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似真似假投誠意
二人在馬車內打打鬧鬧,不多時,便到了宮門口。馬車是不能在宮內行駛的,聽見車外通報,二人稍作整理,便下了車。
恭親王妃與柔嘉郡主亦由貼身丫鬟扶著,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恭親王妃身著金銀絲鸞鳥錦繡朝服,彰顯尊貴身份。柔嘉郡主亦做了精心打扮,麵施薄妝,身穿一襲鵝黃色流彩百蝶雲錦宮裝,臂間挽著丈許長的曳地碧色煙羅綃,鬢邊釵環琳琅,腰間佩環鏗鏘,頗有皇家郡主的派頭。
離塵老老實實地垂了頭,二人亦並未注意她。一行人由一名太監引著,進了宮門。
這皇家宮苑果然不同一般,自是琉璃為瓦金玉為磚。一池春水,一處亭台,一拱玉橋,都設計地極為精巧,比之恭親王府奢華更甚。約莫過了兩炷香的功夫,方來到一處宮殿,曰熙華宮。
這熙華宮修得頗為氣派,雕欄玉砌,畫棟飛簷,當真是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雖是夜間,整座宮殿卻被華燈照得猶如白晝。正殿梁上懸一匾,上書“錦陽殿”三個鎏金大字,正是今夜皇家盛宴之處。
蒙賜前來赴宴之人,自是皇親國戚、權貴大臣之流。而今日晚宴卻與以往略有不同,皇帝特意下旨,著大臣皆攜家中女眷同來赴宴。那些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們,自然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幾分心思。
太子已近弱冠之年,尚未迎娶太子妃,更是連名側妃侍妾也沒有,這在自古早婚的皇家中實為罕見。如今太子高調回宮,皇上大張旗鼓地設宴又點明了要帶女眷前來,想來有意在重臣之女中為太子擇選妻室。能夠跟皇上攀上親家,是這些大臣做夢都想的美事,故而今日來的名媛淑女權貴千金皆經過悉心裝扮。
離塵跟在姬元清身後,悄悄嘀咕著:“這些千金小姐真不嫌累,頭上戴那麽多零碎,也不怕把脖子壓斷了。”
姬元清唇畔淺笑,並不轉頭看她,隻壓低聲音意味深長地道:“對她們來說,隻怕今夜再累也值得。”
皇帝請客,誰也不敢真耗到開宴的時刻才來。故而這些皇親大臣們攜著妻女,陸陸續續都到了熙華宮。因時辰尚早,皆在庭院內相互寒暄著。
那些素日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嬌小姐們,也充分發揮著自己名媛閨秀的社交能力,都心知互為競爭對手,麵上卻和睦安詳其樂融融。姬妙涵優雅從容地與眾女攀談著,在人群中甚為顯眼。
離塵在鶯鶯燕燕之中亦發現了黎婉晴的身影。她臉上紅腫已消,今日穿著一襲銀紅色百花曳地裙,臂間挽著杏黃輕綃,原本豔若桃李的臉因施了盛妝,愈顯豔麗逼人。站在那些貴族小姐之中,她眼中略帶傲慢,似乎自己是眾人中的佼佼者。
離塵心中一緊:她來了,那麽……他一定也來了吧?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掃向遠處寒暄的群臣,在人群中搜尋著。卻聽姬元清有意無意地說道:“這暖春時節,卻容易染上風寒。如此盛宴,黎大將軍卻因病不能到場,著實可惜了。”
離塵詫異地望著他的背影,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出什麽來。
一時便有一個總管模樣的太監出來,微躬了身子,操著尖細地嗓子道:“諸位久等了,請進殿落座吧。”
眾人相互謙讓著,井然有序地進了錦陽殿。像離塵這樣的小小隨侍自然是沒有資格進殿麵聖的,隻好可憐巴巴地同其他隨從們一起到偏殿的一個房間內等候。
姬元清臨走前還特意給了她一個叮囑的眼神,要她老老實實別惹禍。離塵窩在角落裏這個苦啊,心說這小清兒也忒不是東西,說帶我見識,敢情就是讓我悶在這裏?
離塵當然不會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裏浪費時間。她悄悄蹭到門前的宮女身邊,朝那宮女笑道:“這位姐姐,小弟今日吃壞了東西,肚腸不舒服,不知……”
那宮女見這清秀小生來到自己身前,早一顆春心泛濫,又聽他問的是這事,更是羞紅了臉,嬌聲道:“隨我來吧。”
離塵喜不自勝,跟在宮女身後出了房間。出門兩拐三拐到了一個稍偏僻的地方,宮女指了指不遠處的房舍對離塵道:“那就是了。”離塵忙施禮道謝,那宮女又問:“可還記得回去的路?”離塵胡亂應道:“記得記得。”宮女囑咐道:“那便好。速去速回,切不可隨意走動。”說完,千嬌百媚地瞄了離塵一眼,便嫋嫋地走了。
見宮女走遠,離塵才四處打量了起來。看來這地方應該是專給下人用的,不過是間普通的房舍,偏僻簡單。錦陽殿內有絲竹之聲隱隱傳來,大概宴席已經開始。離塵不由得心中又暗自罵了姬元清一回。
她自然沒有心思去觀摩皇宮的茅廁有什麽與眾不同,反而東張西望地,尋覓著出這宮殿的地方。這裏應是熙華宮的一角,緊臨著宮牆,越過這道宮牆應該就可以出了熙華宮。離塵越發悔恨,自己當初多少應該學點輕功什麽的,至少會翻個牆。可是現下也不是悔恨的時候,隻能動動腦筋了。
沒多一會兒,離塵就發現了一個絕佳的位置。牆角處有一口巨大的水缸,那缸約摸著比她矮兩頭,缸內蓄滿了水,蓋著蓋子,想來是為防宮中走水而準備的。她手腳並用的爬到缸上,起身踮著腳,果然能借著月光看到宮牆外的青石板路。
想到可以溜出去逛逛,離塵滿心歡喜,連蹦帶躥手腳並用地往上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爬上了牆,可是跨坐在宮牆上她又發愁了。上牆的時候還有個水缸做階梯,可下去的時候就沒有那麽容易了。宮牆外橫著一條筆直寬闊的青石板路,別說梯子,就連凸起的小石子也不見一顆。
就這麽跳下去?自己一點根基也沒有,萬一摔傷了腿,哪也去不成。再退回去?她又不甘心悶在屋子裏發黴。
於是她就這樣跨坐在牆上,仰著頭晃悠著腿,邊看月亮邊想辦法。一直到她覺得那凸起的瓦楞硌得屁股生疼,又被困意驅地懶懶地張了個哈,也沒有想到什麽可行的主意。她悻悻地想,看來隻能回去等小清兒了。
這樣想著,她便挪腿打算跳回水缸上去,沒想到一個姿勢待得久了,腿腳早麻了,加上手滑,一不小心,便朝著宮牆外翻了下去。
“撲通——”離塵聽見自己身體地的沉悶聲響,劇烈的疼痛感瞬間襲來。雖然不至於摔得斷腿斷腳,可這劇痛卻著實不好受。她隻覺得從肩膀到腳趾沒有一處不疼的,好在沒有摔著頭,還算清醒。
忍著疼痛,她正打算掙紮著爬起來,卻聽到了整齊的腳步聲從遠處回蕩開來,緊接著就看到道路盡頭的拐角處有隱隱火光。離塵心中暗道不好,拚命地想站起身來,然而卻力不從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團光亮離自己越來也近。
看著眼前明晃晃的佩刀,將自己團團包圍,離塵心中苦笑:這次可真闖禍了。
一名勁裝銀甲男子從後邊走來,圍在離塵身前的帶刀侍衛自動閃出一條路。那銀甲男子約莫二十二三的模樣,生得眉目疏朗,英氣逼人。他麵無表情地俯視離塵片刻,問道:“你是何人?”
離塵痛的直冒虛汗,一隻手捂著摔得生疼的胳膊,努力地擠出一絲討好的笑,虛弱地說道:“這位將軍,小……小的是恭親王世子殿下的侍從,見羽。”
原本離塵想打著姬元清的旗號跟此人套套近乎,沒想到,男子聽到姬元清的名號麵色更冷了幾分。他眉頭緊皺,沉吟片刻,吩咐手下道:“將此人拿下,隨我來。”
兩名侍衛應著,便架起離塵,跟在那將軍身後,朝熙華宮內走去。
不一時便來到錦陽殿外,殿內絲竹之聲暫歇,隻聽偶爾傳出一兩聲笑語。那將軍對門外的小太監說了幾句,那小太監便點頭哈腰地應著,轉身到殿內去了。不一會就折身出來,對男子道:“葉統領,皇上宣您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