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烏蓬望漓江水悠
直到楊老伯酒醒了過來家仆才察覺事態的不對，趕忙去通知了楊庭之。
書房裏氣氛凝重，楊庭之剛從穆玄口中得知了陸家莊所有的事。
突然收得仆人通報，陸小五失蹤了。楊庭之頓時心中一緊，絕對不可以讓那個孩子知道這件事！
迅速牽了馬迅速向陸家莊的方向飛奔而去，那孩子必然是回去一探究竟了。
可陸小五起碼早出發了幾個時辰，縱然楊庭之已經驅使著馬以最快的速度奔馳了，可要追上陸小五還是很難。
突然間，馬腿一屈直接倒了下來，楊庭之立馬飛身下馬查看一番。
馬跪在地上鼻息濃厚，楊庭之摸了摸馬的鬢毛。我知，你已經盡力了，好好歇著吧。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以後的路程全靠楊庭之拚著體力施展輕功前行，一刻都沒有停歇。
焦土、殘垣、斷瓦，這是陸小五眼中所印出的所有。
雙手機械般地挖掘著，不要出現……不要出現……
當楊庭之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本就因體力透支而蒼白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小五……”楊庭之的聲音柔到了極致，生怕一個不小心就驚擾到了陸小五。
陸小五聞聲起了身體回過頭，眼神空洞，臉上帶著的是令人心碎的神色。
“楊大哥，我找不到他們了，你幫幫我好不好。”
手上的血滴滴落下，陸小五卻對之完全不顧，他明明是個那麽怕痛的孩子。
楊庭之強忍住心中的悸痛，狠狠地將陸小五一把抱住。
“小五，小五，不要想了好不好，一直待在我身邊好不好。”
忽覺懷中一重，陸小五竟是暈了過去。
楊庭之抱住陸小五的手緊了緊，“小五，我該怎麽辦？”
無盡的火光……前方是什麽？完全看不清……
“小五，小五……”
是誰？是誰在呼喚？
一個又一個人影閃過，爹爹、娘親、大哥、二哥、二叔、三叔、嫂嫂、雪姐姐……
你們要去哪？帶上小五一起好不好？
驀然間，所有的人都消失了，隻餘下漫天的火焰……
陸小五猛地驚醒，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額頭的冷汗。
雙手環住膝蓋，將腦袋深深地埋下去，腦海中浮現了那片殘垣斷壁的景象。
二叔有片竹林在院子的西北角，那是他愛護至極的。
曾經有次經哥哥們的慫恿去那裏拔了竹筍，結果被三叔捉住了。那是記憶裏的第一次三叔用那般嚴厲的語氣說話，不過後來三叔還是端了好吃的糕點來哄自己。
而現在，找不到那片竹林了呢。
雪姐姐的花田、哥哥們的練武場以及自己的藥廬，而今……都是怎麽都尋不到了。最重要的是……那些腦海裏的音容笑顏，他們都不見了。
燒毀的嚴重的宅子，滿地破損兵器，陸小五不敢深想下去。
涼涼的水落到了手上，居然是流淚了呢。爹爹說過，男孩子不可以哭。如果是哭了的話就沒有辦法保護那些自己想要保護的了。
可是……那些我想要保護的家人們在哪？
終究還是個孩子呀，一室寂靜，隻餘陸小五的啜泣聲。
楊庭之來到陸小五的屋子邊，伸手想要敲門，但在手接觸到門的那一刻生生中止了。
裏麵，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那個孩子，他，居然在哭……
楊庭之隻覺得自己的心髒被狠狠地攥了一下，疼痛至四骸。
五年前他一個人在森林裏迷路時，沒有哭；無意磕碰出傷口時，沒有哭；直至最後遇到了那隻駭人的黑熊都沒有哭。
而今卻是真切地哭出來了呢，那個孩子是那樣地喜愛著自己的家人，這些五年前就是知曉的。
“父親雖然有的時候凶凶的，可我還是很喜歡他，最喜歡惹怒了他後躲在娘親身後看他那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了。”
“娘親是世界上第二溫和的女子了。”
“誒？為什麽是第二呀，因為第一是雪姐姐。我最喜歡雪姐姐的糕點了，二哥似乎比我還要喜歡，每次都和我搶。”
“二叔會告訴我好多好多好玩的事，沒事最喜歡去二叔那裏聽故事了。”
“三叔最愛他的竹林了，二叔曾經嘲笑他娶個竹子做妻子好了。楊大哥，竹子也可以做妻子的嗎？”
“哥哥們都很厲害呢，我長大了也要和他們一般。”
……
五年前，那孩子與自己一起時所說的幾乎句句不離自己莊子裏的人和物，使得從未去過的楊庭之也對那裏有了幾分了解。
那裏，真的是個很溫暖的地方呢。可如今……
手緊緊地攥住，楊庭之默默離開。
閉上眼，眼前所浮現的都是陸小五站在焦黑的土地上滿臉的絕望。
小五，若你知曉此事與我有關你當如何……
小五，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騙你。因為，我不想你在知曉事實後就此離去，楊庭之的目光裏閃過一抹堅決。
不過，世間是否真會有這樣的巧合？
不明的文書以及劉府丞對於小五的奇怪態度，他是新朝代開辟的見證者，必然見過小五的先人。也許，該和某個人說說清楚了。
第二日，楊庭之就安排了馬車準備回京。隻是陸小五的狀況實在有些不好，無奈下隻得點了他的睡穴，驅馬以最快的速度趕路。
到了京城後將陸小五交給了管家後，楊庭之又獨自騎馬去了京城胡同裏的一戶普通人家。
輕扣了門環，裏麵迅速有了回應。
“誰啊？”門吱呀地一聲打開了，開了門的居然是那個曾經權傾朝野的劉府丞，而今卻著普通百姓的服裝，住在此處。
“怎麽是你？”劉府丞皺眉。
“我想要問清楚一件事！”
“是關於那個少年醫師的？想你也應該猜到了吧，的確是我告與他的。畢竟這是哥哥打下的江山，我不想有那般危險的人物在他卻不知。”
劉府丞頓了一頓又道，“你還是離開吧，別在來了，這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門嘭地一聲被關上，楊庭之站在門外雙眸滿是冷意。
我不該懷有僥幸的，原來你果真是什麽都知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