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他一襲玄衣墨袍輕步上了酒樓。
背著一個棺材大小樣的鐵盒子,走起路來來輕泊淡遠,步步猶如微瀾,身形又穩重無比,像是一座青山緩緩行了過來。
青山見過了白羽生,見過了櫃檯的大掌柜,見過了端茶倒水的夏長留,見過了忙成車軲轆的李道衡,更見過了背著刀槍棍棒的江湖客。
三十二名!
他在心裡說,好似是要做一件大事。
不,當他走進來的那一刻,所有人就都知道他要做一件大事,他看上去就像是做大事的人,看上去就像是正在做大事。
他點了一桌子菜,張明遠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看上去就不可思議的人,所以天刀做的是普通的家常菜,普通家常菜味道的家常菜。
他像最虔誠的教徒一樣,起身先向天地行了一禮,再向廚房向了一禮,最後一禮行向了菜肴。
然後他正坐,吃得極慢又極享受,一絲一毫也不浪費,一絲一毫也咀嚼個通通透透。
他的臉上是夢想成真的幸福潮紅色,像火焰一樣感染了四周的江湖客,江湖客們的臉上也露出了潮紅色。
他輕輕把筷子放到了碗上,空氣似乎靜止了,清脆的一聲傳了很遠很遠……然後他起身,像是晴空里的一個霹靂,酒樓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傳來不安的摩擦聲。
他只是溫柔的微笑,他生的很好看,笑得更是好看,只可惜戴了一個水晶墨鏡,似乎是一個瞎子。
他敲了敲桌子,四周的摩擦聲像蟄伏的秋蟲一樣消失了,李道衡還是極熱情的在笑,親切的湊了過來,真誠的說道:
「客官,可是要結賬?」
他雖然是一個瞎子,但是他能看清人的笑容,更能笑得比所有暗懷鬼胎的人還要神秘:
「這裡,將會發生一件大事!」
沒有人感到意外,就連李道衡也懶得做出驚訝的表情,李道衡一步一步,極慢,極慎重的後退:
「客官稍等,我去通知大掌柜!」
他揮了一下右手,這個動作好似有什麼神奇的魔力,右方最近三桌的客人突然撲倒在地,他笑得更開心了:
「不用,你聽我說就夠了!」
李道衡微微彎下了腰,有什麼東西就像是春芽一樣要迫不及待的吐了出來。不過他還是在笑,這是他的致勝法寶,無論是元夕夜走散被掠上了山寨,還是行商被內鬼出賣遭人埋伏,他從一開始就笑也確實笑到了最後,所以這一次,他也像以往每一次一樣笑的很熱情很親切:
「客官,請講!」
他是一個很好看的人,笑起來就更好看了,就算是把身後棺材大小樣的鐵盒子橫在了身前,笑起來也很優雅很自然:
「我……」
一個字剛出口,鐵盒子就被高舉過頭頂,被當做一根鐵棒拍了下來,空氣被摩擦過熱得微微鼓脹,動若雷霆,力有千鈞之勢,根本避無可避!
鐵棒未至,被急速壓縮的空氣發出了極刺耳的聲響,一個眨眼,李道衡好像是從側肋抽出了什麼東西,奮力一舉,迎向了壓頂而來的泰山!
「碰!」
就像是兩輛高速列車對撞,驚天霹靂的一聲,酒桌上的茶杯茶碗震個不停,紙糊的窗戶大開口子,而李道衡——
赫然是被填進了地里!雙腿已經有一尺入地,樣子就像是被栽到田裡的稻禾!他手上好像是拿著無形無影的兵器擋住了這驚天一棒,只是……
又是一擊,下身兩尺陷入了地,兵器碰撞產生的火花讓無形無影的兵器露了痕迹,鋒利的曲線勾勒出兩柄劍的草圖。
「我……沒!帶!銀!子!啊!」
一擊又一擊,李道衡赫然是胸口以下全部被活活撞進了地里,虎口震裂把無形無影劍染成了赤虹劍,他的臉上早已經沒有了熱情的笑容,而是一口血水噴出來就大罵道:
「我*你個祖宗十八代!沒錢鬼也敢來吃霸王餐?」
玄衣墨袍綻開了朵朵寒梅,像是一幅潑墨山水畫漸染了朱紅,畫中人一笑,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不過——
「鏗鏘……」
寶劍出鋒吟,一道寒芒從樓上襲來,愈進一寸就愈火熱一分,等到了畫中人上方已經成了一道鋒利無比的赤線,連空氣都似乎都是被斬成了兩半。
畫中人一拍鐵盒子,豎起當做了盾牌,這好似能破開萬物的一劍卻是被鐵盒子止住了,金鐵交擊之聲咔呲的傳來,劍鋒熔進了半寸,只是終究不能破裂一切。
夏長留又是一劍自頂而慣,這是一個極為刁鑽古怪的角度,劍好似化做了吐信子的毒蛇,冷不防就是一鑽!
只是這劍一寸一寸遞進,到畫中人鼻尖只剩一根針的時刻,兩根手指夾住了劍鋒,這清寒的利刃卻是被火熱的肉身所止住!
「靈犀指?」白羽生大叫道。
「錯,是我欲自在大天子神功!」大掌柜輕笑道。
畫中人以一敵二尚且遊刃有餘,高明大漢終於忍不住一拳擊了過去,這一拳就好像是街邊小孩的隨意一拳,毫無章法可言,可是它夠快,快到畫中人也來不及反應,頭部竟然凹進去一大截!
詭異的是畫中人雖然在前後搖擺,下半身卻紋絲不動,像是一個不倒翁,一搖一擺之後將夏長留連人帶劍扔了出去,然後拉起高明大漢的手一起搖擺。
頃刻間,高明大漢身體內部傳來無法形容的恐怖爆音,三息后硬朗大漢軟的就像是肉泥。
不過畫中人那隻拉扯他的手也軟軟的垂了下來,高明大漢一咬舌尖,腳下炸起一團火光,轟地一聲就已閃到七丈外。
畫中人凹進去的頭部又凸了出來,不像是血肉之體,倒像是一個橡膠人,單手緊緊握住鐵盒子。
「我來黃鶴樓要看的是天下第一美人蘇小小,可不是你們這群臭漢子。」
畫中人垂下的右手掏出手絹,輕輕的擦了擦臉頰雙側剛才沾到的血跡,還是笑的溫暖又淡然。
蘇三娘一直在撥奏琴弦,只是琴聲一絲一毫都沒有傳來,好像她已經超然於了世界之外,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倒是能清晰的傳過來。
「二十年前的往事又何足一談,女人啊,青春一過就是昨日黃花。」
畫中人深吸了一口氣,好似在嗅這昨日黃花,很享受的說道:
「你知道我是一個瞎子,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我就成了一個瞎子,你二十年前的樣子可是一直活在我的心裡啊。」
蘇三娘還是默默在撫琴,頭也不抬,只有笑聲傳來:
「呵呵……原來你就是當年的那個白袍客,只不過當年你不敢過來,等了二十年你過來找死?」
畫中人絲毫不介意話語中的惡意,深情的說道:
「我早就知道你在這裡了,可是我一直沒有來,因為我是一個瞎子,我看不到你嬌艷欲滴、媚態橫生、欲仙欲死的樣子,我看不到你最美味也是最可口的樣子,所以我成了採花大盜,我成了天下第一淫賊!
不,我根本一個也沒有碰過,我的全身心都給了你!我只是要摸清楚她們面上的骨肉皮,然後我就知道了快樂到極致是什麼表情,那種美妙時刻你們的每一絲表情我都已經牢牢掌握,小小,跟我走吧!我會比任何一個男人更能給你快樂!」
蘇三娘只是冷笑,竟然有瑕說了個段子:
「就憑你一個童子身的經驗嗎?」
畫中人似乎也是老司機,毫不費力的就接上了:
「我練的我欲自在大天子神功能開發肉身的每一處潛力,你想要多強,我就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