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星光出現之時,已經瞬間連接成一片光海,籠罩在天國送葬正上方。
遙遠的高空中風雲涌動,看似出現了神秘生物,正在雲層里胡亂翻攪。
蘇霓仰頭上望,只見一股無比巨大的氣旋向自己壓了下來,速度遠超任何暴風。
而且,說是氣旋,中間的風眼卻極其微小,幾乎到了肉眼難辨的地步。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旋風,而是人類的異能。
她不知道這個敵人是誰,卻想起了這個異能的名字。
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除了曇花一現的「時間停止」之外,從來沒有獨一無二的異能,只有稀少和常見的差別。
這個異能的名字是「雲風暴流」,正是加強版的天文現象。
從外面看,它不過是個較大的颱風,似乎很好對付,但實際上沒這麼簡單。
一般人擁有的,通常只是普通的風刃,能將異能進化到暴流境界,肯定都是數一數二的強者。
不過眨一眨眼的時間,暴流已經壓到天國送葬頭頂。
與其說這是異能,不如說是遠程火炮,因為發動這攻擊的人還在空中,尚無降落的意思。
暴流盤旋不定,不停抽取稀薄的空氣,竟把方圓數公里的地面抽成了真空狀態。
不遠處的蟲族受異象影響,全部騷動不安,卻被皇后壓制下來,沒有衝出來攻擊這個敵人。
蘇霓目光平靜,神色仍是一派淡然,彷彿沒注意這毀滅性的的壓力。
通過這一擊,她已經猜出了敵人的身份,卻奇怪他為什麼要跟蹤自己。
暴流的鋒利程度不亞於粒子刃,能夠撕碎範圍中的大部分事物,包括普通的合金。
其中還夾雜著其他形式的能量,常見的炮彈不說,甚至有解離射線。
這當然不只是異能的效果,也有光甲上的武器配合,而且配合效果頗為強悍。
梟放棄天國送葬,選擇暗夜死神,果然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但就算這樣,他這次攻擊也沒能傷到蘇霓。
儘管他極力維持,氣旋還是被粒子爆炸驅散。
消散之時,兩架光甲看到了彼此,同時進行迅捷無比的移動。
暗夜死神急降到地面上,天國送葬反倒騰空而起,從高空冷冷睥睨著它。
蘇霓方才利用暴流為掩飾,狠狠抽了暗夜死神一下。
粒子長鞭抽中機殼,瞬間爆開,將那機殼爆出一片凹陷,卻只存在於表面,沒能傷到裡面的材質。
即使在移動過程中,雙方也從來沒有停止對彼此的炮擊。
炮擊之中,還夾雜著高能戰刀的近身攻擊,以及異能的相互交鋒。
異能者數目那麼多,當然不只有她能夠精確運用能量。
梟能操縱暴流,也能操縱微流,在空中對天國送葬進行無孔不入的攻擊。
兩股能量性質截然不同,不住正面撞擊,要麼爆發巨響,要麼轉換成其他能量模式,散往四方。
魂能機甲的好處不只在於反應速度。
面對攻擊時,機甲士可以將魂能用於防禦,硬接下對方的攻擊,為自己取得還擊機會。
蘇霓反應極快,依靠本能判斷局勢,也極為準確,梟的經驗卻遠比她豐富,並沒有直落下風。
一時間,雙方高速移動走位,竟打出了數百公里之外。
沿途無數生物被驚動,一路鳥飛獸跳,就像遭到大面積攻擊。
它們大多實力平平,不幸遇到了這兩個災星,靈巧的逃向遠方,愚鈍的就只能被碾壓過去。
只要是被光甲刮到的地方,無論什麼材質,必定馬上崩裂,無法維持原來的模樣。
雙方性格並不相似,應對模式卻十分相似,都只躲避致命的攻擊,其他攻擊能擋則擋。
有時候挺身接下不必要的傷害,就為了讓對手挨自己一炮。
然而,他們的戰鬥技巧都頗為高超,也算是竭盡所能,還是沒能奈何得了對手。
自高空向下望去,兩架光甲就像兩隻巨鳥,忽而遠離,忽而迫近,場面很是好看。
在強大的能量團包圍下,光線被散射出去,普通生物根本辨認不出它們的身影。
它們想逃,只能從不斷被波及的山丘、樹木、甚至江河位置,判斷光甲的攻擊範圍和移動速度。
直到此時,蘇霓才真正體會到,梟的實力確實名副其實。
他能受到公爵的誇讚,自然非比尋常。
從對異能的掌控程度來看,他是一個危險、老練、冷靜的強者,而且經常正式作戰。
蘇霓尚未解放到蟲母狀態,卻也是半人類半蟲母,各項素質比普通異能者強的多。
這樣還只能和他打成平手,表示梟真是人類上層的強者,不負星風盜團的大名。
時間並沒過去多久,戰鬥已漸漸進入白熱化。
經過這個過程,雙方摸清了對方的底細,不像最開始那樣,試探多,實戰少,而是準備全力以赴,有了要置對手於死地的決心。
如此一來,戰鬥並非單純的轟擊、防禦、判斷利用環境,而是對能量的操縱、對敵人的觀察和對攻擊的破解。
天國送葬和暗夜死神翻翻滾滾,倏起倏落,動輒瞬移出數千米開外,讓烈銀星又遭受了一次小小的蹂躪。
在星艦橫行的宇宙時代,機甲士還能佔有一席之地,不只是為了節省能源,也有其獨到的能力和地位。
蘇霓很清楚,這個對手和其他對手不同,和自己旗鼓相當。
即使是粒子操縱這麼強悍的異能,也不見得可以穩勝過他。
當然,此地是烈銀星。
她仍然占著小小的優勢,這是梟不知道的底牌。
事實上,皇后返回蟲巢之後,迅速安裝上了它的鱗甲,變成了一個和光甲差不多高的,重裝螳螂般的生物,隨時準備出手援助。
如果召喚皇后和蟲巢守衛,想必能儘快拿下暗夜死神。
但她身為半個蟲母,總有自己的自尊。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不想讓地位不如自己的族裔助戰。
戰鬥強度越來越大,她也沒有空閑想這麼多。
梟的攻擊精準而狂猛,倘若奮力一擊,足以削平一個小山頭。
這種攻擊純以速度和力量取勝,卻最難對付。
她見過的人里,楊舟的異能和雲風暴流最為相似,走的卻是偷襲閃避、致命一擊的路線,和梟的風格並不相似。
「你這個蠢貨,為什麼要對我出手?」
戰鬥間隙,蘇霓以無比冰冷的聲音,問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自然不是她閑著沒事,想和對方聊天,而是真的好奇。
在她心裡,梟剛剛失去一個副手,一支船隊,不是應該夾著尾巴裝孫子,忙著尋找新基地嗎?
為什麼他會一直跟蹤她,為什麼要對她下手?
如果有比較合理的理由,她不介意聽一聽。
梟大概沒想到她還能輕鬆說話,明顯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因為你殺了拉菲比特。
我見到天國送葬,卻不殺你,對不起忠心耿耿跟著我的手下。」
「啊……真是個重情義的人哪,」蘇霓眉峰一挑,繼續冷冷說,「不過,你知道嗎?
天國送葬是我母親的光甲。
十六年前,拉菲比特攻擊了我母親,搶走了光甲。
不是他,她不會死,所以我要殺他。
這是個很合理的原因,對不對?」
梟看出了天國送葬的來歷,也明白它的主人是誰。
可他的消息並非特別靈通,不知道蘇霓和綺羽的關係,因為蘇霓很少對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他對她的了解,就只是「那個與紫薊公爵一起,摧毀星風船隊,捕獲拉菲比特的人」。
不用問,他對她當然存著刻骨的仇恨。
從建立星風開始,拉菲比特便跟隨他做事,發揮著出色的後勤能力,且從來沒有二心。
他見到生擒拉菲比特的兇手,如果毫無表示,那麼不僅對不起拉菲比特,也難以對其他下屬交待,這才有了遠程監視,迅速攻擊的舉動。
只是,他平時自視甚高,沒想到蘇霓的實力這麼強,居然能令他陷入膠著狀態。
此時再聽蘇霓的解釋,他已經明白了事情沒那麼簡單,蘇霓的出手更是理由充足。
可他生性高傲,根本不是聽幾句話,就屈從於對方理論的人,不可能為此收手。
他的聲音很好聽,聲調略高,卻非常清朗,極具穿透力。
蘇霓聽到他說:「原來如此,我也為你感到遺憾。
你的母親死了,你要復仇,這是對的。
我的副手死了,我要復仇,這也是對的。
我說我不會因此放棄,想必你可以理解吧。」
這番措辭相當客氣,用詞也很謹慎,根本不像是對敵人說的話,和記憶影像中的紳士風度一模一樣。
即使蘇霓,也不禁對他略略生出好感,認為這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對手。
天國送葬一個旋身,潑灑出萬點碎金般的光點,徹底將暴流震散,發出雷鳴般的響聲。
它們正在一個大湖的湖面上激斗,由於雙方能量的碰撞,湖水不停沸騰蒸發。
蒸發的速度快到極點,水面的下降甚至肉眼可見。
她平靜地說:「我當然可以理解。
不過你可能搞錯了,我沒有解釋或求饒的意思,只是告訴你我為什麼殺他。
現在,既然我們都有了說話的興趣,要不要和我打一個賭?」
「什麼賭?」
對話之時,一棵直徑百米的樹……不,其實不是樹,而是吸收了大量鈣質,像鋼鐵般堅硬的龐大植物,被天國送葬的熱能彈擊中,當場融化,往地面上淌著顏色奇怪的金屬液體。
然後,這個粗壯至極的傢伙就倒了下去,咕嚕嚕地沒入湖水之中。
聽到這聲音,蘇霓才意識到,這好像又是一種介於植物和動物之間的生物。
生命存在的形式無比豐富,很多都超越了人類的理解,比如公爵遇上的那個超大的生物。
它的外觀扁平,像煎起來很好吃的比目魚,也沒有特殊能力,卻對艦隊造成了極大威脅。
原因無他,僅僅是因為它可以吞下小行星,並加以消化。
個頭就是它的武器。
直到現在,公爵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都作為資料存檔。
碳基、硅基絕非唯一的生命模式。
其他化學組成一樣可以傳遞生命信號,構成一個完整的,能夠獨立思考的個體。
因此,每個指揮官都要牢記這個概念。
如果遇上未知的生物,最好把自己當作嬰兒,把對方當作完全不知底細的強敵。
不過在這種時候,她沒有心情研究那個生物,只是凝視著視窗,看著前方要麼呈現圓錐形、要麼呈現摺扇形、要麼根本沒有形狀可言的能量流。
它們的運動軌跡十分駁雜,又具有相當的美感,有時會讓她想起以前用過的電腦屏保。
然後她說:「我想賭的是,你今天無法離開烈銀星……咦?
蠢貨!你帶了艦隊來!」
她的語氣一直冰冷高傲,又不具備流露於外的感情,既像蟲母,又像公爵。
梟被她連續叫了兩次蠢貨,卻不及計較,因為他也覺察到了蘇霓覺察的東西。
他和蘇霓正在全力作戰,無論是光甲還是他本人,探測能力都已達到最大化。
蘇霓是天生敏感,瞬間覺察到了太空不太對勁。
他的感知能力也很不錯,並不輸給她太多。
他們都發現,無數可怖的威脅正在外太空凝聚,如同一頭混沌巨獸,隨時準備吞掉這個行星。
蘇霓孤身來到烈銀星,自然會懷疑那是他的人,他卻知道絕對不是。
此時,她既然這麼說,恰好證明此事與她無關。
梟頓時大為緊張,不顧她的言辭非常不客氣,直接回答道:「不是我的人!我沒有帶人過來!」
「……」
一聽這話,蘇霓也是微微一驚,下意識抬頭望向天空。
在這種地方,不是星風盜團,又對自己產生威脅的東西,不太可能是烈銀星上的生物。
皇后率領的種群就是最強者,海陸空三棲,無所不吃無所不砍。
只有其他生物怕它們的份兒,絕對不敢惹到它們頭上。
至於帝國艦隊,那更是不可能。
他們不會憑空出現在這裡,也不會對下面的兩個人類充滿敵意。
也就是說,情況竟真發展到了最糟的地步。
不知哪個外星種族發現了他們,或好奇,或蓄意,來到烈銀星的外軌道上。
它們的目的可能只是觀察,但最可能的,必定還是攻擊。
不用多說什麼,她和梟同時停止向對方的攻擊。
湖水之前不住沸騰,能量撤去后,也平息下來,似乎想要迎接更為巨大的變故。
兩架光甲一動不動,靜立在原來的位置。
然後,它們彷彿約好了似的,齊齊進入了隱形狀態,躲避從上空而來的探測。
隱身的一剎那,蘇霓心中忽地掠過一抹極深的危機感。
她想都不想,立刻操縱天國送葬,以方才交手時的速度沖入湖水之中,徑直往湖底沉下。
幸虧這裡的水循環和大部分地方都一樣,湖底也是較為柔軟的淤泥,不是堅硬材質。
沒等天國送葬觸到湖底,蘇霓便發動了粒子能力。
整個湖底被她一下子翻了起來,淤泥、湖水、水生生物騰空而起,混在粒子迷霧中,直衝半空,猶如一道倒懸向空中的巨大瀑布。
它們並沒能落地,而是組成了一道厚實的防護盾,將整個湖面罩了進去。
與此同時,梟竟然做了和她一模一樣的事。
他對危險也有著極強的預感,反應速度絕對不比任何人類差。
天國送葬入水躲避時,暗夜死神在同一時間沒入水中。
蘇霓急著防護自己,自然無法把他排擠出去,只能把這個敵人一起罩在湖面之下。
梟頭腦足夠聰明,意識到大難臨頭,自然不可能趁機攻擊她,也是沒有半分猶豫,直接發動了自己的異能,以及暗夜死神上的防禦力場,共同加固那個醜陋無比的防護盾。
蘇霓再怎麼慌張,也沒有用泥和水構築防護的意圖。
但事出突然,她已經來不及把它們分開。
防護盾外表看起來是個巨大的蒙古包,實際上,內部有著數不清的分層。
分層一層一層向上推擠,最終加固成中間沒有縫隙的粒子盾。
只要粒子盾沒有被擊破,那麼任何形式的攻擊,都無法傷害到藏在下面的兩架光甲。
他們奮力抵禦之時,皇后也向蘇霓發來了警告。
它有太空探測能力,意識到敵人的存在,急忙詢問母皇是否需要保護。
蘇霓心想等它冒出地面,剛好迎上第一波攻擊,便告訴它不用。
同時,她也沒有閑著,火速挖掘下方的淤泥,最大限度地把自己藏進地底。
其實只過了五六秒鐘,卻像五六個小時一樣漫長。
梟扭頭看了一眼,只來得及說上一句,「可能是殲星級別的攻擊,能擋住嗎?」
蘇霓的聲音還是那麼冰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