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風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喧鬧總有結束回歸寧靜的時候。


  夜晚的唐園又成了一個靜謐的江南宅院。


  汪曉葵伺候了唐翎睡著後，偷偷摸到了唐奕的房間，她之前有偷偷與他約好晚上過來。


  “我隻是想知道，唐老夫人與唐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汪曉葵開門見山，她一向不是喜歡拐彎抹角之人。


  唐奕卻不然，他淡淡揚眉，手用一根小竹簽撥弄著油燈的燈芯，半響才看口道：“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你！我！”如果真要回答，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汪曉葵吞吞吐吐，一時間找不到理由。


  唐奕擺出一副“你看吧”的樣子。


  “好唐奕，好少爺，好哥哥，就當我求求你好不好？”不知道撒嬌這招對和方宇文如此相似的唐奕管不管用呢？

  “不許欺負唐翎，一個月內，唐翎說東不許西，說站不準坐。”


  “哈？”


  “條件。”油燈的燈光逐漸亮了起來，映出一臉唐奕奸詐的笑意。


  “怎麽可以這樣！”汪曉葵頹坐到椅子上，像隻泄了氣的皮球，唐奕也不出聲，等待她的答複。


  汪曉葵坐了很久，最後像是下了大決心，咬牙點頭：“好，我聽你的，你說。”


  好奇心害死貓呀。


  唐奕於是將那一段封塵於唐家堡的往事詳細告訴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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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在唐園不止隻有二位公子，唐翎還有一個弟弟。名叫做唐歆。


  這兩個人雖是兄弟，性格是卻是天差地遠。


  唐翎小時候十分調皮，比同齡的孩子要顯得活潑，頑皮的少年總是要惹是非，這讓他的唐父唐母對他十分的不放心，覺得有一天他一定要闖大禍。而事實上唐翎是個懂事且貼心的孩子，他知道是他的出身讓唐奕在父母麵前失去了原先的地位，甚至會被其他同齡的孩子嘲笑，所以，如果唐奕犯了什麽錯誤，他都會替他一力承擔，在外麵別人欺負唐奕，他也會幫他一起打回去。這樣日積月累，唐翎在唐父唐母心中的印象也就越來越差。


  而唐歆則不同，他一出生，唐家堡贏得了一樁大買賣，為唐家堡未來的發展奠定了非常堅實的基礎，唐毓認定唐歆是唐家的天降福星，對他寵愛有加，唐二夫人也母憑子貴，對唐歆也是百般寵愛。


  唐歆學東西很快，又特別的乖巧懂事，因此更是受到所有人的一致稱讚。但這些都隻是表麵，唐奕明白，唐歆不過表麵乖巧而已，他的心境實則通透得很，他知道接近唐奕會讓父母不高興，所以一直和他保持著一段若有似無的距離。他也愛玩，愛瘋，但是一旦在父母麵前便收了心性，闖了禍的時候，就會躲開，或者裝得十分可憐的去找二哥，這個時候，唐翎都會敵不過他的眼淚，傻傻地全部替他承擔下來。


  不可挽回的事情就發生在唐翎14歲的那年夏天。


  父親帶著唐奕出門做生意，兩兄弟見父親兄長都不在家，下人又管不住他們，沒有了人管束，於是兩人商量著要去唐家堡的後山探險。


  唐家堡的後山，指的是唐家堡西麵的雲涯山。那裏是唐家堡的關山禁地，傳說山裏麵有可以可治百病的紅蓮，可是也從來沒有人可以從山中走出來。


  年少輕狂的少年，瞞著眾人悄悄進了山裏。


  三天之後，有人看見，唐翎背著弟弟的屍體從山裏麵走了出來，那個時候，唐翎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


  “為什麽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在那座山裏，究竟有怎樣的秘密？汪曉葵急得緊緊握了唐奕的手。


  “你真是問對了人，這件事唐翎也就隻對我一個人說過。”俊朗的臉龐上有一絲得意，混雜更多的卻是憂傷。


  原來，雲涯山裏麵被前人設下了魔障，進去便會讓人迷失方向，在山中永遠走不出來。唐奕猜想那應該是一個精通奇門遁甲的高人在其中設下的機關迷陣。


  唐翎和唐歆進入山中之後，走了一日一夜，饑餓難耐，就在他們以為會被餓死的時候，看到有一個顆樹上稀稀疏疏掛著幾顆紅色的果子，那個紅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的妖豔。


  他們想辦法把所有的紅果子打了下來。


  紅色的果子不大也不多，一共也才八個，就算全數吃下去，也不會頂飽。唐翎見弟弟餓急了，便將自己的另外三個都讓給了弟弟，他自己忍著餓隻吃了一個。


  唐歆在吃下果子之後不久，便肚痛難當，唐翎急忙背起弟弟往前走，他知道一定要走出這座山林，才能找到大夫，可是他的眼睛卻也開始變得漸漸模糊，光線越來越暗，他以為隻是天黑了而已，聽到弟弟喊痛，也不敢停下來。


  沒有想到，眼睛瞎了，看不見迷陣所製造的幻覺，反而救了唐翎一命，就這樣一刻不停歇地又走了兩天之後，他竟憑著自己的感覺背著弟弟走出了山林。


  但是，唐歆那個時候，已經斷了氣，救不回來了。


  唐翎的眼睛在看過大夫之後，很快恢複了光明，可是在他再度睜開眼睛之後，母親卻再也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


  他們把所有的過錯都歸結到他的身上，唐老夫人甚至覺得，唐翎因為嫉妒唐歆的存在，而故意將他害死。


  “兩兄弟年少不懂事犯下的錯誤，隻因為一個死了一個活著回來，便要他一個人全部承擔麽？好長一段時間，唐翎不再說過一句話，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樣，也把所有的責任都歸結到自己身上。”唐奕說到這裏時，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你知道嗎？就在三弟的身後事辦完不久，二娘也因為思念三弟生了一場大病。那病來得奇怪，大夫說，一定需要至親的鮮血作為藥引才能痊愈……”


  汪曉葵看到，唐奕說到這裏時，麵色有異，但很快又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在自己的手上割下一刀，整整四十九刀，唐翎沒有說過一句話，喊過一聲痛。雖然我們已經給他敷了最好的刀傷藥，但是你現在仔細去看他的手臂，上麵仍舊可以看到隱約的刀痕。可任憑這樣，二娘仍舊沒有給過他一絲的關心與溫暖。14歲的唐翎，變得就像是具行屍走肉，我用了四年的時間，才讓他一點點從傷痛中慢慢走出來。他對女性的懼怕和恐慌也是從那個時候慢慢開始，大夫說，那是移情的作用，他把對於母親的恐懼移情到了所有女人的身上。”


  唐奕頓了頓，繼續道：“18歲那年，父親要找女人給他衝喜，他的反彈極大，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性情大變，脾氣暴躁，不通人情，變得讓身邊所有的人都討厭他，後來我問他，為什麽要那樣做，他說，他隻是想讓父母恨他，至少恨，不會無視，不會忘記。”


  “那現在呢？他看起來好了很多。”汪曉葵覺得自己的視線有些模糊，在唐翎嬉笑的那張臉背後，到底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故事呢？


  “是父親的死，把他從他自己所造的魔障中解脫出來。他繼任了唐家堡的當家，把成千上萬人的生計又抗到了自己肩上。”已經不知道現在的心緒該如何形容，最終隻能化作一抹苦笑，“這就是唐翎，笨蛋一個，永遠都是在為別人而活著。從那之後，他便收斂了心性，用最短的時間，向我，易儒和吳樽請教和學習如何打理唐家堡生意。”唐奕就是唐奕，說完這樣，竟然還能笑著問她，“你所看到的唐翎，是學習了5年之後的他，怎樣，我們教得還不錯吧？”


  “為什麽同樣都是她的孩子，為什麽這麽多的努力，老夫人卻全都當做看不見呢？”從小便沒有母親，她覺得她能理解唐翎的心，對唐翎來說，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想要的隻是母親的認可和一絲關心而已。


  唐奕卻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魔障，二娘的魔障就是唐歆，在她看來，唐翎現在的一切都是從唐歆手中奪過來的，他越是優秀，她就越是憎恨。她以前很討厭我，認為我是外麵撿來的孩子，可是現在，她都已經可以接受我了。”


  “我知道了。”汪曉葵定了定神，用手背擦掉流下來的眼淚，“我一定一定會要讓唐老夫人原諒他！”


  唐奕笑著點頭：“也不枉我告訴你這些，希望你能夠做到。不過，也要記得你答應我的。”


  “不再欺負唐翎？你放心，從今以後，誰要敢欺負他，我汪曉葵一定不會讓他好過！哼！”屬於唐翎的，應該隻有“幸福”二字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