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大書家的指點
顏真卿把秦謹言叫到了自己的車轎上，車轎很寬敞，並不會讓人產生狹窄空間里的緊張感覺，看著面前這個平靜俊朗的年輕人，也許對方根本就不知緊張為何物吧。
車裡是早已磨好的墨，一張小桌上擺著牙黃宣紙，座位上是連日來寫下的字。
看著那些隨意擺在座位上的字，秦謹言知道無論哪一張拿出去，都是價值連城，顏真卿被譽為當世第一書家，其墨寶備受各國皇室喜歡，聽說魔宗那位都對他的書法讚不絕口。
「寫幾個字看看。」
秦謹言有些緊張，在這位大書家的面前寫字，壓力還真的有些大，他吸了口氣，慢慢的呼出，握住筆，心情奇怪的平靜下來。
看著年輕人握筆的手很穩定，沒有絲毫顫抖，顏真卿有些滿意。
沾滿墨汁的筆尖，在牙黃宣紙上遊走，一筆一劃寫的很慢很認真，但卻沒有絲毫停滯的感覺，給人一種奇特的韻律感，拿起筆寫字的秦謹言似乎比他平時還要平靜。
澤被蒼生，兼濟天下，八個並不大的楷書一氣呵成。
秦謹言抬起頭來看看寫下的字，有些滿意，應該是自己最高的水準。
顏真卿看著紙上的八個字，字與內容一樣好，人比字更好。寫的真的很好，雖然沒有自己老到，但那股子激越向上卻又內斂於心的感覺，讓人很是喜歡。
「字由心生，書道上承天道，天書是青天施與人間的恩惠，是人間與青天相通的唯一途徑。筆墨上的功夫於修行大有好處，傳說中，要想突破那道天人之隔，成為大自在境的修行者，首先必須領悟書道，而書法是書道的基礎。」
聽著顏真卿的話，看著這個儒雅高潔的中年人，秦謹言有些感動。這個超凡境的大修行者，宋國朝廷的支柱，專程送自己幾人前往青山，一路上雖然很少說話，但對自己這番指點，卻是醍醐灌頂。他雖然並沒有理解這些話里的意思，但顏真卿已經幫他指明了那條路，那條通往彼岸之路。這種指點何其珍貴，種子已經種下，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只是時間上的事，而秦謹言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
他站起來，一拱手，一躬身，行了個大禮，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顏真卿點點頭，他當然擔的起這個大禮，隨即他笑了笑，睿智的眼神溫和的看著秦謹言，「希望將來你對這個世界好一些。」
秦謹言心裡一緊，身體一僵，這是聖言神座之後，第二個大修行者對自己說這話了，對這個世界好一些，究竟是什麼意思呢？難道自己對這個世界不好嗎？
他沒有說什麼，更沒有問什麼，轉身下了車。
夏日的傍晚有些吵鬧，官道兩旁是田間地頭，一些昆蟲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宣洩著心裡的不滿,秦謹言心情有些異樣，看著遠方逐漸模糊的村野，炊煙裊裊的升起，漸漸遮擋了天際的火燒雲，夜幕真的要降臨了。
看著前方那個略顯單薄的背影，茉莉有些奇怪，顏大人究竟跟秦謹言說了什麼？這廝難得顯得有些落寞，背影居然有些蕭索。
從路邊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茉莉把花別在自己柔順的頭髮上，慢慢跟上了前面的秦謹言，和他並肩而行。
不知是聞到了花香，看到了花朵，還是聞到了女兒家的體香，看到了自己心愛的人。秦謹言收起了那奇怪的情緒。
秦謹言停了下來，轉身看著茉莉清美絕倫的臉龐，他已經比茉莉高出不少了，伸出手，像撫摸孩子一樣摸了摸茉莉的臉，秦謹言心裡有些感動，這個美麗的女孩，值得自己用一生去珍視。他把茉莉慢慢攬入懷中，緩緩地撫摸著茉莉的頭髮，夏夜的傍晚真是美麗怡人。
李負自看著稍遠的那對男女，心裡有些失落，有些憂傷，有些不甘，最後都化作了點點的祝福，他是宋國的將軍，將來是星州的守護者，如果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放手和祝福當然是最好的選擇，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希望你對她好一些。」
「好一對狗男女」，崔文藝心裡有些不爽，轉身看著身邊這個李負自，「雖說秦謹言確實比你強，但你這樣放棄，你就甘心？」
「愛究竟是什麼？我常年在前線跟齊國人打仗，見到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太多的不甘心，但聖光還會升起，生活還得繼續，如果放不下，又怎麼拿得起？」
崔文藝沒有嘲笑身邊這個男子，覺得這廝也不錯，但愛究竟是什麼東西，會讓人這樣幸福和傷感？自己還是不要愛的好，傷感、哀傷這種情緒實在是不適合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顏真卿會不時的把秦謹言叫上車，寫幾個小楷，來幾張行書，談談修行，說說書道。秦謹言對修行和書道都有了更深的理解，境界隱隱又有提升，御物上境似乎近在咫尺。
磁州，宋國最西部的城市，因磁州窯而名噪天下，各國皇室貴族，甚至是青山愛琴海的強者都極喜歡磁州窯的瓷器，那素美淡雅的風格，正契合了這個時代的審美，是高貴與孤傲的象徵。齊國人一直覬覦磁州，不知發動了多少次的偷襲強攻，但宋國在近幾代國君的治理下，國力蒸蒸日上，反而在西線壓的齊國喘不過氣來，軍隊大多是越過磁州，呈進攻態勢，所以磁州雖然連年戰爭，卻依然十分發達，生意人在這裡很多，絲毫看不出因為戰爭的蕭索和破敗，更看不出緊張和恐懼。
磁州知州是顏真卿的瘋狂崇拜者，看著滿屋子自己的字，顏真卿有些吃驚，自己的字可是價格不菲，這麼一大屋子，那得多少銀子？
「大人，一出磁州，就進入齊國了，學生沒有別的，只好為大人接風洗塵，祝大人一路順風。」宴席的範圍很小，只有前往青山的幾人，再加上磁州知州和征西大將軍宋玉峰。
「本王的兒郎們這幾天把齊國人打得叫苦不迭，已經掃清了出境的道路，顏大人就放心吧，」宋玉峰說道。
「多謝王爺。」顏真卿端起酒杯敬了親王一杯酒，以示感謝。
「李負自，此去青山，切莫落了我大宋的威風，尤其是別被那些齊國人比了下去，不然就算本將答應，李帥都不會答應。」
李負自常年在親王手下，作戰有勇有謀，深得親王賞識，他站起身來，沒有說什麼豪言壯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宋玉峰點點頭，很滿意，他知道行動遠比語言更有力量。
「這一路上還請大人多加小心，雖說齊國人明面上不敢再來什麼陰招，但上次的事情已經說明，他們已經瘋了，難保這次會暗地裡做什麼手腳。」
「王叔請放心，有顏大人在，加上我們幾人，除非齊國大軍圍攻，安全是沒有問題的。」
「我說丫頭，這個世界最不缺的就是瘋子，還是小心為上。」宋玉峰看著茉莉，自己這個小侄女可是宋國未來最大的倚仗。
顏真卿點點頭，「放心吧。」
太陽還未升起，聖光還未普照大地，夏日的晨間很舒服，一行人悄悄出了城，雖然他們已經很是低調，偽裝的很好，但身處前線的磁州，各路人馬魚龍混雜，有幾雙眼睛還是發現了異樣。
「回去稟報將軍，有一隊可疑人馬進入了我大齊。」一個小販模樣的男子，迅速消失在清晨的晨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