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玫瑰，荊棘和笑
「請注意安全，不要前往危險的地方」
尹西看著面前俯首叮囑著龍龍的巡邏侍衛，一時有點無語
剛看到自己二人的時候還一擁而上，連自己差點都以為是不是犯了什麼事……
但他只是露個令牌的邊，你們就「屈服」了嘛
好歹再問問情況啊，一副「你隨便去哪都沒問題」的樣子
我會回去向教皇投訴你們的哦！
還這樣笑眯眯的，你是以為我們是去探險的小孩子嘛！
巡邏隊長一臉溫和地叮囑完龍龍之後，看向了尹西
越過龍龍身邊，走到尹西面前，彎著腰雙手扶住尹西的肩頭
一臉嚴肅，但卻悄默默地說道
「實習侍衛，你一定要時刻跟在這位少爺身邊，有什麼需求都務必要滿足他」
「負責讓他開心，不要忤逆他」
「他代表的是武魂殿最尊貴的客人」
「讓他開心了，你的好處也少不了，明白了嗎？」
他的大手又用力地拍了拍尹西，接著起身轉過頭
「那祝您這幾天在武魂殿能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
龍龍雙手抱胸，腳尖不住點地，聽見這話又快速點了點頭，滿臉的不耐
巡邏隊長看見這幕只是笑了笑，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尹西便帶隊走人了
可憐的巡邏隊長.……看著竟像是個侍者
也不知說他態度溫和好，還是龍龍身份背景的確很大.……
「嚯啦！我們快走吧，磨蹭了這麼長時間，說不定那個地方都要關門了！」
「不會的啊.……那又不是觀光地，那是禁地啊」
現在半點時間都不想浪費的龍龍一把薅住尹西的臂彎
「蹭」地一下就往前蹦
「這邊這邊啊！你是路痴吧！」
吵吵鬧鬧的倆人從雙魚宮側繞了過去 ……
當初就該把這片地方都拿欄杆圍住
再這麼下去，興許「雙魚宮玫瑰海」都會變成貴族小姐們的打卡聖地了
尹西思緒不由得飄飛.……
······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龍龍放開了拉著尹西的手，下意識地往前踱了幾步
「好，好美啊……」
世界是紅色的
在龍龍的眼裡，這個世界突然變得不一樣了
此時天空被逐漸落下的紅日渲成一片赤色，一望無際的平原卻也是一片赤色
遠瞅著那地面，簡直就像是不斷蕩漾著波紋的鏡子
每一次律動都發出「沙沙」的聲音，僅僅聽著這聲，內心便感到了一陣安寧
天地彷彿交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纏綿著，呼應著……
而無數花瓣此刻乘著風，正你追我趕地嬉鬧著
奇妙的異香跳躍著，奔跑著，席捲著闖進龍龍的鼻子里
霎時，過往那些美妙的記憶爆炸著，像是都睡醒了般襲來
敲開了他的心門…… ……
清晨，自己抱著大大的水瓶，在花園裡肆意跑鬧著，說是給花兒們澆水，其實就是享受用水流欺壓花骨朵的樂趣
而這時候父親溫暖的大手揉了揉自己的頭頂，一臉不滿的自己頂著被搓亂的頭髮抗議著，卻引來他的一陣哈哈大笑.……
然後自己就拿水瓶把他褲子那都澆濕了噗哈哈哈哈哈.…… ……
午後，優雅貓踩了踩貓步，扭了扭屁股，蹦上了自己的床，趴在自己肚子上呼嚕呼嚕
軟軟的，熱熱的，手感非常好，就是它老是一臉不屑的樣子
哼！到底誰才是主人啊！雖然它是看著自己長大的
不過我才是主人哦！！！ ……
不過，前年優雅貓就靜靜地逝去了，還是劍爺爺親自找到的
它正趴在一個庫房樑上的角落，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神態很安詳，也看不見平常的傲嬌
但自己知道，它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再也不會拿尾巴掃自己了，再也不會陪自己上躥下跳了
畢竟它連魂獸都算不上，只是一種有些魂獸血統，因為長相可愛而被專門雜交出來，供貴族賞樂的玩物罷了.……
壽命很短暫，很短暫.……
哦對了，記得那時候自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畢竟就算是五歲的自己，也明白，死了就是再也回不來了
就像那個人一樣.……
再也回不來了 ……
晚上，母親會把累到不行，睡眼惺忪的自己放到懷中，一邊輕拍著自己，一邊講故事
那股令人眷戀的柔軟，香味還有那柔柔的聲音，自己永遠不會忘記
自己最喜歡的就是聽她講和爸爸間的故事
講他們是如何相識，相知，相愛的.……
「怎麼樣，滿足了吧？很美吧」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龍龍的回憶
尹西上前說道，他的語氣也不由有些驕傲
畢竟，這片如此美麗的地方可是他親手締造的 ……
好吧，還得算菊長老一份，那個「花痴」！
「沒有讓你失望吧，反正多呆一會也可以，只要晚上把你送回去，那我今天的任務就……」
「.……你，怎麼了？」
尹西說著說著，感覺旁邊實在太過安靜，扭頭看一眼
這才發現龍龍的情緒不太對勁，表情也不太對勁
此時，他眼睛紅紅的，眉尾耷拉著，嘴巴更是不住地往下彎
雙手不知何時又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服，弄得它皺巴巴的
「嗯，嗯……沒事，我沒事」
他使勁地吸了吸鼻子，說話聲孬囊混雜，吐字也變得模糊不清
又狠狠眨兩下大眼睛，搖了搖頭，強忍住哭意，咧開了嘴巴
勾起一個大大的，但莫名悲傷的笑容
很難從一個孩童臉上能見到這樣的神情.……
但尹西知道，這可不是喻意著什麼好事
「我們，去裡面玩吧！哇，這麼多的花，我可以在裡面打滾呢！」
說著他拿起袖子擦擦眼角，就要往裡面沖
「等等，這裡不能進.……」
尹西一把拉住了他，還沒等他說話
「啪！」
龍龍便猛地轉身打掉了他的手
「煩死啦！不要管我！」
「這不行！哪也不行！」
「我就是想去裡面待會也不行嘛！」
「我都有那個牌子啦！我去哪都行！」
「少管我！你只是區區一個小侍衛！」
「你，你到底以為你是誰啊！！！」
龍龍怒目圓睜，咬牙喊道，這聲音十分尖利，完全不復之前的好聽
尹西沉默了一下，舉起的右手慢慢放下，也不說話
就這麼靜靜看著龍龍
而後者，顯然因為剛才的大喊消耗了太多氧氣
小小的身體正顫抖著，胸膛不停起伏著
臉漲得通紅，幾滴淚花終於擠了出來，潤濕了他的睫毛
「唔……」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看見沉默而平靜的尹西
頓時又怒上心頭
「算了！你們都是一樣！你也是吧，剛才那個人說的是什麼？」
「是不是讓你討好我？我就知道！」
「你們都是這樣！都是這樣！」
「都是因為懼怕我的身份，都是要哄著我來！」
「我討厭死你們了！你們這群壞人！！！」
喊完，轉身就跑，孤身一人沖著那皇宮玫瑰群里就沖了進去
他閉著眼睛就要一頭撞進去，連防護都沒有，完全視那些荊棘於無物
就在龍龍不管不顧迎向荊棘懷抱的時候，他突然感覺身體一輕，雙腳還沒有反應過來，仍是劃了划
但這個感覺.……這是離開了地面？
「咦？」
他發覺四周景象開始倒退
竟是往後飛了過去？
「撲……」
他平穩地著陸了，連煙塵都沒有激起
「額……啊.……」
可他沒有在意這些事
而是目光直直盯著前面，嘴巴一張一合，僅有幾聲嗚咽從喉嚨傳出
映入眼前的
卻不再是那綺麗的玫瑰世界
「你在，幹什麼啊……？」
「小侍.……衛.……？」
他自己被扔了回來，但是投入玫瑰花叢的，是尹西
龍龍現在的腦子有點亂，但眼前的信息告訴他
小侍衛把他丟了回來，而自己則是沒剎住腳步，一頭撞了進去？
「你，你沒事吧？」
尹西一邊扒拉開來荊棘，一邊問著
他身上沾了幾瓣花葉，衣服褲子也被划壞了好多個口子，看起來狼狽之極
他臉白得嚇人，喘著粗氣，踉蹌地走了過來，一步一晃，一步一搖
剛邁出幾步便扶著腦袋，一頭栽了下去
「撲通！」
「喂！喂！你怎麼了小侍衛！你，你貧血嗎？」
「喂！你說話啊！」
龍龍趕忙迎了上去，跪坐在地上，使勁搖晃著尹西的身體
但他此時只覺得尹西的身體不如之前那麼「沉重」
自己現在推他的手感，就像推動一攤人型的軟泥
「喂！怎麼，這是怎麼回事啊，到底，你，你怎麼了到底？」
龍龍瞳孔緊縮，鼻翼不住地顫動著，上下嘴唇磕碰，滿臉的驚慌
慢吞吞地移動著顫動的手指，碰了碰尹西
但後者依然毫無反應
簡直就像是.……死了？
這時，龍龍才突然想起尹西說的話-——「這裡不是觀光地，是禁地」
「我，我又任性了嗎？又是因為……我嗎？」
「我，我該怎麼辦才行，我」
「咳咳.……」
尹西突然咳嗽起來，雖然看起來仍是沒什麼好氣色，但總歸有了些反應
這對已經四神無主的龍龍著實是個強心劑
他努力地把尹西翻了個面，讓後者面部朝上好讓他方便呼吸
可尹西那面色慘白，氣若遊絲的樣子太過嚇人
龍龍根本不知所措，手一會抬起一會放下的
漸漸地，眼睛蓄滿了淚水，本來身為孩童就根本控制不住哭泣的動作
他本來就擋不住的哭意崩洪般宣洩了出來
「嗚嗚嗚嗚.……咳咳，咳，又是，又是因為我，又是我咦嗚嗚，咳咳！」
「都是，都是因為我嗚嗚嗚，都離開了我嗚嗚嗚」
「菲斯也是，媽媽也是，都沒了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啊啊！為什麼！嗚嗚嗚嗚哇哇哇.……」
「這回知道不能隨便任性了嗎？」
「嗚嗚嗚知道，知道了啊咳咳.……」
「皇宮玫瑰有著劇毒，被刮傷刺到是會死人的」
「嗯嗯嗚嗚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嗚嗚嗚」
「那能保證一會乖乖的嗎？」
「嗚嗚嗚嗚我保證嗚嗚嗚.……只要你別死嗚嗚嗚嗚.……你別死別……」
龍龍哭得眼睛都腫成一個泡了，正回應著，結果回應著回應著
突然抽了抽鼻子
拿袖子隨意擦了擦鼻涕和口水，勉強睜開了眼睛
看向了眼前面色紅潤，精神百倍，還笑嘻嘻的小侍衛
「你……你沒事？？？」
「那個，那不是有劇毒嗎？」
「啊，是啊」
尹西拍了拍衣服和褲子，一個鯉魚打挺就蹦了起來
低下頭，看著龍龍那張獃獃的臉，也不知道想到了誰
下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然後狠狠地抓亂它們
「是啊，這玩意的確有劇毒，不過就為了不讓誤入這裡的人撿得生機」
「越是靠前的玫瑰毒性越弱，而我們面前這一圈的花更是毒性極弱」
緊接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但是啊，對你這麼大，還很弱小的孩子而言，仍然是劇毒」
「所以你可千萬別……額碰啊.……你幹啥呢？」
尹西正侃侃而談，卻見眼前的龍龍一動不動，低垂著頭，拳頭狠狠地攥著
他有點慌，是不是剛才的惡作劇嚇到他了？
他的確哭得賊傷心啊.……
「咳咳，那個.……龍龍？小龍爺？龍少爺？」
「你……」
簡直就像是幼獸準備齜牙進攻敵人般低沉的可怕聲音響起.……
「你這個家！伙！！！！」
「嚇死我了啊啊啊啊！！！」
龍龍一拳就搗了過來，尹西本能地想躲，但又瞬間定住了
「嘭！」
沉悶的聲音響起，這一拳狠狠地打中了尹西的腹部
這軟趴趴的力度對尹西而言當然不算什麼
疼的反而應該是對方……
「額……我道歉好吧，但是這也是為了不讓你受傷害啊，你真的會被毒死……」
「為什麼？」
龍龍打斷了尹西的話，頭也不抬地反問道
尹西倒是疑惑了，說什麼呢？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這麼做，我剛才還吼了你，對你很不好，還說了傷，傷人的話」
龍龍終於抬起了頭，此刻他緊咬著嘴唇，一雙倔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尹西
「為什麼，還要，還要這麼對我好呢？」
「因為，你被下達了保護我的任務.……是嗎？」
尹西突然笑了，而且是毫無形象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龍龍不樂意了，又撅起嘴，拍了拍尹西，隨手「嘿嘿」地給了後者不痛不癢的兩拳
「幹嘛啦……人.……我很認真地問著呢，不許這麼笑我！討厭啦！」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實在是，你的臉太好笑了啊」
「嗯！有什麼好笑的啊！」
說著話龍龍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
嗚，討厭，剛才肯定特別丑……哎呀都怪可惡的小侍衛！
都怪他欺負我！哼！
「你明明是個小孩子，幹嘛裝得一副要得到人生答案的表情啊？」
「我，我才沒有呢，而且我最近都長個子了呢……」
尹西沒有理會他的微弱抗議
摸了摸他的頭，晃著他的腦袋轉了幾圈
「我是說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哪有那麼多原因啊」
「保護你是為了不讓你因為我的看管不力而讓一個生命在我眼前逝去」
「整你也是因為你剛才吼我，我很不爽」
「但是這兩者又不會衝突，我還能因為不爽你就讓你去死嗎？」
「那，那你.……」
龍龍一皺眉，不知為什麼，這個答案似乎不是他心裡想知道的……
「我，不論是保護你，救了你，還是整蠱你，嚇唬你，完全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
「沒有什麼別人的意思，就像你，剛才幫我解圍難道也是處於某種示意嗎？」
龍龍搖了搖頭
「啊，不是.……是我看那些傢伙不爽啦……」
「對吧？所以我們都是出於本心而已」
「別老瞎想啦，小小年紀，想那麼多幹什麼」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鬧就鬧」
「只要別過度，你就是有這樣的特權啊」
「對不對」
龍龍抽了抽鼻子，咂吧著嘴，看著眼前笑眯眯的尹西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悶悶地「嗯」一聲
尹西看著眼前這人似乎消氣了
心裡暗自也鬆了口氣
這還是他第一次哄孩子，他也沒什麼經驗啊
還好還好，似乎有用？
「對……」
「嗯？你說什麼？」
就連尹西那樣的超級聽力也沒能聽清那細若蚊蠅的呢喃
他只能半蹲下來從下往上地看著龍龍
這時，憋紅了臉的龍龍，突然伸出手緊緊捏住了尹西的衣領
「我說！對不起啦！」
這一聲真是超大的，尹西不由得揉了揉耳朵
嘶.……剛才哭那麼久還有這麼大一口氣
這肺活量，天賦異稟啊……
「還，還有，謝，謝謝你.……」
聲音突然又小了下去
尹西看著臉色通紅，扭扭捏捏的龍龍
笑了出來
正如之前那樣毫無瑕疵
······
「皇子殿下，您該回寢吃藥了」
與寧風致相談正歡的雪清河聽到僕人的話，微微皺了皺眉
滿是歉意地沖著對方笑了笑
「真是不好意思，我得回去吃藥了，最近這頭疼病真是……」
「啊清河一定要以身體為重，這怪病……唉也怪我宗門人才不濟，竟無一人能治癒它」
「不不不，請千萬不要這麼說，您已經儘力了」
「唉，那清河快快休息去吧」
「可惜今晚我們只能聊到這裡了」
雪清河笑著一拱手，很是恭敬地倒退著出去
與僕人一路無話，回到了武魂殿為他準備的專屬寢室
輕輕關上門后
雪清河轉過身，看向了突兀出現的「另一個自己」
「我先去了，你好好獃著」
「是，少主」
從這另一股雪清河嘴裡出現的竟是之前那僕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