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好久不見
梁董挑眉,抬起酒杯和我輕碰了一下,淺酌一口,“年輕人還需要多曆練。”
周圍議論聲戛然而止,梁董都接受了我的敬酒,別的人自然不敢再說什麽,略客氣地與我寒暄幾句。
爸爸習慣了應付各種應酬,他從善如流地和各位交談,我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吃飯,有些食不知味。
無意中聽到梁董提到“恒泰集團”、“溫以漠”,我立即停下動作集中精力去聽,不放過一個字。
“幾個月前恒泰集團拍下b市的那塊‘215’土地,果然不出所料,如今溫以漠正在聯係同行公司,試圖達成合作。據目前形勢來看,唯有咱們遠行房地產才具備這個實力和財力,我倒要看看他會如何選擇。”
聽爸爸的口氣似乎饒有興趣的模樣。
“如今恒泰隻能跟遠行聯手,否則公司會出現資金周轉不過來,到時候咱們在銀行那邊打點下不給他們貸款,恒泰自身難保終將會麵臨破產,然後再一舉拿下收購恒泰。”另一個董事上揚起半邊唇角,毫無保留地傾斜出自己的不屑。
我餐桌下的手不由得緊握。
“別高興的太早,雖然咱們公司和恒泰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但是多個項目仍在同時進行著。倘若袖手旁邊,即使恒泰破產了,以目前公司的資金根本收購不了。況且若我們雪中送炭與恒泰達成聯盟,這之間的利益……在座的心裏應該都有個估算。”爸爸不以為意,分析得比較透徹。
兩個選擇,後者顯然對雙方皆有益,當然爸爸可以選擇袖手旁觀,同時溫以漠的選擇也至關重要。兩家公司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要聯手恐怕不易,需要其中一方低頭主動提出合作。
當時十二個億拍下這塊地,遠遠比估算價格超出了四個億,我原本以為對於恒泰來說不是問題,沒想到竟會造成這樣的後果。沒有足夠的資金運行,溫以漠為什麽從不告訴我這些,甚至不接受我還給他的四億。
盡管我知道這區區四億也解決不了問題,可是至少能夠減輕一些壓力,足以維持項目前期發展。
飯局結束後,路過隔壁包間時我看到溫以漠仍在應酬,便跟爸爸撒了慌說江可欣約我去逛街買衣服。
我站在餐館門外左側的羅馬柱前等溫以漠,A市晝夜溫差大,白天氣溫高達二十多攝氏度,夜裏卻很冷風很大才十度。我穿著單薄的外套吹著冷風,手凍得冰涼,拉了拉外衣緊緊裹住身體,依然抵抗不了寒風的入侵。
一側眸,溫以漠站在不遠處麵對著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平靜。在心裏想了許多許多,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細細打量著,他消瘦了不少,很想問問他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是不是又熬夜加班了?又不停抽煙了對不對?
千言萬語哽咽在了喉中,隻化作短短七個字:“好久不見……你瘦了。”
“你在關心我?”溫以漠聞言一怔,帶著複雜的眼眸看著我。
我立即別開眼,掩去眼裏的點點閃光,“沒有。”
他繼續自顧自的問道:“以什麽身份?”
什麽身份?前女友身份?前秘書身份?還是那最後支撐的一點點關係?
我無厘頭地說著僅存的絲絲縷縷的關係,斷斷續續,壓低聲音不讓溫以漠聽出任何異樣,“因為你是媛媛的未婚夫,而我和媛媛情同姐妹,算起來我……”
“算起來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妹夫?”溫以漠打斷,聲音不高不低伴隨著寒風進入我耳中,吹入心裏,隻覺得更冷了。
我慶幸自己此時站在羅馬柱的陰影下,因為這樣溫以漠看不清我。
親眼著他淡漠轉身離去,我隻能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也轉身朝相反方向走。一步兩步三步……沉重的踩在胸口上,每一步都牽扯著呼吸。
在夢裏,我無數次幻想過我們再次相見時的場景,我希望能夠微笑,用微笑來告訴他我很好,想把自己最美的樣子留給他。
現實終究如此,我和他除了如此還能怎樣?
突然有人從身後將黑色西服披在我身上,入眼便是一張熟悉的俊臉,溫以漠閉著薄唇一言不發,站到我身前為我扣扣子。
我抓住他的手,試圖脫掉衣服,他依舊不說話用行動來告訴我,這衣服我非穿不可。
“外套給了我,你不冷嗎?”我連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冷得牙齒打顫。
“你在這裏做什麽?”溫以漠答非所問,平靜得像一潭湖水,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等你啊。”我實話實說,被凍得冰冷的手插進衣袋中。
溫以漠皺眉,“為什麽不在裏麵等我或者打個電話?”
“可我沒想那麽多,不過還是遇見你了。”
我垂眸看著身上寬大的外衣,上麵還殘留著濃烈的煙草味道,他今天一定抽了不少煙吧。是因為公司的事嗎?
“我們可以談談嗎?”我輕輕地問,仍心有餘悸,害怕他再次問我是以什麽身份。
溫以漠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更沒有拒絕,而是走向停車場,我站在原地等他。果真,一輛黑色雷克薩斯出現在路邊,我絲毫不多做猶豫彎腰坐進去。
車內開了空調溫度頗高,身體漸漸暖了起來,我脫下外衣遞給他,“謝謝。”
溫以漠接過衣服睨一眼,隨手扔到後座,開門見山道:“如果是來還錢的就不必了。”
正欲開口的話硬生生被逼回去,我側頭看向車窗裏的倒影,他還是不肯接受我還的錢,非要這般固執究竟是為何?
“我記得你說過‘215’對你有特殊意義,無論如何都要將它拿下,後來不惜一切代價拍下了。雖然我不知道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但我知道那是你最在乎的項目亦是你的夢想。難道如今就要為了麵子,而耽擱它運作嗎?”
我心裏篤定他是不肯低頭,不肯找爸爸談合作,隻要他願意,我可以說服爸爸同意。
“你怎麽就這麽確定我溫以漠是為了顏麵而不要你的錢?”
“不然呢?”我反問。
溫以漠解開袖子兩顆紐扣,衣袖挽到小臂處,不動聲色地發動車子,直到將我送到家旁邊十字路口。
他帶著另我捉摸不透的複雜情緒看著我,隨即又恢複以往的淡漠,隻吐出兩個字:“下車。”
開始趕人,我隻能應聲下車,身後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明天見。”
我回過頭衝他一笑,“好,明天見。”
“吳媽,吃飯了嗎?”我邊換鞋邊問道。
“哎喲小曦,都這個點了,我早就吃過了。”吳媽看一眼牆上的鍾,再看看我,“今天發生什麽事了?”
我將背包扔到沙發上,然後順勢倒下去,完全放鬆下來。
“快跟吳媽說說。”吳媽坐到我身旁不依不饒道。
我端起桌上的水果盤,津津有味的吃著,還不忘喂吳媽一塊蘋果,我含糊不清地說:“沒什麽啦。”
“從一進屋就笑得合不攏嘴,肯定有好事。”吳媽前一秒還是一副“盡在我掌握中”的樣子,下一秒立即湊過來,用哄騙三歲小孩兒的語氣小聲對我說:“快跟吳媽講下,吳媽跟你保證絕不告訴別人。”
說完做個封口的動作。
“噗嗤。”我被吳媽的樣子逗樂了,好滑稽。我朝吳媽勾勾手指頭,她立刻會意用耳朵湊近,過了幾分鍾,看我還不說話,低聲催促道:“說吧,吳媽聽著。”
我再次失聲大笑,“哈哈吳媽,怎麽二十幾年過去了,你還是這麽輕易相信我?”
吳媽恍然大悟,佯裝生氣地敲下我的腦袋,力道卻是非常輕的,充滿了寵溺,“鬼丫頭,還像小時候那樣騙吳媽。”
我抱著她的手臂靠在的肩上,就像小時候常常依偎在吳媽懷裏,跟她說悄悄話,談心。吳媽像以前一樣輕拍我的後背,她似乎也回憶起了過去,歎口氣,頗為感慨地說:“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我的小曦長大了,可是吳媽老了。”
我鼻子一酸,往懷裏縮了縮,抱緊她的腰身,熟悉的淡淡皂香撲鼻而來。我跟個孩子似的,倔強的說:“吳媽才不老呢,永遠是我記憶中的樣子。”
吳媽張開五指順順我的頭發,動作輕柔,語重心長道:“孩子,一定要幸福。”
我點了點頭,偷偷抹掉眼淚,極其認真地說:“吳媽,我要把你當做自己的母親一樣好好孝順你。”
吳媽笑了,笑得很滿足,常年做家務的手掌長滿了繭子,腹指輕輕撫摸我的臉頰,眼裏盛滿淚水。
在吳媽年輕時候丈夫便癌症逝世,她沒有孩子,也沒有再嫁。到柳家的時候媽媽剛懷了我,而她當時不過才28歲,一待就是27年,把青春年華全奉獻給了我,將我視為己出。吳媽對我的好,這輩子我都會銘記於心。
過去我不願意接受事實,不願意相信時間的流逝,可是無論怎麽逃避,自然定律依然不會改變。吳媽歲數越來越大,一天天的在變老,我從不敢想象在將來的某一天她會離我而去。
這一刻我前所未有的害怕,緊緊抱著吳媽不肯鬆手。
吳媽將臉挨著我的額頭,輕輕拍打我的後背,我漸漸閉上眼睛沉沉地睡去,嘴角不禁上揚起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