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少年和匕首
「就是它了.……聖衣在呼喚著，我能感覺得到」
尹西盯著那隻盤天羊，後者有氣無力地「咩咩」叫著，努力地蹬著腿，試圖想要重新站起來
但地面此時因為苔蘚太過厚重，用力到一定程度就會不自禁地打滑
所以它一直沒辦法重新站起來
而其他倆魂獸似乎已經認命了
清岩牛「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尾巴偶爾甩一甩，激起些許塵土
連沉悶的鞭響聲都被苔蘚群落吸收了似的
它的一雙溫潤清明的大眼睛環視一圈，然後眨巴眨巴看著地面
牛舌一卷，便塞了滿口肥美的青苔，吧唧吧唧地品嘗起來
紫毒玉晶蠍安靜地一動不動
用那些複眼看著面前的三人
可能對它來說，這些人類是第一次見
可能對它來說，毒殺過的人類也不在少數
但對它來說，這麼巨大的生物不管是把它抓住吃掉
還是被它的毒鉗殺死捕食，都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這是它的天性
這是世界的規則
這就是，弱肉強食的命運
生命就是這樣周而復始地，殘忍而又簡單地循環著……
「來吧，小鬼，不管是用你那雙拳頭把它腦花砸爛」
「還是簡單點用這把匕首割開它的喉管」
「都可以，吸收它的魂環，讓我們長長眼，看看你那神奇的武魂吧」
鬼魅顯然心情很愉悅，語調極為輕鬆，遞給尹西一把匕首的時候甚至下意識又拿出了煙袋
畢竟總算是完成了任務，沒想到這麼早就可以返程
反而接下來即將進行的，對其他人來說危險無比的超限吸收不是那麼擔心
他們倆人的實力強大到足以在尹西發生任何危險情況都能保證他全身而退
「嗯……我知道」
尹西深吸口氣，如果不算上一次，在危險搏鬥之中吸收的魔血噬王花
他還是第一次直面這樣的場面
自己即將奪取一個鮮活的生命
並將它的生命用來滋養自己的力量.……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虛偽
但他的確不想要這麼做，哪怕這是斗羅大陸的鐵則，每個人都習以為常的「正常」
通過剝奪別的生物生命來增強自身
尹西打從心裡不喜這樣的變強
感覺……就像是邪道啊……？
他在聖鬥士世界的確殺過無數黑暗生物，包括類人型
或者直接就是剛變異的人類
就算那第一魂環，那花也沒有誕生出靈智
僅僅是有捕獵的本能罷了
他們都沒有作為智慧生命的情感，和別的生命只是單純地捕食或者被捕食的關係罷了
所以他並不排斥這樣的殺戮
哪怕是前世
他也是滿身鮮血的劊子手
多少武藝不如他的人，在生死決戰時候被他扭斷脖子，擊碎骨頭
善良和同情出現在他的身上簡直就是個笑話！
尹西深信著弱肉強食的規則
沒錯，弱肉強食才是生命的本源！ ……
可人的本性，是一艘大船
它不會改變航線
不過方向卻可以被影響
只要最後的目的地沒有改變，路程遙遠點或者更近點
都可以被接受
他的人生看似很長，在三個世界都有自己活過的痕迹
但是他的人生也非常地短，目前竟然沒有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
三世都是深山裡出來的，就算後來見過世面了
但尹西的人生閱歷依然並不充足
少年人的熱血，正義感，衝動，暴烈
他都有，而且作為一名武者，一名魂師，一名鬥士
他的情感遠比一般人要強烈得多
尤其在聖鬥士的世界里，身旁都是一群以保護世界和平而前赴後繼的年輕人們
他毫無例外也會被感染
更何況他的妹妹就是戰鬥的中心，他必須戰鬥！戰鬥！！！
面對著邪惡的敵人，看著那些肆無忌憚摧毀村莊，屠殺人類，將黑暗帶給大地的敵人們
他非常能下得去手，甚至為這樣的自己感到自豪
因為，尹西認為自己是正在為正義而戰，為了保護自己的妹妹，保護更多的人而戰
所以他不會遲疑
對待那些對他心懷惡意的人，更是絲毫不留情
但同樣的，他不會對手無寸鐵的弱者施以暴力
就像曾經失去戰意，甚至一心求死的德納爾
他無法暴虐地去凌辱這樣的弱者.……
「小西.……確定……是這隻盤天羊嗎？不再，看看別的魂獸嗎？」
月關反而不知為何，突然開始遲疑了
「老鬼……你為什麼抓這樣的啊……」
他極為不滿地盯著鬼魅
「它似乎和另一頭正在逃命，那隻六隻角的應該是公的，顯然被什麼肉食性魂獸啃咬過」
「眼看著不行了，我給了它個痛苦，但是這隻四隻角的母羊還活蹦亂跳的」
「要不是它一個勁在那嚎，我也不能這麼快就找到它」
鬼魅吐了口煙，把他的頭全部籠罩了起來，但聲音里的冷酷依然得清晰可聞
「嘖……唉.……」
月關眉頭蹙得更緊了，下意識開始嘆氣之後便不言語了
而這時，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這隻盤天羊竟然前腿慢慢倒騰起來，緩緩跪下
頭也揚起來，一雙有神的大眼睛，似乎有晶瑩之物在裡面打轉
更是不住地凄婉哀鳴著
「怎麼了？小鬼，下不去手嗎？」
鬼魅走上前來，蹲下身來，緊緊「盯」著尹西
將近兩米的他，即使蹲下來也是一大片能籠罩住尹西的黑影
「呵……我之前對你還挺感興趣，聽說你殺伐果斷，一點也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那麼天真」
「結果，東西都放在你面前了，你和我說下不去手?」
月關連忙走上前，捏住了鬼魅的肩膀
「你說什麼呢！還不住口！」
但鬼魅充耳不聞
他看著沉默的尹西，面具後面的嘴巴突然咧開來，笑了一下
「要不，鬼長老，你再去找一找有沒有別的羊類魂獸，我再試一試？」
「它這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哪怕是能站起來向我發起衝鋒也好啊」
「這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我……不喜歡對弱者下手」
尹西捏緊了手裡的匕首，精美的纏布上沾滿了他的汗水
「哈哈哈哈哈哈.……弱者哈哈哈哈哈哈，笑話！」
「你每天吃的飯裡面不全是這些魂獸的肉嗎？」
「怎麼吃肉時候就想不到它們曾經也是這樣被廚師磨刀霍霍呢？」
「虛偽！沒用！毫無意義的同情！」
「這個世界上就是你殺我，我殺你，每一個成功者的腳下全都是累累白骨」
「只有吸收了所有人的力量，才能成為那最強的唯一」
鬼魅突然大聲地吼了起來，四周連蟲鳴都消失
此時，天地一片寂靜
「這個世界上，弱者就是要被強者管制，被強者奴役！」
「因為，他們是弱者！」
「而弱者，沒有活下去的權利！」
月關也不吭聲了，只是靜靜地，哀傷地看著尹西
「可是.……它連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它……」
鬼魅直接打斷了尹西的話
「人類呢？幾萬年前，人類是最弱的種族，是所有強大魂獸們圈養的食量」
「魂獸難道會和你說一些大道理嗎？會覺得因為人類沒有反抗能力就不去吃他們嗎？」
「敵人會看你沒有反抗能力就放你一馬嗎？」
「你是想那樣充滿榮譽地去戰鬥？就算打生打死也都是為了榮譽？正義？邪惡？」
「狗屁！都是狗屁！」
「你看著這傢伙可憐，就放過了他，但他轉頭就能給你一刀！」
「哪有那麼多榮譽的戰鬥，哪有那麼多狗屁的正義和邪惡？」
「生死之間的廝殺是最殘酷，最骯髒的」
他緊緊抓著尹西的肩頭，面具眼睛部位隱約可見兩點紅光閃爍
「只有活著.……小鬼，只有活下去的人才能像你這樣思考人生」
「死掉的人，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鬼魅也不知是在說誰，但他激動的情緒卻不是假的，估計是想起了什麼人吧.……
「.……我知道你生死之戰中不會有這種愚蠢的念頭，但是平常你也要有一顆冷酷無情的心」
「.……你以後面對的可不是魂獸
「魂師……或者說人類之間的生死之戰遠比這噁心，骯髒，血腥一萬倍」
「等你坐上了那個寶座，你將站在人類命運決策者的頂端，你的一言一行都能決定數以百萬人的未來」
「到那時候，你再想狠心下來，就全都晚嘍.……」
鬼魅語氣放輕鬆了許多，聽起來不那麼都咄咄逼人了，倒是意味深長地說著
「是啊.……小西，它不過是個魂獸」
「跪下來求你又能怎樣，你現在需要它的魂環」
「你現在需要力量.……」
「你背負的絕不光是自己的想法，背負的更是教皇派，武魂殿，甚至人類的命運」
「接下里你會有許許多多的敵人」
「他們可能比你更具天賦，比你更狠心，比你更沒有良心，比你更肆無忌憚」
「而這樣的他們，可能比你更強……」
「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月關柔柔的聲音響起，沒有那麼嚴厲，只是像嘮家常似的把未來娓娓道來
「.……我知道了……」
尹西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哪個地方不對勁了，明明對以前的自己，這應該不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擋在自己面前的障礙，那就拔除
自己需要使用的力量，那就拿來
不問對錯，不分善惡，
只是，本能而已，本能地變強，本能地活著……
尹西走到盤天羊的面前，摸了摸了它的額頭
接著舉起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