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肖蘿
早朝之後,李聿並沒有回府,而是被內侍請進了禦書房。來人是皇帝身邊伺候多年的太監,不過把他送至門前,通報一聲,便退了出去。李聿看一眼那虛掩的房門,笑一笑,推門而入。
“伯父萬安。”禦書房中並沒有掌燈,燈光有些灰暗,李聿卻一眼便看見了正臨在東麵窗台前的皇帝,跪下行禮,卻隻稱伯父。皇帝卻沒有生氣,聞聲便回過頭來扶起這位侄子,臉上慈和親善,倒好像看著自己的兒子。
宮中略待的久些的宮人都知道,皇帝待德郡王最是不同,隆寵之甚,便是太子也是比不上的。德郡王年幼時,邊疆時有戰亂,沁親王常年征戰在外,當時的太子極為疼惜這個孩子,也不管沁親王妃是否就在城內,堅持把德郡王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不待李聿七歲,當年的太子便上表加封他郡王爵,及至太子監國,他甚至屢次示意要加封李聿為親王,終被沁親王婉拒。便是這稱謂也是皇帝的堅持,說起來這位皇上素來以禮孝之名垂範天下,就是對自己的兒子,也謹尊禮教之度,唯獨對這個侄子愛惜之極。幸而德郡王和沁親王府從未侍寵而驕,沁親王爺甚至刻意淡化皇帝的寵愛之意,所以除了皇宮內侍,近親皇族之外,民間隻知德郡王深受聖恩,卻不知道他是隆寵已極。
“聿兒,你看這肖蘿花開的可好。”皇帝一臉笑意,拉了李聿看向窗外的一樹鮮豔如火的肖蘿花。
“果然開的極好,若是孩兒沒有記錯,這花似乎比往年早開了一月。孩兒曾聽說民間素傳肖蘿花有預言之能,如此看來,倒是真的,這花必定是預言我朝國運昌盛,四海歸附。”李聿立在皇帝身邊,溫淡的眉間一片燦爛,說這話的時候,隻象一個孩子。他自小就以才子之名冠絕殿堂,一舉一動都是眾人效仿的楷模,也隻有此刻在他的皇伯父麵前才會象一個未經風霜的孩子。
“聿兒說是肯定就是了,待朕明日在滿苑設宴,讓群臣都來瞧瞧這一樹報喜的肖蘿。”皇帝笑意更深,又說:“聿兒今日就在宮中用膳如何,我讓他們擺了桌子在那樹下,就我們兩叔侄,不用他們一邊伺候。”
李聿自然應諾,走到門前喚來近侍吩咐下去。
不一時宮人們便在那肖蘿花下設下筵席,皇帝攜了李聿,一起入座,讓那些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與九五之尊共食一桌對群臣甚至皇子來說都算的上是無上的殊榮了,但是這在李聿看來卻是稀鬆平常,並無半點忐忑之意。
這肖蘿花下清風細細,夾雜著肖蘿花的淡淡甜香,讓人身心舒爽,一頓飯下來,兩人都是十分盡興,最後的甜品上的是肖蘿花瓣水晶餅,是李聿自小十分鍾愛的一樣點心。皇帝親自夾了遞給李聿,笑說,“聿兒可記得你兒時貪吃,特意爬樹摘了肖蘿花自己做餅的事情。”
“哪裏不記得,那時被父親知道,罰我跪了一夜,隻說君子遠孢廚,責我不矜身份。但是,孩兒卻不後悔,因為那餅是送給伯父的禮物。”李聿抬頭笑望著他的伯父,眼中澄澈一片。
“是啊,那真是朕這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禮物。聿兒一向最貼伯父的心的。”皇帝似有些感歎。
李聿聞得這一聲感歎,卻放了筷子,起身下跪,“孩兒自知此次因宮秋一事牽連甚廣,使得先前削軍之策變為一紙空談。孩兒卻在殿前為之庇護,實在惶恐,隻是……端木一門忠烈,這孩子雖然年少氣勝,終究是以家國為先,忠勇可嘉,如今前錯難糾,孩兒懇請伯父準其閉門思過,戴罪立功。”
皇帝扶起李聿,“傻孩子,我何嚐不知道。原本我就說如此裁軍之法必定委屈了你父親,你執意勸柬,我便應了下來。如今既然出了這件事情,便讓削軍之策略停一停吧。”
李聿依著皇帝起身,聞言卻再度拜下,“皇上不可!我朝經三代修整,如今天下已定,邊疆安寧,四海富足,唯獨各地豪門世家以開國之諾為由占地擁軍,如此以往必定鑄成大患。我父親守衛北疆多年,如今還權於天家,自是大勢所趨,也是給天下樹個例子。臣以為,如今雖然削軍之策受挫,但太子勤勉,精於軍政,若借此之機,由太子接管軍務……”
“這是你父親的意思?”皇帝聽李聿口稱“皇上”,便知道他必定堅持異常。
“是,父親說,這天下萬物都該是皇家的。”
“傻孩子,起來吧。”皇帝扶了李聿起來,抬頭再看了看那一樹肖蘿花,略有些恍惚“你父親他……他從前也是喜歡這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