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母女重逢
黃家人不歡迎自己前來,李婧自然也不願意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整日都呆在房中,冷眼瞧著窗外緊盯自己動靜的黃家下人。
在無聊中等待了兩日之後,李婧終於見到了自己的生母黃鶯兒。
黃鶯兒是黃濤的幼女,自小在家中甚受寵愛,只是年少時黃濤屢試不中,還沒發跡,家中清苦得很,才嫁給了李婧的父親李山,在當時還是黃家高攀了呢。
李家是世代軍戶,軍戶,顧名思義,也就是家中男子都要當兵打仗的。朔陽又是抵抗蠻族的第一道防線,因此朔陽城的百姓大都是隸屬於定西軍的軍戶。李婧的父親李山就是一名軍戶,十六歲起就在定西軍中服役了,近二十年才爬到七品校尉的位子上。
朔陽氣候乾燥,風沙極大,久知此處之人無不是面色枯黃,皮膚粗糙。黃鶯兒雖然也是朔陽出生,卻絲毫不像是朔陽人,生得是貌美如花,皮膚白皙嫩滑,只是家境不好,才嫁給了李山為妻。
不知是天意弄人還是怎得,黃鶯兒嫁人沒兩年,黃濤就成了進士,做了知府,這下李家也就不能跟黃家相比了。
黃鶯兒天生麗質,實在受不了朔陽的風沙,如今有了良機,又怎麼甘心跟著一個大頭兵在這個糟踐人的地糟蹋青春了。於是很快,黃鶯兒就拋夫棄子,進了長安城,做了一位伯爺的續弦。當時的李婧還不到兩歲,尚未記事,對自己的生母可謂沒一絲印象。因此這一次見面可可以說得上是兩母女第一次相見。
母女倆第一次相見,換做常人,也許會摟在一起抱頭痛哭。只是此刻房間中的母女二人卻非世俗凡人可比。一個生性剛強,一個貪圖榮華,初次見面,除了恍惚,還是恍惚。
已是三十多歲的婦人了,卻因為保養得宜,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梳著墮馬髻,衣著華貴,面色園潤,肌膚勝雪,腰若紈素,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世家夫人,可見這些年來過得如意。這是李婧對生母黃鶯兒的第一印象。
李婧在打量自己的生母,對面黃鶯兒也看著自己十幾年未見過的女兒。李家的一切早已被她拋到腦後了,要不是母親傳信要她回府一趟,她都快要忘記這個在襁褓中就被她拋棄的女兒了。
一看就是個黃毛丫頭,身形廋削,面色暗黃,皮膚也糙得很,完全不像是她生的。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繼承了她生父的身高,李婧比一般的女子要高的多,都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了。那個男人也是個個子高的,這也是她對前頭男人的唯一印象了。
見到這個女兒,她再一次慶幸自己當初的聰明抉擇,一想到過去的凄苦生活,自己的如花美貌要被黃沙埋沒,黃鶯兒就控制不住地全身發抖。想到這裡,黃鶯兒就想到了母親轉過來的那封書信。
「你爹爹在信中說,要我幫著你在今年參加會試的舉子中找一門親事,你可有什麼想頭的?」
「沒有,一切但聽父親吩咐。」
「那好,你就跟著我回去吧,不過你可記住了,就說你是我黃家的世交家的女兒,從朔陽那邊過來投奔我的。」
「是。婧兒謝過夫人,一切但憑夫人做主。」
區區四句話,毫不拖泥帶水,就是母女二人的第一次會話。出了這間屋子,李婧還是李婧,卻再也不是黃鶯兒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了,她與黃鶯兒的情分也就差不多消散了。
她曾抱著滿腔熱情千里迢迢來找她的生母,卻被現實澆了好大一盆涼水。父親曾在她耳邊一個勁的說她是個怎樣怎樣的好女人,原來一切都是爹爹讓自己不再哭鬧的「手段」而已,那個溫柔、善良、美麗的母親此刻徹底地在她心中死去了。
罷了,罷了,一切無非是無緣而已,她也從未在她膝下承歡孝敬,以後就當一個陌生人一般對待就好。她有了世上最疼她的爹爹,又何必再去強求那一份不屬於她的親情呢。人,怎不能太貪心才好,知足才能常樂,實乃聖人言也。
李婧悄無身息地到黃家來,也悄無聲息地從黃家走了,一樣悄無聲息地到了黃鶯兒的夫家誠意伯府。
她坐著馬車而來,一樣坐著馬車而去,只是一輛舊些,差些,一輛新些,華麗些,也高貴些。只是李婧卻已是沒了當初來長安時的滿腔期待了。
歲月如梭,時光飛逝,轉眼李婧就在誠意伯府里呆了四五天了。
李婧的日子還是跟在黃府一樣平淡,身邊總有一個小丫頭寸步不離地看著她,唯一的不同就是住的地方要比在黃家要好上許多,從低等的下人房換到了正兒八經地客房。
一切都在黃鶯兒的掌握中,李婧成了她手帕交的女兒,到京城來投奔她的。還好,她還有一點點良心,沒把李婧說成是某某臨終託孤的,大概她也是不好意思咒自己去死吧。
誠意伯府,也是長安城的老牌勛貴。第一代誠意伯就是跟著太祖打江山的開國功臣,只是排名后了些,功勞也少了些許。
第一代誠意伯劉大石,本是鄉間一賣肉屠夫,因緣際會入了太祖的起義大軍中,憑著一股子狠勁,手持兩把砍肉刀,於亂軍中走沖右突,立下了不少功勞。只是終究底子薄了些許,封了一個世襲五代的伯爵。這座誠意伯府就是開國太祖欽賜的,太祖的御筆親題的「御敕誠意伯府」的匾額正高高的掛在正門口呢。
奈何誠意伯是個大字不識的屠夫,子孫教養也就差了少許,雖然有了爵位,可底蘊卻無。歷代子孫中沒有幾個成器的,整日坐吃山空,自然也就沒落了。如今的誠意伯劉子興已經是第五代了,靠著祖輩封蔭和黃家的支持撈了個五品的閑官。而黃鶯兒就是劉子興的續弦夫人,也是如今的誠意伯夫人,人稱「劉黃氏」。
只是似乎劉黃氏眼下有些不好,眉宇間總帶有幾分無奈和惱怒。開頭李婧還以為是自己的原因,到了劉家,才知道,這一切都跟自己無關,只因為前代誠意伯夫人還活得好好的呢。
誠意伯老夫人也姓黃,雖說是同姓,卻跟黃鶯兒娘家無任何瓜葛,那點同姓的情誼也早已在婆媳天然的對抗中消磨得差不多了。
老劉黃氏已年過花甲,如今的伯爵爺是她的獨子,前任老伯爵還給她留下了幾個庶子、姨娘,后宅的手段耍得那是一個老道,少吃了幾十米飯的劉黃氏自然不是她的對手。作為府中名正言順的女主人,嫁進來十幾年,還沒掌握府中的一切,平日里沒少吃苦頭。
不過黃鶯兒確實是個有福氣的,人生得貌美,娘家又給力,肚子也還算爭氣,十幾年來也生了一兒一女,大的是個千金,就比李婧小上三歲,小的還是如今伯爺的獨苗,今年不過七歲。
有了這兩樣法寶,黃鶯兒也就有了在伯府站穩腳跟的基礎。
這兩個同是從一個腹中爬出來的弟弟妹妹,李婧入府數日,還沒見到過一次。這裡頭既有李婧不願意進內宅遊盪的原因,也有劉黃氏不願讓李婧去見的因素,不過最重要的就是李婧對這兩人一點興趣都沒。她與黃氏的母女情分尚且如此之淡,何況那兩個跟她只有一半血緣關係的小孩呢。
這幾日,李婧正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