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謫仙人
青衣粗布衫的美少年一個毫不講究的老年癱,斜躺在大堂的凳子上,一隻手還不住地往嘴裡塞著饅頭。
蘇三娘抱著琴盒從後門走進酒樓,一打量卻是愣了一下,再仔細的上下瞧了瞧,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一下眼,玩味一笑道:
「白小子,你今天出門怕是沒有照鏡子吧!」
白羽生一個激靈,連忙拿袖子擦了擦臉,她難道是看出了我早上沒有洗臉?
「大娘倒是說中了,我屋裡沒有鏡子,難道……是有什麼問題嗎?」
蘇三娘再一笑,打開隨身攜帶的琴盒,摸索了一下取出了一塊銅鏡,遞給了白羽生:
「我姓蘇,家中排行第三,你且叫我三娘便好了。」
「三娘,倒是多謝了!」
白羽生接過銅鏡一瞧,鏡背是雲紋青羊釉,鏡面則是用水銀細細磨成的,雖然比不上現代玻璃鏡面的清晰度,但也稱得上是光可鑒人。
此刻在這鏡中——
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清逸絕倫,分明是一個翩翩美少年,濁世佳公子!
「哎哎哎!男大也會十八變嗎!雖然本大爺天生麗質,但是也不至於一天就變一張臉吧!」
白羽生既驚且喜,還有一點小憂傷,畢竟這張臉是他最後的前世印記了。
不過一想到自己以前的劇照,化妝加修圖,好像父母也不一定認得出就是了……
蘇三娘倒是在肚子里暗暗咐道,只怕這便是因為那道先天之氣不斷洗筋伐骨,把這小子的身體推向了完美境界。
江湖自古就有相面一說,這相貌怕是無垢之體非常重要的一環。
不過這道先天之氣到底從何而來,看這小子似乎是毫不知情。
而且昨晚審問了丐幫,竟然是從七天前從天而降,難道……難道這是一個貶落人間的——謫仙人?
其實蘇三娘倒是猜對了一點,這道先天之氣不僅會讓顏值趨於完美,甚至還會超越人類的審美極限!
突破次元壁!
白羽生之前一周吃饅頭吃的想吐,體內又在大肆伐骨洗髓,自然沒有多餘的營養供應給顏值改造工程。
可是昨晚在黃鶴樓大吃了一頓,這就好比是法拉利加滿了油門,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飆車。
不僅顏值大飛躍,還有更多的神異之處,只是白羽生暫時還沒有發現而已。
……
嘎吱嘎吱——
酒樓的大門被熊漢子像撥雲一樣推開,陽光照了進來。
雲動,風乍起!
酒樓門口卻有三個江湖客靜默而立。
熊漢子滿臉笑意地向前一迎,說道:
「各位客官裡邊請,若是要吃早飯,饅頭倒還熱著,若是要吃午飯,稍微喝一盞茶的功夫便有好酒好菜送上……」
兩道劍眉的黃杉客拱手抱拳,淡笑道:
「你便是新來的活計吧,我們昨天回家探親,今天卻是剛剛回來,以後大家還得多加親近才是!」
面頰刺字的威武大漢,敞開的胸口還有一條青龍刺身若隱若現,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熊漢子的體格,握拳在胸口重重的拍了兩下,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一旁的紫鬢中年人則是從懷裡熟練的掏出一疊銀票,極其熱情的拉起了熊漢子的熊掌,輕笑道:
「你初來乍到,想必是有不少花錢的地方,哥哥在外面倒是有些家業,這點小錢就算是給你的見面禮了!」
低頭正要從一堆銀票中選出一張,熊漢子面露慚愧之色,卻抓住那隻怕是不少於三千兩的小錢就是一拉:
「使不得使不得,無功不受祿,我怎麼能平白無故的收下哥哥的銀錢!」
紫鬢中年人的笑意更濃了一分,卻是把那小錢往自家扯了一下,說道:
「哎!這你就不要見外了,行走江湖,銀子不是萬能的,可沒有銀子卻是萬萬不能的,哥哥的心意難道你是看不上嗎……」
熊漢子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又好像是背負了竇娥之冤,焦急的說道:
「哥哥說的哪裡話……我怎麼會看不上哥哥的心意!」
熊漢子神情黯淡了下來,聲音也有些恍惚:
「只是……只是俺娘從小教我不可以輕易的收下重禮,家母有命,不敢有違!」
說話間,手上卻是又加了一分力。
紫鬢中年人的鬍子眉毛都在極細微的顫抖,另一隻手突然拍到了熊掌之上,滿臉慈祥的諄諄教誨道:
「難道伯母她老人家卻沒有告訴你,長者之賜,不可以辭的道理嗎,更何況這只是做哥哥的一點小小心意,又怎麼能稱得上是重禮……你若是不收下,怕是讓哥哥從此心裡不得安寧,睡覺吃飯也再也不香了!」
熊漢子竟然露出了極其勉強的笑容,像是做出巨大犧牲后的強顏歡笑:
「哎……哥哥既然這樣說,那我也只好收下了,只是這筆錢一定不會動用一分一毫,全部留下來請哥哥吃酒!」
銀票在空中來回拉扯了幾轉,終於紫鬢中年人豪邁的大笑一聲,鬆開了手。
熊漢子終於笑得不再是像只叮噹貓了,他笑得像一隻咖喱貓,又是一揮手把三人迎進了酒樓。
臨江黃鶴樓,歌姬撫琴清唱,青衣人憑欄望大江。
熊漢子大步走了進來,大喊道:
「白大哥,酒樓的三位老夥計卻是回來了!」
白羽生輕輕一轉身,負手而立,丰神俊朗,衣袂飄飛間恍如謫仙人。
他用似俯視眾生一樣的神情,淡漠說道:
「此等小事,何足掛齒!」
熊漢子大眼瞪著白羽生小眼,短短一息間兩人便好似有一萬句話的交流,熊漢子突然福至心靈的一拍大腿,叫苦道:
「我知道白大哥心無旁騖,一心只想著參悟天地大道,只是……只是這人間禮儀也是天地大道的一種,所以擅自前來打擾,還請白大哥不要怪罪!」
白羽生就好像是泥塑的神像終於有了生氣,朝著三名老夥計輕笑一聲,卻笑的比秋風還要清冷,一言一字道:
「清平……白羽生,見過諸位!」
兩道劍眉的黃杉客正了正衣冠,抱拳行了一個最標準的見面禮,表情極嚴肅,目光極慎重的說得:
「雲州人夏長留,見過公子!」
面頰刺字的威武大漢,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好像是多年沒有行禮已經忘了如何抱拳,揮揮手就說道:
「俺叫高明,四海為家是也!」
紫鬢中年人卻是熱情一笑,極自然的便湊了過來,一拍雙手合計道:
「是了!我卻說今日出門為何有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要得見貴人……呸!瞧我這張嘴,這哪裡是什麼貴人,分明是出塵的天上人。能得見公子一面就是我的緣分,能和公子一起做事是我李道衡幾世修來的福分……天大的福分啊!」
紫鬢中年人極其熟練的從袖子里一掏,好像是覺得不夠,又極其熟練的從褲襠里一掏,沒人能看清他的動作,但白羽生的面前就已經多了一疊厚厚的銀票。
熊漢子的臉皮微微抽動了一下,白羽生的眼皮微微抽動了一下,這兩狡猾山貨卻是在心裡頭暗罵,果然江湖越老,節操越少,我還是太年輕了!
「公子可不要覺得這銀票俗,你就算是拿來不用,可拿來練乾坤一擲也是極風流的事情……」
原來這方世界的富二代公子哥們找到了一個永不過時的炫富方式——燒錢!
沒錯,乾坤一擲就是字面意思的燒錢,燒的當然不是銅錢,而是銀票或者大乾通寶。
這兩物都被修行人加持了法力,第一是可以驗偽,第二便是可以激發後防身。正是服務做的如此全面,銀票在這方世界大行其道廣受歡迎。
白羽生極好看的眉眼一動,像是從神壇上走了下來,聲音里也有了一些人氣:
「你倒是有心人……這點心意我倒是不能辜負了,只不過……」
熊漢子五步化作三步,趕忙湊了過來,一伸手接過了銀票,賠笑道:
「白大哥修的是通明凈體,卻是不能沾上這滾滾紅塵中的渾濁俗氣,銀兩財物都是我一直在代為保管!」
紫鬢中年人再次豪邁的大笑,這次倒是沒有一點勉強,捻著鬍鬚說道:
「哥哥倒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熊漢子一抱拳從左到右環了一圈,這才一禮,連連笑道:
「好叫幾位哥哥知道,小弟是徐州紫陽府人氏晉原,年方十六,還請哥哥們多多關照!」
三位老夥計縱然是老江湖,行走江湖多年見慣了大風大浪,但是心裡頭也不禁一個咯噔!
夏長留的兩道劍眉快要扭在了一起,遲疑的問道:
「可是徐州紫陽王晉淵的紫陽府?」
熊漢子倒是一揮熊掌,滿不在乎的說道:
「家父添為紫陽王不假,只是我卻不是嫡系,而且排行第十一,倒也差不多只是個普通人家的子弟!」
一把將銀票踹進了懷裡,熊漢子身上看不出一絲絲豪門公子世家子弟的氣派,倒像是一個撿到錢的老農,搓著手市儈的笑道:
「幾位哥哥……」
紫鬢中年人急忙打斷了話頭,笑得卻是更加熱情了,連連擺手道:
「這可不敢當……我雖然痴長了你幾歲,只是同樣生在這天地間,大家都是紅塵道中的道友,我們平輩相交即可,你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道衡就可以了!」
「李道衡老哥……」
「當不得!」
「道衡老哥……」
「當不得!」
「李老哥!」
紫鬢中年人終於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我平日里保養有術,每日里燕窩鮑魚不要錢的吃,哪裡看起來老了!
「李老哥卻是不知道,白大哥如今正是要在這滾滾紅塵中打磨心性,修成無垢無塵的赤子之心,只是這便要整日里與人打交道,端茶倒水的打雜活怕是力所難及……」
李老哥熱情稍減了那麼一分又一分,不過還是極熱情的在笑,說道:
「原小弟說得哪裡話,這如美玉一樣的佳公子自當在酒樓門口迎客……唉,不對!並非是迎客,而是客人迎公子才對,公子只需要在樓前靜立,便自會有四方客前來相迎……其它的粗淺活交給老哥這一枚俗人便可!」
白羽生的眼睛露出了輕淺的笑意,繃緊的眉骨也鬆懈了下來,嘴角微揚,聲音卻還是那般清冷,惜字如金道: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