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連日來照顧愈病愈重的蒼叔,這日疲憊的她本想回院稍事休息一會兒,沒料到一沾枕,她就睡沉了,而在她的夢中則有一名喚名為過去的白發老人,正在她夢境最深處的記憶裏,翻箱倒櫃,翻找著那些被她丟到不知何去處的回憶,找著,找著,一雙年輕,充滿了倔強,桀驁的雙眼不期然地飄過她的心坎。
接著,一群人陌生卻又不覺得陌生的人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可笑的台詞,熟悉的話語,讓當時的她撲哧一笑。
要是像他們那樣打劫,真的能夠打到錢嗎?
眼看著夢中的回憶,猛然如洶湧的潮水朝她漫天蓋地的淹來,她卻在此時突然睜開雙眼,急急的跳起,一身冷汗地聆聽著那道即使在夢境的大門已關,卻始終在她耳畔徘徊不去的一段對話。
“送你一項大禮,以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什麽樣的大禮?”
“救了一命,自然就是要以身相許,嫁你為妻!”
若是自己沒有聽錯的話,夢中其中一道極為好聽的男聲飄過她的耳畔的主人應該是蒼術。
不待她把過去她和蒼術曾經有過的糾葛給一一細想起來,眼中閃著淚光的靈楓用力拍門,衝向她。
“怎了?”她可是有身孕在身耶,這樣的粗魯行事,可是會影響胎中的寶寶啊,不過,仔細一個細想,難得見她這副模樣,讓紫蘇的心中劃過一股不祥的預感,於是她趕忙跳下床,隨意打理著自己時,忙問她。
“你的蒼叔不好了!”
“你說什麽?”怎會這樣?
紫蘇愣住了手邊的動作,模模糊糊地想著方才她離開蒼叔的病榻之前時,他的氣色不是還好嗎?
就連鎮日都躺在病榻上的蒼叔自己都說,她可以去歇歇,有蒼術照顧著不會有事的。
可是……為什麽分離來得竟是那麽措手不及,絲毫都不給自己半點防備的時間。
不顧還在洗漱中,紫蘇即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主院,直闖進蒼叔的病楊前。
在蒼叔的榻前站定,瞧著隻不過才一會兒不見,麵容上即罩上一層死亡灰敗顏色的他,她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淒涼。
打從進山莊開始,就一直在等著這一日的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地坐在蒼嚴的身旁,一手握住他那愈來愈冰涼的手。
“不可以哭哦,你哭起來的樣子不好看哦!”蒼嚴看了看她,再一臉心滿意足地看向外頭已到夜半,卻仍是烏雲遍布,見不著一絲滿月光華的天際。
時間過得真快啊,記得那一年的離開也是滿月之日,想不到一晃,便是十五年。
“蘇兒,倘若你無法做到你答應我的事,也不要勉強,蒼叔和你的冰姨隻要你要好好的活下去……”細細的交代著或許可以成為遺言的話,蒼嚴微微一笑道。
揚起一手,輕輕地覆上握住自己冰涼的小手,蒼嚴望著眼前清俊雅然的麵孔,卻仿佛又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莫紫蘇。
蘇兒真是越大越像她爹啊!
聽著他的話,紫蘇極力壓下喉際那自冰姨死後就已很久不再出現過的哽咽。原本她是想再與他多聚聚,再與他多聊聊,但見著了此刻他痛苦忍耐的模樣後,突然間,她什麽也不想再多說,也不想再因想留住他而必須讓他再這般苦苦撐持著,卻不能獲得個痛快的解脫。
“你就放心走吧。”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證,“我定會不擇手段地實現我對你許下的諾言。”
可她的話,卻讓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慕靈楓和蒼術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一個是深知她性格的青梅,聽到她對蒼嚴的保證,卻是無奈的一歎。
而另一個則是對她和父親之間對自己的隱瞞感到不滿,對她和父親之間的對話中體現出來的危險,感到擔憂。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的蒼嚴用力眨了眨眼,在仍是看不清她時,他費力地拉近她,像個慈父般,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發,似是安慰又像是不舍。
“答應我,你會過得很好。”
揚起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紫蘇盡力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深吸一口氣之後平靜地說道,“這句話,冰姨早就交代過了。”
提到自己摯愛的妻子,他釋然地笑了笑,“是啊,我終於可以去和她團聚了。”但隨後又想到一件事,放心不下,於是拍著她的手說道,“答應我,日後你若是來掃我們墓的時候,我和你冰姨能夠看到有人陪伴在你身邊,而不是你一個人,好嗎?”
“……知道了!”
長長的眼睫在得了她那句話後,緩緩垂下覆住了眼,原本還拍著她的大掌下一刻也停止了拍撫。
紫蘇定定看了他許久,在淚珠顆顆往下墜,點點染濕了他的衣衫時,她哽著嗓輕喚。
“蒼叔?”
一陣急來的狂風吹開了房裏所有的窗扇,像是上天要帶走靈魂的使者,令她不熱淚盈眶,因為在風中她仿佛又聽見當年的冰姨在她耳邊輕唱,這世上自始至終都一樣。
總是淚水兩三行,卻永不知為何來人世走這趟。
站在房中的靈楓與蒼術看著在風勢停止後,紫蘇起身一一將窗扇緊閉,並強忍著傷痛,拭淨了麵上的淚水,回頭深深看著像是已睡著的蒼嚴好一會兒,像是極力想要將他的模樣印在眼底深處,不讓時間衝走了珍貴的他。
隨後她邁開腳步,向外走去。
“紫蘇?”就在此時,靈楓開口喚住了,她離去的背影,讓靈楓心中感到陣陣地不舍,可又深知此時的她,除了別離,沒有人能夠走進她的世界,去安慰她那顆再次麵對至親的人離開她而哭泣的心。
“阿楓,破天那裏,便拜托你了!”遠去的身影隨著靈楓的一記叫喚,頓時停下腳步,但她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之後,便不在停留,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