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麵壁思過
先前為花暖兩人指路的少年立在通向涼亭的木廊上與另一位男子輕聲交談著，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宛若鏡麵的湖麵，一抹微光從眼眸中劃過。
“他們會走到這裏嗎？”藍衫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叩擊著木廊的圓木上，悠遠深邃的目光似是穿透了眼前浩淼煙波的阻礙，直達花暖兩人的所在之處。
說到這裏，那少年竟也有些輕顫，花暖兩人是他二十五年生涯裏頭一次引渡到碧塢村的人，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兩個人能夠來到他所站的地方，這與其說是花暖與星曜的考驗，倒不如說是一場關於他自身的試煉。
每個碧塢村的村民在年輕的時候都會經曆一番這樣的試煉，而得到他們承認的人是可以進入碧塢村的，當然為了確定來人的目的是否單純，他們會想出一係列方法來進行試探。
不耐煩的撥拉了一下飄到眼前的發帶，越等越心焦的他漸漸生出了一種想要去下去看看兩人的衝動，卻被與他說話的人拉住了衣袖，挑了挑眉，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阿七，你太衝動了，眼下還是靜靜等待的好，你此刻若是衝動地衝過去，那麽，不禁會被通天鏡前看好戲的人逮到把柄，反而會害了辛辛苦苦尋來的兩位客人，想必，通天鏡前的那些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若是不能夠盡興，那麽，受牽累的可是你自己。”念在阿七是他好友的份上，他才一再提醒，若是旁人他根本不會製止，極有可能會環胸站在一旁看好戲。
在通天鏡前旁觀的老家夥們，目光灼灼的緊盯著鏡中的畫麵，乖乖，這年頭的少年少女真是……嘖嘖，不知羞。此時畫麵上正好映射出花暖與星曜二人纏吻在一起渡氣，他們嘴上雖說著不知羞，但並沒有人轉過頭去，反而是對著二人的驚世之吻評頭論足、嘖嘖稱奇。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般？呦呦，這畫麵瞧得我心肝都要化掉了，美啊美啊！”一位老者眨了眨眼睛，酸酸地說著話。
這也難怪，年過七十仍未婚，想當年他也算是世間少有的人物，如今浮華已過，也隻能依著自己千年老光棍的名頭，咕嚕咕嚕冒著酸泡泡。
“喲，老怪，你這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這種心理萬萬不可有，你啊，趁著現在還能動彈，不如出去闖蕩一下江湖好了，指不定還能夠遇上年輕時候的老相好，然後……嘿嘿！”另一位紅光滿麵的老者毫不客氣地揶揄著一直被他稱為老怪的人，嘿嘿一聲的話裏暗藏深意。
“你……你.……你老小子該不會是羨慕我有想好吧？就你這小身板，動幾下就陽痿，該不會你的槍早就不好使了吧？就算你有相好，別人也看不上你這樣的糟老頭！”羞得滿臉通紅的老怪氣不打一處來，和他比毒舌他一定會將對方往死裏打擊。
這回換做是先前那人說不出話來了，老怪喜滋滋的向旁邊人遞了一個勝利的眼神，成功引得對方皺了皺眉峰，連連衝兩人擺手，口中更是忙不迭地補充道：“哎呦喂，你們二人的爭端可不要牽累無辜的人員，小可沒有招惹二位，自然不用承擔無端的怒火。”
除去先前鬥嘴不休的老怪二人與立刻跳出去急於撇清關係老者，剩下的兩人則對眼皮子底下發生的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反正這樣的生活他們已然習慣，每天老怪他們若是不大戰三百來個回合決計是不能夠了結的。
勸架？哼哼，他們才不會幹這般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動輒被打不說，更極度掃麵子。再說了，勸架老怪他們就會住手？開什麽玩笑？若是你會這樣想，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們非但不會住手，反而會卑鄙的聯合在一起，衝著你窮追猛打，用兩人的話說就是‘你當我們是傻子嗎？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人遠比出言挑釁自己的人可惡十萬倍！別以為遠遠看著就能逃脫，等待你的將是冷眼旁觀的代價！’
笑笑鬧鬧、吵吵嚷嚷都歸於沉寂後，幾人開始探討花暖與星曜此行求見池序的目的，碧塢村的人都知道池序在外與一男子義結金蘭，後來又做了他們孩子的幹爹，每次歸來他都極願意與人談論自己認下的那個小家夥，後來——
時間撥回到池序剛回碧塢村之際，彼時的他在與自己的兄弟大吵一番後，一怒之下奔回了碧塢村，無論村裏人怎麽旁敲側擊他都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不要來問我’的態度，讓每個詢問他的人都鬱悶不已。
約莫七日後，先前出村子采購的人回來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此人素來與池序交好，再加上他時常在耳邊提及他的兄弟，因此他對楚王的身份也是知曉的，在聽說楚王一脈悉數葬於火海之中時，他忙不迭地趕回來。
“池大哥——池大哥——”院落外遠遠傳來男子的叫喊聲。
池序撥動琴弦的手指下按，使得琴聲頓轉喑啞，發出顫抖地嗚咽聲，伸手撫過簌簌而落的花瓣，從蒲團上起身，望向院門外。微側著頭，似是不解此時來人的出現，按理說他應該還在采購中才是。
他與來人可謂是打小玩到大的兄弟，對他的習慣自是了如指掌，若是每次出去采購不遊玩一番的話，那麽，接下來的日子他鐵定是坐立難安。此次竟然沒有在外逗留，這讓深居雅室的池序從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
“池大哥——池大哥——”一聲比一聲急切。
不一會兒喘著粗氣的人就出現在了他自己親自設計的木質籬笆樣的門扉上，一手扶著門扉，一手捂著因極速狂奔而倍感呼吸困難的胸口，見他如此，池序也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更為棘手一些。
“出了什麽事？為何這般著急？”池序一臉探究地望著來人，心中暗自揣測：難不成這小子又犯了什麽事一不小心被村子裏的督會長老抓到了把柄？現在需要要請自己過去求情？
池序腦海中想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一見是他自然是將事情往他慣犯的事情上想，當然為了避免對方難堪，他自然是沒有將這話說出口。
“池大哥，不好了！你的結拜兄弟楚王一家.……楚王一家，連帶著一百六十八口仆人全部.……全部死於一場有組織、有計劃的大火之中，無一幸免。”在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他也為之震驚，第一反應就是楚王定是得罪了什麽不能得罪的人，可是天下之大，楚王位列王侯，又是當朝皇帝的親兄弟，可謂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究竟是何方勢力如此歹毒？
“什麽？你說什麽？阿慶，你再說一遍！我不信，這、這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著，聲音裏滿是悲痛，嘴裏止不住地呢喃更是讓人為之心痛。
眼見著池序的情緒麵臨崩潰，那位叫阿慶的男子不由得一把將他拉住，緊握著他手臂的手成功阻止了因腳軟而不斷往下下滑的池序，盡自己的所能安撫著池序，“池大哥，你冷靜一點，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你應該盡早麵對才是.……”
“阿慶，你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明明覺察到了，可是，卻沒有堅持遊說，不然，不然楚大哥一家也不會……是我，造就這一係列悲劇的人都是我，是我啊，阿慶……”心中的那根心弦猛地崩斷，直讓池序覺得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漆黑的、永無止境的黑暗。
“池大哥……池大哥，沒事的，沒事的！錯不在你，你盡力了！楚大哥的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的，你不要過分自責，現在應該站起來去將楚大哥的仇人尋出來才是，而不是一味的在這裏悲痛，隻有替他們報了仇，才能告慰楚王一家。”
“是，我立刻去查，一定要為楚大哥報仇雪恨！這世間拿我當兄弟的，除了你們就是他了，這些年一直都是楚大哥照顧我，接下來.……換我守護他！”好不容易平複了情緒，池序在阿慶的安撫下重燃了鬥誌，整個人精神煥發，一改初聽到此消息的悲痛欲絕。
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池序一直都在忙著楚王府一家報仇雪恨的事情，事發之後，他親自去了楚王府一趟，因著楚王身份尊貴，朝廷派人介入調查，卻沒能查出凶手，這也使得楚王府一案成為了舉國上下皆知的懸案。
而同樣在查案的池序偏偏不信這個邪，在一番深入調查之後，還真讓他發現了一些個蛛絲馬跡，當然這些都是在私下進行的，但是在不久之後，他的探查就遇上了阻力，更有甚者，在他一次排查過程中遭遇了一場生死之戰，這使得他愈發警惕起來。
那次他之所以回去楚王府，是為了勸諫楚大哥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他手中握有的東西足以令各方勢力為之瘋狂，再加上楚王通天的財富，眼熱的人早已不在少數，盯上他已經是遲早的事，偏偏楚大哥一意孤行，這才招致了這場禍患。
據阿慶的印象，約定的兩年時間一到，池序大哥便滿身血汙的歸來，從此絕口不提幫楚王一家報仇雪恨之事，至於這過程中究竟發生過什麽，無人知曉。待他傷好以後，就開始了麵壁思過的生涯，並且一直延續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