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齊晟寧死了這件事確實對遲三穗觸動挺大的,但她不知道能不能去找蔣承他們打聽,她閉著眼都能想象那場景。

  一個拋棄他們哥們的女人,兩年後又惺惺作態地回來了。

  太煩人,這才是上趕著挨罵。

  熬了兩個通宵再加一個上午,遲三穗打著哈欠去圖書館把把戰利品複印了好幾份,又去取了加急快遞。

  等事情都快做完了,沈妄突然打了個電話過來。估摸是給她報告行程,也該回來了。

  遲三穗把淚汪汪的眼睛擦亮了點,提起精神打招呼:「男朋友,下午好呀。」

  沈妄「嗯」了一聲,然後沉默下來。

  遲三穗:「.……你這個人可真是悶吶,特意打個電話是來看看我有沒有嗝屁嗎?」

  他輕聲道:「想聽聽你說話。」

  這話倒是把遲三穗哄開心了,她掰扯了一下手指頭,好像快一個禮拜沒見面。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呀?」她聲音放軟了些。

  沈妄蹙眉問:「感冒了?」

  遲三穗皺了皺鼻子,含糊道:「好像是這兩個晚上沒睡好著涼了。」

  「我三個小時后能到學校,給你帶葯。」

  「好,等你回來喲。」

  小姑娘聲線細,說話語氣好一點就跟進了蜜罐似的。

  沈妄掛斷電話還回味了一遍,笑著低低地學了一句:「等你回來喲,可愛。」

  一旁的萬幸:「.……」

  萬幸很想給他一棒槌,有生之年看見這鋼鐵男神露出痴漢表情,實在是太噁心了。

  ———「沈妄?」

  他聞聲看過去,何溯戴著個墨鏡剛從VIP通道出來。身後還跟著個提箱子的人,儼然一個大少爺作派。

  沈妄側了側頭:「學校放假?」

  「九天的秋假。」何溯點點頭,把墨鏡摘下來,朝機場內的咖啡廳努努下巴,「不趕時間的話,那兒坐著聊會。」

  「行。」

  何溯一年也就回三次,美國大學春假、秋假、新年假。

  加上蘇荷在南港大學,他每次回來都是直接回南港,這次也是碰巧地遇見沈妄了。

  說來也是奇怪,何溯可能因為這幾年被遲三穗洗了腦,居然看沈妄這個人越看越順眼。

  他拿著湯匙攪了攪咖啡杯里的糖,開門見山地問:「你和遲三穗和好了?」

  沈妄淡聲「嗯」了一句,他這幾天忙得暈頭轉向,此刻精神看上去並不算好。

  何溯也不知道他來這是為了什麼事,索性按自己想說的開口:「我表妹吧,小的時候超級好玩。特別是哭起來梨花帶雨的。鼻頭紅紅,眼角紅紅。」

  沈妄抬頭看他,倒是第一次聽他誇遲三穗,還是說她的小時候,他坐直了點。

  「每次我看她哭都想笑,因為哭起來太漂亮了。」何溯頓了頓,笑著說,「然後我就天天變著法兒揍哭她。」

  沈妄:「.……」

  他以一種「你說的這是人話?」的疑惑眼神看向何溯。

  何溯忽視他的表情,自顧自的說:「後來她初中被欺負過,再也沒怎麼哭過了。咬著牙跟我在道館訓練,反正挺堅強一姑娘。」

  沈妄聽他說得都有畫面感,他一直覺得遲三穗長得很幼態。骨架也小,所以他老喊她小姑娘。

  他都能想象到四五年前的遲三穗,估計嬰兒肥都沒褪,使著吃奶的勁兒和這個傻逼表哥打架。

  想到這,他反應過來自己有點變態。突然也想回去把遲三穗弄哭了,看看她紅著鼻頭的樣子。

  「你知道我上一次見她哭得稀里嘩啦,快背過氣去了在什麼時候嗎?」

  何溯的話打斷了他腦海里的幻想,他說:「是你剛高考完那年夏天,她手機被搶了。回來抱著你那件校服哭了將近一整天,來美國之後第一次這麼無措。」

  沈妄緊抿著唇線,直勾勾地看著他。 ……

  那是時隔初中的校園暴力后,遲三穗第一次這麼狼狽不堪,哭腫了眼睛問何溯:「哥,我手機沒備份聊天記錄。怎麼辦啊?我和他有關的唯一一點念想都沒了。」

  她當時像是個傲骨被生活碾碎了的女孩子,那種表情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人臉上,但不應該是她。

  即使是在時代廣場曾經因為臉盲認錯人差點被拐走,又或者聽見葛煙犯病複發時歇斯底里的耳邊哭喊時,她也沒哭得這麼慘過。

  那也是何溯第二次覺得自己像個廢物,遲三穗在他面前一向有主見又機靈。他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以至於他對當時那個場景記了很久。

  沒人告訴他們葛煙心理問題要是一直治不好該怎麼辦,遲志強只是把他們安排在美國做個親屬看護,卻從來沒給過他們期限。

  大人有大人的考慮,而他們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孩子,連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沒有,何況參與他們的決策。

  後來葛煙轉去加州洛杉磯醫院,自殺傾向很高的病患是要被監禁管制的。但葛煙還算積极參与治療,慢慢的可以理解遲三穗一周來一次看她。

  直到一個月前,醫生說她恢復行動自由了,遲三穗立馬申請了回國的交換項目。

  說實話,何溯站在男生角度看肯定也生氣。家裡出了點事,為了不耽誤男朋友,索性分了手。

  現在事情解決了,又眼巴巴來求和。聽著都糟心。

  但他更清楚遲三穗的性子,這些事她肯定提都不會提。她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擅長深情。

  有些事,她不說就永遠不會被人知道。

  她只是看上去瀟洒,但實際上很敏感,心思細膩,想得很多。

  所以他得來說,何溯垂下眼。不同於平時的不正經,語氣誠懇道:「沈妄,她沒有對不起你。十六七歲,哪懂太多東西,親媽半死不活,她想的就是別給別人添麻煩。」

  「她以前一個挺乾淨開朗的小女孩,被那個犯病的媽磨了一年半,自己又為了高績點折騰了小半年,找我要煙抽的時候熟練得跟抽了十幾年的煙鬼似的。」

  「我家裡人少,就這麼一個妹妹,拜託你多心疼點了。」 ……

  天空灰暗下來,機場外霎時響起一陣驚雷。風雨欲來的南港,航班陸續發出延誤廣播。

  而地處北方的帝都雲朗星疏,一輪圓月半隱在樹梢之後。東門外的一條小吃街,附近的大學生和下班的工作族都會來這喝個啤酒,擼個串。

  為了慶祝夢夢脫單,她的建築系帥哥請客。

  夢夢男朋友叫周驍,是大一新生。長得陽光帥氣還大方,特意點了一打青啤。

  但才吃了半個小時不到,桌上三個人表情越來越凝重。他們的對面是睜著大眼睛乖乖巧巧坐在長凳上的遲三穗,此刻傻樂著哼起了歌。

  朴智美:「我的媽!誰能告訴我仙女的天敵是兩罐青啤啊?」

  夢夢咬了一口北極翅,無奈地搖搖頭:「我們現在應該想想怎麼把她帶回去。」

  周驍:「可是她一直喊著她家在太平洋比基尼海岸比奇堡貝殼街126號石頭下面,我沒記錯的話,那是不是派大星家?」

  「何止,她剛剛還說在大菠蘿下。」夢夢戳了一下她的臉,問她,「小遲,我們現在回宿舍嗎?」

  遲三穗咬著下唇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去了不去了,太晚了,我要回家呀。」

  三個人:「.……」

  周驍遲疑地說:「遲學姐的手機在哪,要不給她男朋友打個電話?」

  朴智美幽幽地問:「你忘記剛剛靠近她被打了一巴掌的事嗎?」

  遲三穗的自我保護意識確實很強,三個人沉默了會兒。只好騙著她又多喝了一罐青啤。

  徹底把她喝趴下了,才找到她手機給沈妄打了個電話。

  *

  夜市嘈雜擁擠,帶著夏天的悶熱。

  沈妄趕過來的時候還有些喘,航班推遲,他坐的高鐵,剛下車站就接到了電話。

  行李丟給了萬幸,衣服也沒換。一身精緻的西裝站在人群里長身鶴立,在燈火璀璨中極為招眼。

  朴智美見他走過來特意提醒了一句:「小心被打!」

  話剛說完,沈妄手已經拍上了遲三穗的肩。然後幾個人眼睜睜看著剛喝得酩酊大醉的人突然奮起給了他一巴掌!

  周邊人倒吸一口涼氣,沈妄成功收到了一波他們同情的目光。頂了頂腮,輕聲在她耳邊喊:「遲三穗,睜開眼。」

  他此刻有些後悔手上沒戴那個戒指了,他沒自信遲三穗能認出自己來。

  果不其然,清醒時的遲三穗都不一定認得出來,何況喝得半醉的她。

  「司機哥哥,我家在海王星雙魚座上!」

  「.……」

  沈妄真實感受到了遲三穗幾年如一日的酒量,好脾氣地半蹲著身子:「遲三穗,我是沈妄,背你回去好不好?」

  遲三穗愣了一會兒,醉醺醺的眼神有些飄忽,突然提高嗓門喊了一句:「沈崽崽!喝了點酒,思來想去還是想告訴你一聲,大哥愛你!!」

  「.……」

  朴智美他們驚呆了,沈妄絕望地嘆了口氣,去牽她的手,被一把甩開。

  遲三穗天不怕地不怕地吼道:「你是誰啊!再碰我,我讓你活不過今晚!」

  「姓遲的,別給老子裝瘋賣傻。」沈妄聲音沉下來,晦澀中含著些別的情緒。

  大概是聽清了這句話,遲三穗怔忡了幾秒,被說的眼圈都快紅了。

  「崽崽。」

  「嗯。」

  他心剛軟下一塊,準備去抱她。結果迎面而來一個巴掌,真他媽原汁原味無添加。

  沈妄快沒法子了,遲三穗這個樣子他只有那點記憶,比如像很久之前那樣讓她摔個屁股開花。

  最後還是夢夢狠下心來,拿著冰水往她臉上潑了一道。沈妄嘆息了一聲,脫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遲三穗被冷得不行,打了好幾個噴嚏。

  頗有一種酒醒了一半不敢動了的懂事感,乖乖地趴到了沈妄背上。

  幾個人總算是鬆了口氣,連一邊看熱鬧的路人也放下心來。

  沈妄想了想,向朴智美他們幾個道了個謝。問道:「我把人送我外面的公寓里去沒問題吧?」

  朴智美和夢夢忙搖頭:「沒問題沒問題,她明天沒課!不用急著送回來!」

  兩個人就差把嘴咧開了笑,暗示意味不言而喻。沈妄也沒說其他話,禮貌地點了個頭轉身往公寓方向走。

  *

  夜色濃郁,路上依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他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過長長的巷子,像是回到了高三那年。

  沈妄背著她上樓,腦子裡全是何溯說的那些話。

  ———「我妹真的挺喜歡你的,她每天晚上都要抱著你那件校服睡覺。唯一一次對她媽發火,是因為你那件校服被她媽扔了。」

  「你可能不敢信,她這麼一個嬌生慣養的富家小姐,為了你一件衣服,當天晚上翻垃圾車翻了幾個小時。後來還是沒找到,我都怕她被磨出病來。」

  「最愚蠢的是,遲三穗這麼崇尚科學的人竟然信了一迴路邊的占卜塔羅牌,占的是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她唯一一件和你有關的東西都沒了,就在自己腳踝上紋了你的名字。」 ……

  沈妄那顆心被反覆揪起又被碾磨成沙礫,遲三穗真的太狡猾了。把深情演繹成玩笑,騙過了所有人,也包括他。

  他年少就一直缺少愛,嘴上說著無所謂。心裡卻總渴望遲三穗多愛他一點,也總埋怨她不能多愛他一點。

  兩年前沈妄曾經卑微地問過她:「遲三穗,你愛我嗎?」

  她點頭,但語氣依舊是不認真的,好像下一秒她對一隻貓也會說出「愛」這個字。

  小姑娘的話有幾分真呢?她什麼都有。甚至曾經清楚地告訴過自己不能太喜歡她,否則她會有負擔。

  可她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全心全意來愛他的,沈妄不知道,遲三穗也沒有說過。

  他只知道自己沒有安全感,卻忘了從遲三穗的角度想過。她在這世界上沒有一張記得住的面孔,即使平時笑得再明艷,也一定有過無措和害怕的時候。

  沈妄現在才意識到,他一直在索取,但從來沒跟她說過一句喜歡。

  玄關燈打開,他把人放在了床上,給她拿毛巾敷了敷臉。

  遲三穗還有些懵,胃裡翻騰著酒味和燒烤的油脂。她難受地踹開了鞋子,坐起身來把襪子也脫了扔在地上。

  白織燈下,沈妄半跪在地上摩挲著她腳踝上的紋身,那是他名字的縮寫和生日。

  遲三穗試圖抽回來,酒精侵蝕大腦,連說話都不太清楚:「你別摸了,很癢!」

  他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不疼嗎?」

  遲三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朝他挪過去,把他拉上床來:「你老說我嬌氣,紋這個的時候我可沒有喊疼哦。」

  「為什麼紋在這?」他把人摟在懷裡,細細地含她耳骨。

  遲三穗酒還沒醒,耳邊酥酥麻麻。

  她沒什麼力氣地掙扎了一下,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含糊不清道:「你當時只親過我那。」

  沈妄這一瞬間,心快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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