他倆的人影。
老婆倒是還好一些，但是一到了白天，自己也找不到他，結果，原來是拿著自己的錢去娛樂區的美容院去了。
王老五很傷心。
他一輩子沒什麼愛好，除了騙人，就是打同是騙人的同行。現在不能騙人錢財了，終於有時間陪陪家人了，但「舉目無親」的狀態，讓他感到了一絲茫然。
「人生苦短，早知道是今天這樣，我還不如小時候去修仙。」中年的王老五點燃了一根放著致幻丹藥粉末的煙，黯然說道。
致幻粉末產生作用，讓他覺得自己在一個妻賢子孝快樂家庭裡面，悠然自得，膝下兒孫成團，含飴弄孫好不痛快。
這幾天，王老五以煙度日，他的孩子們這種表現，歸結為遺傳並沒有什麼不妥。但是這些自己的種未免太像年輕的自己，王老五因此發愁，發了大愁。
所以，當那個神秘兮兮的天寶號職工來找他時，他毫不猶豫地便接受了這個職工的建議。
幾天後，他也隨自己親人的步伐，第一次來到了公共娛樂區，隨行的有不少和他年紀相仿的中年人。
王老五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些人也跟自己一樣，有個小錢，而且是來自小城市的土鱉。這是常年騙人鍛鍊出來的眼力，王老五下意識地就給這些人排了個一二三四五，瞬間分清了那個比較好騙，哪個不好騙。
但是接下來，王老五便知道此事沒有任何意義，這麼一大群人，明顯著是都要被這天寶號宰的，不過，那個天寶號職工前兩天說的天花亂墜，如果那是一個陷阱，自己還真的願意上這麼一回當。
敢問，這世界上有哪個普通人見過修真者之間的戰鬥，還是一場接一場的？
被這個噱頭所吸引，王老五及一干眾人，從娛樂區的幾個升降梯處，到達了天寶號的地底。
一個巨大的場地，非常巨大，佔地百頃。中心是一個巨大的平台，四周布滿了梯形向上的階梯椅子，使每個人都能看到下面的表演。
連移動都有在座位之間專門供客人用的「神行台」，可見這裡之大。
王老五估摸著，這裡能坐下萬人有餘。
但是這裡此刻像是還在緊急維修著，某些邊角破碎，施工隊在抓緊幹活修繕。王老五四顧，遠處有個天然的岩洞口，黑乎乎的看不見什麼情況。
自己所在的地方，也是一個中空的地下岩層中間，王老五文化水平低，他把一切地下空間都叫做地下室。
王老五眼中，這地下室中來的人越來越多，有自己見過一兩眼的，但更多的是沒見過的。
好一會兒后，有一大群漂亮的女孩們讓自己和這些人入座。在座位上，王老五看見了這些漂亮的女孩在中間的舞台上賣力地表演著，時不時地揉胸露大腿，把坐著的這些人都搞得蕩漾了起來。
吹口哨地起鬨地越來越多，但是人們還是想看修士打架，自己這些素質不高的土大款聚集在一起的後果便是，情緒極其容易炸。
這些小姑娘明顯不行，在幾個狠角色小姑娘在人們的起鬨中，一咬牙一跺腳準備露點真活兒——脫個乾淨時，被一堆工作人員急忙拉下去了。
這裡不是怡紅院，這些小姑娘忘了自己沒有在工作單位，在這裡脫沒人給錢。
人們噓聲漸起，呼喊聲越來越高，人們強烈地要求了一波想要看修士打架的好戲，並且在呼喊中，不止一次地說自己掏了多少多少錢，不給看就削你們之類的話。
剛才那些怡紅院的小姑娘沒有成功地拖延時間，現在，換上了一個比較上道的主持人。
「媽的，這些觀眾真是一屆不如一屆，都是什麼素質。說起來，修士那邊還沒有好嘛？真有一個魔族混進來了？」
這個主持人憂心忡忡地上台，他偽裝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大聲說道：「各位老鐵……」
「大家能前來，都是兄弟，但是現在人們……」主持人瞄了瞄萬餘個座位中，僅空著的幾個座位，說道:「人們尚未全部到達，請大家靜候一會兒。」
這些觀眾們雖然普遍地土，但是不傻，很多人在家鄉做生意做黑道都有一套，所以更多的這是一種鄉土的「偽裝」，其實他們都精明地很。
「你甭想騙俺們！」
「嘿，你這人忒有意思，你不看看就差幾個座位沒坐人？在這兒跟我扯啥犢子呢？」
萬人的起鬨是很可怕的，主持人卻不怕這些，天下沒有修士怕普通人的道理（這個普通人，是指絕對意義上的普通人，沒有極厲害的權勢金錢，沒有背景名望）。
但是主持人看到，有一大堆防治疾病的天寶號醫生在那洞窟口旁邊嚴正以待，便咽了口口水，他不知道修士停留的那個溶洞怎麼樣了，但一定不妙。
「本來第一小組的比賽此時已經開始，但是出現突發事件，現在必須一拖再拖。真是的，要不是為了這些人的錢，我他媽才不會管這事情，心莜姐此時已經去了那些修士那邊。那麼現在，我只好……」這主持人想道。
「各位老鐵，來了不能白來，修士馬上就到。現在，我就讓各位看點真傢伙！」
「真傢伙？」
「哎，都甭說了，看看有意思不。」
眾人聲音漸歇，想要看這主持人有什麼玩意兒。
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見了主持人的暗示，知道了自己該做什麼了。
「大家請看！！」
人群定神。
「呃……我這是怎麼了？」
「啊——嗯嗯嗯~困」
呵欠連天。
這萬餘人的椅子上，座位的支架部位，突然冒出了幾個小孔，小孔冒出一股股白煙。
人們聞到這些煙霧后，馬上全部昏昏沉沉地睡下了，看起來睡得很香甜。
「好了，通知每個站台、區域的所有人員，抓緊時間更換座位裡面的催眠霧氣。讓那些工人趕緊把該修的東西修好，好多年沒開天寶大會了，規矩都忘完了？」
這主持人擦了擦汗，向著人們發布了命令。
「沒想到，這些防止觀眾起鬨與修士打鬧的防護措施，現在就用了出來。不過也好，先讓這些人冷靜一下，我去看看修士們如何了。」這主持人想道。
這裡的所有人都不清楚，此時，在那不遠處的溶洞里，那個逆天的魔族剛被林弘一袋子給砸暈了，就像外面的這些觀眾一樣。
那主持人悄悄地從這個巨大的比武場離開，因為太過巨大，坐著飛劍還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了這裡的範圍。他飛離這裡，飛進那個溶洞的入口。
從這個巨大的地下比武場看過去，那裡是一個小小的溶洞入口。但是裡面的欄杆中，確是修士唯一能看見光芒的所在。
但此時，那裡面的修士，已經沒有人像望著唯一生路一樣望著這縷欄杆外的光芒了。
他們看見了一個高人，扔了一個袋子就把那個惡魔制服。
「嗖——」
一名乘著飛劍的身影悄悄接近。
「天寶大會」的主持人悄悄地接近了這裡，作為掌控著比賽全局的指揮者，他迫切想要看看自己的「道具」到底出了什麼事。
於是，在欄杆外面，他看見了一地的修士屍體、渾身發著疫病的修士，所有人都筋疲力盡。
而這本就應該打開的欄杆，此刻卻依舊封閉著，這些修士彷彿剛經歷了一場困獸之鬥。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主持人渾身顫慄。
然後他看見了天寶號高層的使者，使者前來回收魔族。使者來了，使者走了。
主持人對那個蒙面的人、身上掛著很多小袋子，身後還有個摺疊凳的人很有印象，他打算在比賽時，好好利用這個人的神秘感以及俠士之道，做些發揮。
再然後，主持人看見了傳說中溶洞里的手段，這治癒性的金色小花，他主持天寶大會多年，這卻是他第一次看見。他以為，這本來是對修士進行「大賽安全教育」的溶洞材料昂貴無比，但說上面有殘存大能的念力只是嚇唬人的，只是為了防止修士偷竊。
沒錯，本來這間「銀塵霧礦石」的溶洞，以往是讓修士參賽前，在裡面聚集，有專門的人員給他們講參賽注意事項的。因為這間溶洞的材料緣故，所以修士如果在交流過程中發怒，也造不成多大破壞。
誰也沒想到，這裡卻成了一個戰場。
這滿天金色小花，還沒讓這主持人感到最驚訝。
真正讓主持人震驚地是這件事——那個蒙面人，居然拿出自己身上的暗器，不既然一袋袋地掛在身上，就是武器了。他把那武器，向著從裡面升降的洞壁里、下落的心莜老闆娘，扔了出去！
心莜何許人也，來到天寶號工作短短几年，變成了黑狐酒吧的老闆，也成為了天寶大會的負責人，深得高層信任。也是天寶號普通員工中，有資格直接接觸高層領導的幾個人之一！
雖說這心莜年齡已至中年，但依舊花容月貌，渾身散發著異性不能拒絕的魅力。但是即便是此，依舊無一人敢染指。
……並不是無人試過，男人的慾望往往會戰勝那並不多的理性。原來有人試過，後來那些人就不見了，問都問不出來那些人的下落。
所以，當主持人看到蒙面的人，向著那心莜擲出「武器」時，嚇得捂住了眼睛。
但是眼睛雖閉，身為有修為主持人，強大而寬泛的靈識仍在這裡覆蓋著。
他看見了什麼。
於是，溶洞外，欄杆外，一個捂著眼睛的主持人，張大了嘴巴。
……
……
依舊是地底下，主持人剛剛離開的那個巨大比武場處。
觀眾席，某區，某排，某座。
除了這個座位上坐著的人，其他人一直酣睡不醒。
因為靈識寬泛的主持人沒有在這裡，沒有發現這兒還有一個漏網之魚，所以這人的假睡，沒有引起其他普通職工的注意。
王老五現在假睡的很認真，因為他感覺到很恐懼，所以連普通人深度睡眠時，眼珠不斷在眼皮底下轉動這個細節都做到了。
他這些天一直在抽帶著致幻劑的假煙，所以把腦袋抽壞了，自己椅子下突然冒出的白煙只讓他睡了短短一會兒，沒有起作用。
所以，當他比旁邊的萬餘人都早早地醒來后，聽到在他附近工作的天寶號職工說的話，急忙假睡了過去。
兩個天寶號職工，抱著一個大瓶子，在每個昏睡的觀眾坐的椅子下，從一個小口那兒灌著氣體。
他們離王老五不遠。
「哎，你說每一次大會，我們就得裝這個讓他們昏睡的霧氣，多累啊，怎麼不設計一個能釋放多次霧氣的椅子？」
「你說那個有用嗎？看你能的，咱們又不是修行者，只是最底層的工人，老實地給每個椅子裝好霧氣。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這座位能多釋放幾次霧氣，咱們也省得每一天都要灌好幾次啊。」
「為什麼每次修士比武，都要做這種事呢？」
「這，你又不是不清楚，每一次都有強者受不了觀眾的唏噓，制止修士的怒火成本太高，所以只能讓觀眾睡覺……對了，你別跟別人說啊，我聽說，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有一次比武，一個修士原來練了一身魔道，把場上萬人的魂魄都吸了一魂一魄。」
王老五顫抖了一下。
「是嘛，我聽的版本是幾萬人都變成乾屍了。」
「管那麼多幹嘛，修士比武的時候我們又不在這裡。」
「也對，讓這些傻乎乎的有錢人慢慢看比武吧。咱們還得靠這些人的錢吃飯，老實灌氣吧。」
王老五褲子中間濕了一點。
「我還聽說過一句話，這霧氣是保護修士的，而不是保護這些觀眾的。」
「什麼意思？」
「不清楚，可能是干這活的前輩們過於無聊，想出來的一個咱們這灌氣兒職業的社會意義吧。」
「你說的話，我也聽不懂什麼意思。」
王老五十分想念他媳婦兒和子女，他準備欣然接受他們往日的所作所為，再不抱怨，只要能離開這裡，他準備要開始樂觀的吃東西吃飯喝茶睡覺。
……
……
天寶號，頂級豪華艙，漂浮在空中的修鍊房，門口。
一名樂觀的吃東西吃飯喝茶睡覺的老管家，此時坐在門口，望著身旁這座山的景色，露著一貫的笑容。
「那魔族小子被滅在預料之中，他的疾病沒有傳染多少人也在預料之中。」
「最後不是唐明殺死的他，還在我預料之中。」
「高層啊，高層的來者也沒出我的計算。」
這老管家頓了頓，笑容依舊如往昔，只不過少了些生氣。
「那魔族的眼睛沒有睜開，是失算了，但是那魔族小子還有一戰之力。」
「……魔族的力量和意志皆為上品，但是卻在最後關頭想要逃走？不通，不通，那名突然出現的蒙面者，到底是何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