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晚風吹入荊城的千家萬戶,熄滅一家家的燭火,只有臨江一側徹夜不眠,燈火連成了一條長龍。
長龍蜿蜒曲折,躍海之處有一閣樓高佇,額上橫匾正是三個大字
――黃鶴樓。
「所以說,白小子今日請假,是去追查傷害四月姑娘的兇手。結果他們夫妻雙雙失陷在了漕幫,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大掌柜喝了一口玉觀音茶,放下杯子問
道。
晉原一張臉滿是羞愧之色,他搓著手說道:「其實都怪我粗心大意,不小心在陸小肆睡著了,等我醒來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
我探知他們行程后立刻就趕到飛鳥泅,不過,負責發放水紋憑書的古建寒不知所蹤。
我無可奈何之下,只得苦候他一個時辰,不料等他回來,竟然是一身酒味,而且揚言今日不再辦公。
我氣不過之下,便與他打了一場,雖然出了一口惡氣,但這橘子洲卻是萬萬上不了了。」
他抱拳一禮道:「如今白大哥和四月姑娘生死不明,還請大掌柜出手相救!」
大掌柜摸了摸鬍鬚,轉頭問道:「三娘,你怎麼看?」
蘇三娘輕輕拍手,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來,她指著江流之上的流波說道:
「這世上的事情大抵都如長江水,若是逆著潮流,人越用力只會讓結局越不順心意。若是順著潮流,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心想事成……」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夜觀天象,發現白小子命星高垂,明亮如太陽,沒有一絲隕落的跡象。
正所謂有天相者必為吉人,又曰吉人自有天相,白小子既然命星穩健,性命自然無憂。【零↑九△小↓說△網】」
大掌柜這才轉頭笑道:「晉小子,你也聽到了三娘的話,好生洗漱一番去睡覺了吧!」
晉原連忙應諾,此時張大廚正坐在桌旁用手撫著臉打盹,一聽到睡覺二字才驚醒過來,伸腰打了一個哈欠便施施然的走向後院。
蘇三娘伸出腳一攔,張大廚剛剛踢上去就失去了平衡,身體向前傾倒,眼見就要摔個狗吃翔。
他一嘆氣,身體頓時凝在半空,然後一寸一寸向後迴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倒翁搖擺了一圈。
「三娘,你為何惡作劇?我今天可是幹了兩人的活,得好好歇息一下啊!」
蘇三娘冷笑一聲,話語中都有一些不屑:
「我從來沒聽說過上乘高手還有愛睡覺的,你倒是讓我大開了眼界。」
張大廚這才徹底醒轉過來,他眉毛鬍子微動,擠出了一個小狗討好主人的笑容:
「這是我家傳的祖訓,據說是早睡氣色好,倒是讓三娘見笑了。」
蘇三娘滿臉鄙視,連微笑都欠奉了,她不耐煩的說道:
「張明遠,你可別跟我蹬鼻子上臉――裝蒜啊!眼下,荊城暗流起伏,你不是號稱天刀嘛?趕緊去攪他個天昏地暗啊!」
張明遠也不裝蒜了,他急忙正色道:
「三娘有事便說,我還要沐浴更衣禮敬仙佛,求菩薩保佑呢!」
蘇三娘陰沉著臉,一腳踢飛了他:「保佑你個大頭鬼啊!趕緊出去給我打探情報,沒有查到天大的秘密,謀朝叛逆,逆天改命,這種天大的秘密不準回來,明白了嗎?」
張明遠顯然是不能做出回答了,因為他是真的像皮球一樣被踢到了半空,在月夜下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落到了江水裡。
四月的長江還是有些稍涼,他跳起來站在江面上,仰頭一看,一輪明月高照。
……
……
「黑小二,你軟不拉幾的是做給誰看?想偷懶是吧,可別怪我抽你!快點起來幹活……」
橘子洲朝江一面的長沙灘上,精壯黑瘦的大漢罵罵咧咧,一鞭就抽向了軟在推糧車上的瘦漢。
「哎喲,別抽了!我腿骨崴著了,老錢頭,你就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瘦漢一邊艱難的招架鞭子,一邊告饒道。
周圍圍觀的苦力漢也湊上來勸解道:
「老錢頭,黑小二幹活一向賣力,這次怕是真的崴傷了腳,你就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馬吧!」
老錢頭大怒,跳起來朝著圍來的苦力漢甩著鞭子,一邊踢人扇鞭子,一邊大罵道:
「我放你娘的狗屁,這時間多拖一刻,銀子就全他媽流走了,白花花的銀子啊,嘩啦啦的全流走了!
你們還愣著幹嘛?還不趕快去幹活,要是誤了工期,一個個都得給我吃不了兜著走!」
一番連鞭帶踹,打得圍觀的苦力漢連連告饒,他還想要挑一隻雞出來殺給猴看,突然心神一動,不動聲色的擺擺手:
「都他媽滾去幹活吧!你錢爺要去澆灌大地了。」
苦力漢這才推車的推車,搬貨的搬貨,碼頭恢復了忙碌的狀態。
黑小二從地上掙紮起來,搖搖欲墜,等到老錢頭身影消失才有人扔下活計,急忙趕過來扶住了他。
「我呸這狗畜牲,遲早不得好死!老弟,你沒事吧!」
黑小二痛苦的哀嚎了兩聲,摸著鞭傷的位置,低聲說道:「孫二哥,小聲點,他耳朵靈的很……」
……
……
耳朵靈得很的老錢頭走進茅房,反手關住了竹門,先是仔細瞧瞧四周,才在心口位置摸出一片紅葉信箋。
這紅葉信箋毫無疑問是和寧則沖同款,他指尖滲入絲絲真氣,信箋立馬就有聲音響了起來。
「情報有誤,那狐妖至少是琉璃鏡!趙無極身死,我也已經暴露。桃花源隱老尚未現身,你要千萬小心!」
「另外,通知大長老,桃花源群龍無首,那件大事可以做了!」
老錢頭皺眉沉思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古家給的情報居然是錯的,看來他們的望氣術也有些名不符實,此番暴露,損失重大。還好柳媚娘也已經失蹤,不然我們的暗子就要全部被揪出去了。」
「接下來……接下來……」
隔壁傳來放水的聲音,長江一樣綿綿不絕,嚴重干擾了他的思路。
他皺緊了眉頭,形如一個川字,手上真氣運轉,化作白煙流入信箋:
「大長老,桃花源群龍無首,大事可期!」
兩下說完,隨手將紅葉信箋塞懷,一推竹門,他破口大罵道:
「哪裡來的臭小子,放個水你當你是在救災呢?」
竹門外空無一人,靜得能聽到針腳落地,一個淡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就是在救災啊!」
水聲終於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一口寒光四射的飛劍。
懸於半空,劍光流轉如水,甚至真的發出了流水的聲音。
老錢頭瞳孔緊縮,手腳發冷,恐懼攝住了他的心臟,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因為恐懼血液都在倒流。
他一動念瘋狂轉動功法,黑煙瀰漫,筋骨咔咔作響,血肉經脈詭異的開始改造,眨眼間就成了一個非人的獸類。
看上去兇殘恐怖,就像是九幽之下逃出的魔物,看一眼就能讓小兒止啼。
竹檐上又是一聲輕笑:「無趣得很吶,你……該死!」
話落,劍落,人頭落!
乾脆利落,劍光如水,傾瀉之時卻如雷霆。
老錢頭至死都沒能看到這快到極致的一劍。
那人從竹檐上輕輕躍下,髮髻斜挽,衣袍破爛,卻自有一股從容不迫的氣度。
且行且笑,三步之後,身材容貌已然與老錢頭一模一樣。
他吹了下口哨,飛劍泄下瀑布般的寒光,將老錢頭抹得乾乾淨淨,一絲血跡,一片衣物也不曾留下。
「我們該上路了。」
飛劍迴旋一圈,化為一道劍痕刻入手心,「老錢頭」施施然走出了小院。
走路姿勢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一如既往的囂張。
與之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