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2)
萱顏殿
對鏡梳妝的女子掩不住滿心的歡喜,一夜承歡過後使得本就精致無雙的麵容上薰染了些許暈紅,這個年頭能讓皇帝陛下夜宿於此卻也稱得上是一種能耐,難怪平日裏性子本沉穩的淑妃也喜上眉梢。
深宮之中的女子,究其一生所追求無非兩件事,一是大權在握,二是榮寵備至,若是二者不可得其一,那麽,待顏色盡褪,等待她們的也就隻有無邊的空虛與寂寞。
“娘娘,您可真美,若是被皇帝陛下瞧了去,一定會不可自拔地沉溺在您無雙的美貌之中!”一旁服侍著淑妃的小宮女驚歎道,雖然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見到淑妃娘娘的絕世容顏,但每每瞧見仍讓她為之心悸,她一介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身為男子的皇帝陛下呢?
淑妃聞言,僅淺淺一笑,臉上的笑意尚未斂盡,便又跌進無邊的悵然之中,想她十五歲入宮,一路走來有多少人嫉妒她的美貌,又有多少人將她視為眼中釘?不過,那又怎麽樣呢?既然不能讓皇帝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疼愛,那麽,也就隻有靠自己的力量去改變現有的境況。
誰說身處深宮的女子掀不出風浪?若論能耐,她淑妃絕不遜色於曆朝曆代的軍師、掌舵人,皇後?偌大的後宮都道皇後娘娘多年失寵,不得帝心,可她卻反其道而行,與皇後娘娘私交甚篤,因為她知道每一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平素不言不語的皇後娘娘若是發起狠來,恐怕就連她淑妃也不是對手,可惜,世人皆被她溫良端莊的外表所蒙騙。
至於皇帝寵幸有加的清妃嘛,嗬嗬,若說她單純無害,那整個後宮她便是其中翹楚,若說她心機深沉,那麽,就算是整個後宮的女子齊聚一堂,也不見得能夠在她手中存活一二。
而清妃,她最大的倚仗就是她聰明過人,該她出手的時候,她絕不會手軟,該裝糊塗的時候,她絕不會讓人看出一絲假裝的痕跡,對於這樣的女子,她淑妃自然是敬而遠之,不會蠢到與皇恩正濃的女人相較,不然到時候等待她的恐怕就是死無全屍。
美目流轉間風情無限,嘴裏不由得嬌嗔道:“你這個死丫頭,真是無法無天,陛下豈是你能調侃的?”
纖纖玉手點觸著湊在麵前的侍女的額頭,麵上雖是笑著,心裏卻盛滿了苦澀。帝王之愛,本就是奢望,她很清楚昨夜之所以會有那一場歡愛,無非是帝王權術罷了。是皇帝陛下想要安撫她娘家的人,因此許諾他們給她一個孩子。
幻想總歸是美好的,當一切回歸到現實的時候,你不得不屈從、不得不承受你該承受的一切,盡管,那些是你逃避許久不曾加築在身上的責任,也要挺起胸膛去麵對。
服侍淑妃的侍女也是個靈慧女子,一聽淑妃這樣說,就立馬捂住了唇,先是向外瞧了瞧,見四周沒有人也就將心放回了肚子裏,在知道自家主子是在同自己打趣之後,也放開了手腳,“主子莫不是害羞了不成?奴婢可不敢打趣皇帝陛下,但是打趣主子卻是敢的!”
淑妃假裝生氣,橫了一眼在自己身邊忙來忙去的婢女,好半晌才道:“你這丫頭要是在胡言亂語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到時候看你還敢不敢和你家主子打趣?對了,今日宮中可有什麽大事發生?”
距離祈城將軍出使已經數月有餘,這些日子向她打聽的人倒是不少,雖說皇族一脈子嗣單薄,但待嫁嬌女倒有二三,一方麵祈城將軍一表人才、戰功赫赫實乃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另一方麵祈城將軍此次出使隱約透露出和親之意,因此往來後宮的王侯之妻也逐日多了起來。
“回淑妃娘娘的話,今日不曾聽說有什麽大事發生,隻不過……隻不過……”隨身侍女說到此處倒有些支支吾吾的,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引的淑妃不得由多看了她幾眼。
淑妃蹙起眉峰,隨身服侍她的女官跟著她已經有許多時日了,平時也是個機靈能言的主兒,鮮少有這番欲言又止的時候,如今她這般做派倒是引得她心生疑惑,旋即飛過一個眼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隻不過先前奴婢前去禦膳房之際,聽清妃娘娘身邊的女官與禦膳房相熟的宮女輕聲交代了一些什麽,待那人離去後,奴婢細細想來卻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之處,那女官言辭之間交代宮女采購之物竟是保胎之用的藥材,若不是奴婢家中哥哥醫術高明,耳濡目染之下也略知一二,恐怕還分辨不出采買有何不妥,想來清妃娘娘應該是有喜了,隻是奴婢不懂既然清妃娘娘有喜,為何不親自告知陛下?依照皇帝陛下對清妃娘娘的寵愛程度,恐怕清妃的妃位過不了多久就要改變了。”
淑妃一麵聽著女侍的絮絮叨叨,一麵不忘叮囑她謹言慎行:“汀香,日後在後宮之中,該說的話與不該說的話要好生掂量,主子的事情又豈是你們這些女侍能夠操心的了的?今日你是在我麵前如此,若是被旁人聽了去,怕是要挨板子的。至於清妃是否有孕,那也是清妃殿裏的事情。”
“是,汀香謹遵淑妃娘娘的教誨,日後必定謹言慎行,不給主子抹黑。”躬身向淑妃娘娘福了一禮,立在一旁不再言語。
淑妃心裏明白,清妃之所以這麽做,大抵是想瞞過有些人的耳目,當今聖上一直沒有子嗣,這早已讓朝中眾臣寢食難安,再加上聖上對執掌後宮的皇後娘娘不甚在意,因此,皇後一脈的冷遇讓他們重拾了衝擊後位的決心。
清妃顯然是將此事考慮了進去,若是將懷有龍子之事宣揚出去,那麽,清妃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偌大的後宮至今無人能夠孕育龍子,就算曾經有人懷有身孕多半也會不慎滑胎,這樣血淋淋的教訓在後宮之中比比皆是。
換做是她的話,她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孩子,因此,清妃的所作所為她是極為理解的。不過,理解歸理解,若是威脅到自己孩子的地位,那就另當別論了!淑妃梳著青絲的手微頓,嘴角勾起一抹算不上燦爛的笑容,對著身邊的侍女吩咐道:“汀香,你且附耳過來,我有話交代你……”
不一會兒就有往來的宮侍瞧見汀香疾步匆匆離開萱顏殿,轉而去了皇後娘娘的居所,至於此行所為何事,他們卻不曾知曉。
嫋嫋的熏香從繪有瑞獸圖案的香爐裏飄散,沁人的芳香將大殿內的空氣熏染,隨著呼吸次數的增多,而將繚繞的香氣納入肺腑間。清冷的宮殿恰似一座死寂的城,若不是有杯盞的碎裂聲傳入耳際,恐怕這裏就會被人當作一座荒殿了。
“行了,汀香你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就說她的心意本宮明白,”纖細的十指接過宮女重新端來的茶水,杯蓋與杯身的輕觸聲在大殿內回響,末了,她又衝立在身側的貼身侍女使了一個眼色,緊接著又道:“幽蘭,去把上次哥哥從西域帶來的新鮮玩意拿來,讓淑妃妹妹也瞧個新鮮。”
不一會兒,幽蘭就從裏間端來一個雕飾精美的木盒子,光看那雕工就驚為神品,不過,汀香卻不敢妄加評論,隻斂了斂心神,眼觀鼻鼻觀心恭謹地向坐在上首的皇後娘娘回了一禮,輕聲道:“那奴婢就代自家主子謝過皇後娘娘的賞賜。”
“本宮與你家主子情同姐妹,何來賞賜之說?明日的賞花會之約,記得讓你家主子盛裝出席,也算是我還她一份人情。”氤氳的霧氣浮光掠影一般從她的眸子裏沉沉浮浮,瀲灩的波光蕩蕩漾漾,那雙通透靈慧的眸子像是看透了世間萬物般透著一汪汨汨流淌的禪意。
“是,奴婢定將皇後娘娘的話帶到,奴婢先行告退。”
幽蘭目送著汀香的身影消失在宮殿轉角處後,才收回視線,隻見引入眼簾的便是自己主子怔忪的模樣,心猛地一酸,眼淚像是開了閥門似的奪眶而出,“主子……主子,您可要保重身體啊,雖說清妃她……”
回過神來的皇後一見服侍自己多年且與她情同姐妹的幽蘭哭成淚人兒,忙不迭地將她的身子板正,手中的帕子擦拭著她的眼淚,好笑又好氣地安慰道:“你呀你,這麽大年紀了,怎麽說哭就哭?也不怕別人笑話你,哼,可真是丟盡了你家主子的臉麵。”
“小姐,奴婢是為你心疼啊,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皇上,可他不領情也就算了,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讓旁人欺壓到您的頭上來,雖說您是後宮之主,但是……但是您在這個後宮的地位,簡直……就連這偌大的宮殿,皇上他踏足的次數屈指可數!”
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連帶著語氣也加重了些許:“幽蘭,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皇帝怎麽對我是他的事情,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他和我一樣痛,我嫁了他,卻得不到他的愛,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的意氣用事,懲罰我當初不擇手段地嫁給他,我認了!很早很早以前就認了!”
寸寸收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漾著水意的眸子通紅一片,楚潯央是她的死穴,用盡了她一生的愛戀,可惜,那個人不愛她!即便她執掌鳳印,即便她母儀天下,她終究不是他心頭摯愛。得寵如清妃又如何?被他放在心尖上疼愛就是恩寵了嗎?不,不是!
楚潯央埋藏在心底的摯愛不是三千佳麗中的任何一個,從來都不是!就衝清妃的麵容,和他對她的百般恩寵。恐怕清妃對此也是知道的,畢竟後宮之中藏不住秘密,見她得寵,那些個心中有刺的人總想要去刺一刺她,來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