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心魔
柳若虹遲疑了一下，看他焦急的樣子，實在不想撒謊騙他，可是汪曉葵囑咐過她一定不能告訴唐翎她上後山的事，於是咬牙搖了搖頭，嗔笑道：“二少爺您這是病急亂投醫呢，曉葵與我什麽關係，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怎的會在我這？莫非……您認為我將她綁了起來不成？”
“嫂子莫怪。”唐翎一抱拳，“我這不是急的嘛，隻要有希望，哪裏都要看一看。既然曉葵不在您這，那我再去別處找找。”
“快去吧，你放心，曉葵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柳若虹這是說給唐翎聽，更是說給自己聽，這是她給自己的自我安慰。
唐翎十分莫名柳若虹竟會如此說話，心下覺得不對，可是不對在哪裏卻說不上來，隻能疑惑地退出門來，思考著汪曉葵還有可能去哪處，誰知道，才出來不遠，就被顧容攔下去路。
顧容見了唐翎，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唐翎被驚得莫名。
“顧媽，您這是作甚？！”
小騙子去了山上大半天了，一點動靜都沒有，顧容越想越急，實在是沒有法子的時候，剛巧看到唐翎，於是想，他是唐家堡的堡主，沒有誰能比他更有辦法，如果要救她的小騙子，就隻能靠他了。
於是，也不管汪曉葵是否有囑咐過不能告訴他，想也沒想，撲通就跪到地上求他：“二少爺，請你救救曉葵！”
“救曉葵？她出了什麽事？你快告訴我！”
“曉葵她……她去了後山禁地。”顧容有些吞吐地說話，因為完全猜不透唐翎聽到“後山禁地”將會是怎樣的反應。
唐翎果然聽得一愣，臉上仿佛瞬間結上了萬年冰霜，失去了屬於人類的表情及溫度。半響，他才艱難地開口問道：“她去那裏做什麽？”
“去摘紅蓮，雲兒重病，沒有紅蓮，恐怕活不過7日。這件事，大夫人還不敢驚動易少爺，怕他……”
“糊塗！”明明是責罵的字眼，可是現下他說起來的時候，竟然不帶半點情感，“這件事你速速通知易儒他們，如果真的隻有7日性命，我想他一定是要陪著雲兒一起渡過的。而至於後山和紅蓮的事，你千萬不要再與第二個人提起！曉葵的事，我去解決。”
“二少爺，你……”顧容偷偷望一眼唐翎，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樣的決定。
可是唐翎什麽也沒有再說，而是轉身離開，他的腳下沉重，步子卻在一步步加快，顧容這才放心地離開，去通知易儒等人，她知道，唐翎是下定了決心要去救人了。
每靠近雲霧山一步，那結痂了多年的傷口便被揭開一層，胸口間撕裂的痛楚，就好比尖刀這種肉上剜下一塊肉來，鮮血淋漓的，所有深埋的回憶一頁頁倒帶在腦海中，曾經跨不過的坎，打不敗的心魔全都一一浮現。
那是曾經糾纏了他多年的夢魘，是他藏在心底裏最深沉的疼痛，唐翎覺得全身都冰冷得如同身體被深埋在冰窖裏一般，凍得他幾乎要失去所有的感官知覺，原本還發著抖的肩膀，在雲霧山再一次展現在他眼前時，僵硬得連抖動都要忘記。
唐歆的臉，原本在歲月的流逝中變得逐漸模糊起來，可是此刻卻像是在眼前重生了般，無比清晰，他看見他對他笑，他對他哭，看見他吃下紅果之後，痛苦掙紮的表情，他還聽見他用糯糯的聲音叫他二哥，向他撒嬌，聽見他喊餓喊痛，聽見他央求著自己一定要帶他走出山裏。
“救我，二哥……”唐歆幻像縈繞在整座山上，他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之中，連呼吸間都有了他的味道。
“二哥，好痛，肚子好痛……”
“二哥，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拋下我一個人獨活！”
“二哥，你！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紅果有毒，你害怕我奪去了你唐家堡少堡主的位置！”
“二哥，你好狠，我不會放過你……”
最後，唐歆沒有力氣地倒在地上，再也不說話了，而母親就站在唐歆的旁邊，守候著他不願離去。他想靠近，去看一看弟弟，可是母親卻用她那怨恨至深的眼神望著他，她冷漠得就像一塊石像，他不能靠近，一靠近便會被一堵氣牆所阻擋，他越是想要靠近越會被震得遍體鱗傷！
唐翎抱著腦袋痛苦的單膝跪到地上，他用自己的額頭猛烈地在地上磕著，即使堅硬的石頭蹭破了他的皮肉，也絲毫沒有感覺。
這麽多年，他隻是將這些東西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起這一段往事，可是這一刻，那些被埋藏在地底，已經發酵腐爛的東西，又帶著酸腐味一起湧上心頭！就在唐翎快被這心魔吞噬，再一次沉淪在自我毀滅的邊緣中時，他隱約聽到了一個女人清脆的聲音，和唐歆稚嫩的童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是汪曉葵的聲音，是他的曉葵，她在對他喊救命，現在她也許正麵臨著生命的危險……
恍惚間，唐歆的身影逐漸扭曲變形，繼而由汪曉葵的身影所取代，她在他的眼前漸漸變得清晰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
他看見汪曉葵在對她笑，紅著臉卻看起來又一點不害臊地叫他“唐唐”，他看見汪曉葵叉著腰昂著頭，鼻孔朝天地和她對吼，可是這樣的她也不經讓人喜愛得緊，好像這個時候，能順一順她的頭毛，然後看她溫順地窩進他的懷裏……
她還會很烏龍地替他擋酒，高興的時候毫無預警地吻他，生氣的時候狠狠踩他的腳，無奈而又溫柔地喂他吃飯，把吃過一口的糖葫蘆塞給他吃……她還願意陪他一起在雨中一起等著母親的原諒，和他一起同甘共苦……
唐歆已經不能再挽回了，難道連曉葵也要因為他的懦弱而失去麽？他決不能相同的事情再度發生！
曉葵，你在哪裏？我不會再活在過去之中，我要去，有你的未來。
而你，就是我的方向。
唐翎終於站起身後，朝著雲霧山中而去，隻留下身後石頭上被磕出的斑斑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