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逃出生天遇舊恩
姬妙涵話音未落,就聽黎婉晴尖聲怒道:“太子妃豈是一介鄉間村女能當得起的!”席間亦有人懷了同樣的想法,卻不似黎婉晴這般直白。
姬妙涵自知黎婉晴的心思,她正是因著這緣由才故意這麽說。在她的位置早已經瞥見不遠處攜琴與離塵的身影,故而笑道:“此事原非我等能妄議的,是柔嘉失言了,自罰一杯便罷。”說著,自飲了一杯。
此時,便見攜琴行至亭內,福身道:“郡主,離塵姑娘到了。”
姬妙涵聞言,忙含笑起身道:“快快請進來。”
眾人早就想瞧瞧這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馬是什麽模樣,聽了攜琴的話,紛紛拿眼瞧著亭外。隻見一抹素白身影,輕盈地自攜琴身後走出來。
若不是先前聽了柔嘉郡主的介紹,眾人恐怕都要誤以為是沐蘭仙子顯靈了。眼前女子頰漾梨渦,清眸流盼,絳唇映日,顏如渥丹。行動間款步姍姍,又不失灑脫飄逸,恰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明明不施脂粉,素麵朝天,卻比眾人盛妝更顯明豔多姿;雖隻穿著素白衣裙,沒有鮮豔色彩裝襯,卻偏有如雲青絲垂在身後相得益彰。
一時間眾人呆坐,竟全然忘了先前的心思。
姬妙涵看著眼前之人,恨恨地咬了咬牙。近幾日來,也算見慣了她的容顏,但每次再見仍是抑不住心中妒意。見眾人癡迷的神色,她心中不平之意更甚,清咳一聲,柔聲笑道:“塵兒妹妹遲了,讓姐姐好等。”說罷親熱地上前拉著離塵的手朝主位走去。
離塵每每聽了這句“塵兒妹妹”,總是抑製不住心中的惡寒,雞皮疙瘩撒一地。今次也不例外,見姬妙涵如此親熱地拉著自己,她心中雖極不情願,卻無可奈何。隻能任憑她拉著,嘴上說道:“郡主恕罪。”也不客套,隨姬妙涵在主位坐定了。
姬妙涵掃了一眼眾人,未語先笑:“眾姐妹也見了,這位就是我向大家提起的離塵姑娘。”說罷又向離塵一一介紹在座之人。
黎婉晴初聞姬妙涵介紹,便知離塵定是曾跟在慕容煜身邊,還在彩雲天給了自己一巴掌的人。心下早怒不可遏,恨不能立時見了她將那一巴掌十倍還回去。待見她脫俗樣貌,心中更是妒意橫生。又見她居然端坐在主位,居自己之上,頓時勃然大怒。
顧不得姬妙涵的麵子,她蹭地起身,哆嗦著手指著離塵道:“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坐在那位置!”當然,她哆嗦絕非害怕,隻是怒到一定程度的自然反應。
眾人皆沒料到黎婉晴居然會這麽衝動,一時愣著沒緩過神來,唯有姬妙涵嘴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但很快就裝得如眾人一般表情。
離塵看著氣得渾身顫抖的黎婉晴,不怒反笑,在雕花梨木椅上坐的更安逸,粲然開口道:“你又是什麽東西,竟敢在王府拍桌子叫板?”
“我…我隻是看不慣你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自己的地位!”黎婉晴意識到自己的莽撞,但嘴上仍不肯服軟:“如你這般低賤草民,安敢與公侯千金同席,還恬不知恥居於上座!”
“哦——”離塵拉長了聲音,接著道:“你的意思是我坐在這裏有辱你的身份了?”
黎婉晴揚眉冷笑一聲,算是肯定。
“我坐在這裏是郡主之意,照你的話說就是責怪郡主故意侮辱你咯?”離塵笑得更甜,完全把自己從裏邊擇了出去。
“你……你滿口胡言!”黎婉晴尖聲叫道:“你不僅纏著我容煜哥哥,勾引郡主的兄長世子殿下,現在居然還挑撥離間,當真是個水性楊花搬弄是非的妖女!”
眾人聽說離塵還同時勾引姬元清,心中紛紛不平:那世子雖名聲不好,但樣貌著實迷人,與太子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這兩個翩翩君子怎麽都與她糾纏不清?
姬妙涵樂得看黎婉晴為難離塵,隻抿著嘴不發一言。
離塵聽到妖女這兩個字,心中唏噓不止,實在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跟這兩個字沾上邊的。一麵卻清冷著臉,不疾不徐地說道:“我不知你與我師兄有何瓜葛,但我與師兄自幼長在一起,誰纏著誰尚未可知。二來是世子殿下自己,好說歹說要拜我為師,入我岐黃仙居。此事王府上下皆知,若說我勾引於他,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說著,離塵起身端立,理理衣袖接著道:“你覺得我身份低賤不配與你同席,我反覺得你品性粗鄙,不屑與你共處。何況論起尊貴,你不過庶出之女,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言罷,她也不作閨中女子福身之禮,隻瀟灑對姬妙涵拱手道:“辜負郡主美意實非離塵本意,可離塵卻也不願委曲求全,就此告辭。”
黎婉晴被離塵三言兩語堵得無話可說,尤其被說中了要害,氣得死死咬著嘴唇怒視著她。
京城顯貴皆知,定北大將軍黎恒正妻多年前病故。雖有皇上指婚的側室夫人,但多年來卻未曾有過扶正之意。故而黎婉晴雖被黎恒視為掌上明珠,但庶出的身份終是她心頭之刺。
她見離塵抽身要離去,一時氣極,撲身上前竟作勢要打。黎婉晴既為黎恒之女,多少也學過幾招花拳繡腿,自然好過離塵的手無縛雞之力。
眾女見黎婉晴發起飆來,紛紛嚇得花容失色戰戰兢兢。姬妙涵見狀嘴上喊著“黎妹妹萬萬不可”但身體卻絲毫不動,隻躲在一邊準備看好戲。
誰料黎婉晴還未靠近離塵,便覺渾身麻痹,手腳失去了使喚。離塵回首淺笑道:“看來你的臉白腫了幾天,還是沒長記性。你要知道,我岐黃仙居不隻醫術出名。”說罷再不理她,徑自離去。
姬妙涵頗為失望地看著離塵遠去,片刻方緩過神來。親自扶了黎婉晴坐下,滿是自責地說道:“都是我不好,委屈黎妹妹了。想來離塵姑娘被太子殿下寵慣了的,故而言語輕狂了些,妹妹萬勿在意。”
黎婉晴直氣得銀牙欲碎,恨恨地咬著嘴唇,若目光能殺人,恐怕離塵早死了千遍萬遍了。
在座的眾女經曆了這刺激橋段,竟都覺得莫名興奮,交頭接耳的小聲嘀咕。
有的道那離塵姑娘仙姿玉色,行動灑脫,無怪太子殿下寵愛。有的卻道再美也不過身份低微的山野女子,況且如此凶悍,哪裏配的上天潢貴胄。當然也不忘朝黎婉晴投去幾眼,心道這庶出的女子,當真野蠻粗俗,不知禮數。
姬妙涵卻暗自可惜,原本以為可以借此機會好好整整離塵,沒想到卻未占到半點便宜。眾人心思百般,使原本其樂融融的宴席反變得沉悶無趣。
且說離塵出了沁風亭,早沒了剛才的灑脫。心中煩躁,垂頭板著臉迂回在九曲長廊之中,不期然抬頭,竟見姬元清負手站在她麵前,笑吟吟地瞧著她。
“師父大人這是怎麽了?”
姬元清微帶笑意的聲音,和著溫暖的陽光輕柔地將她包圍。看著他的笑臉,離塵隻覺得滿肚子的委屈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癟著嘴喚道:“小清兒。”
姬元清聽著眼前之人近乎呢喃的輕喚,臉上魅惑的笑意更濃,俯身與她平視,戲謔道:“怎麽,小霸王也有低落的時候?”
離塵咕噥著嘴,也不說話,隻掰著手指可憐兮兮地看著姬元清。
姬元清亦不言語,二人相對無言。片刻過後,姬元清搖著頭歎道:“嘖嘖嘖……”
離塵好奇,問道:“怎麽了?”
姬元清站直身子,開懷笑道:“師父果然無愧禍水之名,剛才的姿態,當真是禍國殃民。”
離塵見他又來打趣自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鬱悶倒是散了大半。轉念一想,每次自己心情低落時,他總是不失時機的出現。而見了他,自己的心情總能由壞變好。
想到這一點,離塵心中莫名的悸動:莫非他知我的處境,特地過來找我?走在路上,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難道你妹妹也邀你赴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