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郭國富覺得今天一定是他作為一個普通職工老師來說,最忙碌的一天。被副校長找完又被教導主任找,偏偏他倆還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副校長蔡京帶的是全校最好的實驗班,來找他要遲三穗過去。畢竟年級第一名嘛,在最好的班上培育也是應該的。

  這邊剛說完呢,田主任又過來找他說遲三穗和沈妄可能在談戀愛。這哪行啊,好苗子可不能毀在早戀上了,何況他明明開學第一課就和大家說了不能早戀,遲三穗還答應得好好的呢!

  他遠遠走過來,就看見兩個人在一塊兒玩得開開心心,不亦樂乎,跟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似的。接著還分享起了耳機,兩個人的頭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咳咳!」他站在兩個人身後,清咳一聲,聲音被發令槍蓋過。

  郭國富敲了敲沈妄的左肩:「這.……在學校不能玩手機啊,要注意一點。」

  兩個人轉過頭來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想起了田順平在體育館的話:班主任要來談心了。

  沈妄率先作出反應,從兜里慢慢摸出個MP3來,輕輕按了一下切換鍵,示意郭國富看:「老師,我們討論學習呢。」

  郭國富一噎,還真是在正兒八經地學習,那上面寫著BBC新聞雙語聽力特訓第三卷。

  他心想這不對勁啊,田順平說得他倆如膠似漆地公共場合秀恩愛,還說沈妄毀人小姑娘前途。

  但人家現在不單是沒玩手機,連聽的東西都是英語聽力。這怎麼能說沈妄毀人前途呢,多好的孩子啊!改過自新,願意發奮圖強。

  他知道很多老師對沈妄都有偏見,但郭國富立志要做個無差別對待學生的老師,何況沈妄最近都沒缺過課。他當初把兩個人分在一起做同桌,不就是為了讓他們互相取長補短嘛!

  想到這裡,他點點頭:「學習是件好事啊,但是你們兩個人也該注意一下距離,容易讓人誤會啊。遲三穗你跟我來一下,有點事跟你講。」

  遲三穗舔舔嘴唇,看了沈妄一眼,頗有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悲戚。

  比起她的不安,沈妄坦蕩得不行,他覺得兩個人確實清清白白什麼也沒做,完全沒必要擔心。

  郭國富把人領到清凈點的大樹下,嘆了口氣,正當遲三穗憋了一堆借口的時候,他來了一句:「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決定,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老師和同學們都會祝福你!你就按心裡所想回答吧。」

  遲三穗:???

  遲三穗有點不太行了,她覺得這路子再發展下去可能得超出自己的預料。她呼了口氣,說:「老師對不起,是我一廂情願暗戀沈妄同學,您別把他牽扯進來了!」

  「你說什麼?!」郭國富聲音陡然提高十幾分貝,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激烈,他又緩了緩語氣,「你是說你暗戀沈妄?而不是你們兩個人在談戀愛?」

  遲三穗懵懵地點點頭,不是說說實話會祝福她的嗎?這怎麼有種被套路了的感覺。

  郭國富教學十幾年,第一次遇見有學生開口把他當知心叔叔的,居然還主動告訴他!

  他定了定神,想到遲三穗的特殊情況,人家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長得漂亮,人又聰明,少女有怦然心動不也是人之常情嘛!加上她在美國接受的教育可能和國內也不一樣,這就可以解釋了啊……難怪沈妄一心撲在學習上,人家這情況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啊。

  「小遲啊,老師知道你和我說這件事其實是花了很大勇氣的,老師很欣賞你的坦誠。」說到這,郭國富有點詞窮了,他覺得作為一個班主任,有義務為學生講解一下青春時期的懵懂感情。

  於是他把遲三穗帶到了辦公室,各科老師此刻都在看運動會,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遲三穗坐在空調底下,舒服得毛孔都要張開,唇角微微翹了起來。

  郭國富拿出抽屜里的辣條來壓壓驚,覺得這是拉近師生情的好機會,他遞給遲三穗一包:「來,老師和你好好講一下關於早戀的問題。」

  遲三穗咬了一口辣條,義正言辭表示:「老師,您可不能告訴沈妄啊,不然我的暗戀就翻車了!」

  郭國富:「.……」

  他雖然不懂翻車的意思,但知道這顯然不是他談話的方向啊,他本意是想把誤入早戀歧途的好學生拉回正道啊。

  「其實這很正常,每個人都有點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嘛。」遲三穗指了指他手上的辣條,淡聲道,「而且老師,早戀離我還太遠了,我這頂多算是單相思!」

  聽聽,和聰明的孩子交流就是輕鬆啊,這還挺透徹的,都不需要他來說。

  郭國富乾脆放開了說:「可你怎麼就喜歡沈妄了呢?我覺得我們班班長也談不錯啊,人小小年紀很穩重。」

  遲三穗咬了一口辣條,囫圇道:「向星河同學啊,性格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沈妄就是了?我看他除了長得帥氣點,也沒哪裡太出色啊。」郭國富語重心長地說,「這選男朋友啊,不能單注重長相,長得太好看的男生不可靠啊!」

  遲三穗點點頭:「您說的有道理,可我臉盲症啊,反正記不住,長成什麼樣不都無所謂嘛。」

  這戳到人痛處了,本來就是個情況特殊的孩子,郭國富覺得這孩子不容易啊。

  他此刻感覺口中的辣條都有些食之無味:「小遲啊,老師覺得這個時候談感情還是太早了,等考上大學你的想法說不定就會有變化了呢。何況這容易影響學習啊,你家裡人知道了可就更麻煩了。」

  「是啊老師,所以我還什麼都沒幹啊,我現在就想輔導沈妄同學上清華!」她情真意切地表示。

  「.……」

  郭國富一天下來腦子都疼了,別的老師談早戀怎麼沒這麼多問題,到他這全進了死胡同,說都說不開的那種。壞學生踩雷他能直接說,但好學生她給你講道理,還句句在理,這可怎麼整。

  況且他本來的目的不就是讓遲三穗多帶一帶班上的前幾名嘛,現在明明是往這個趨勢發展的啊。

  他喝了口菊花茶,說:「這樣行不行,蔡校長讓你轉去實驗班上學習,你離他遠一點,可能就能忘記他了。」

  遲三穗低下腦袋,聲音可憐巴巴地說:「老師,我的病情您也知道,我很難融入一個新的班級。好不容易把班上同學的特徵記住了,再去別的班對我來說有點麻煩……」

  郭國富聽著都不是滋味了,他的「換一個同桌」這個想法立刻被否定了。

  「別難過啊,不去就不去,普通班也有普通班的好處,大家相處的融洽啊。」他安慰道,還是提了最低要求,「老師就想著,你們不能破壞校規,還有絕對不能影響學習!」

  他覺得這已經很合理了,反正聽她這意思,沈妄好像是沒有那方面想法的。兩個人又都奔著考清華去,湊一塊討論成績,不也是美事一樁。

  遲三穗慢悠悠地吃著辣條,慎重地點頭保證:「您放心,下次我還考第一名。」

  那是再好不過了,學生首要任務不就是成績嘛,當然,德智體美勞全面來看,她發展的也挺好。夠坦白的學生就是討人喜歡,話題談到這也已經夠了,都是有主見的孩子。

  郭國富從兜里掏出五十塊錢給她。

  遲三穗擺擺手,推拒道:「您不用因為我懂事就獎勵——」

  「咳,我是讓你再給我買幾包來,你一下都快給我吃沒了。」

  遲三穗不好意思地停下嘴:「好嘞,這就給您買去。」

  她接過錢,跑得飛快,猶如一身輕的小山雀。

  郭國富在這靜謐之中重重地嘆了口氣,做一個善解人意的班主任實在是不容易。

  他給田主任回了條信息:我已經了解過了,兩個人只是關係好的學習搭檔而已,勿聽信謠言。

  *

  吃過午飯,下午的運動會如日中天地舉行中。烈日沒能阻擋大家高漲的熱情,播音員依舊慷慨激昂地念著加油稿。

  顏如玉把她帶去了廣播室的門口乘涼,遲三穗躲在蔭處簡直身心舒暢,下筆如有神般刷刷地寫完了幾篇稿子。

  顏如玉喊她一聲:「下午有男子三千米,你要不要寫一封專門的加油稿?」

  遲三穗捅上筆蓋,不明所以地問:「我為什麼要特意折磨自己?」

  「你是不是忘了,沈大佬可是因為你才報的三千米!」顏如玉的口氣猶如她是一個欺騙男人真心的渣女,從門口拿了瓶礦泉水給她,「你可不能這麼背信棄義啊!」

  遲三穗接過來喝了一口:「你錯了,他明明是不想寫加油稿才勉為其難同意的。」

  而且上次誰讓他沒個正經的,就會調侃人,欺負她會臉紅啊。

  顏如玉指著她:「你你你喝了?我是讓你給沈大佬送水去的!」

  迷妹屬性一出來是很可怕的,遲三穗被嚇得連連倒退:「行行行,我再去班上拿一瓶!」

  她抱著本子跳下台階,慢悠悠回班上時看見兩個人在她位子邊上對峙著。

  一個是何溯,另一個是她同桌。

  遲三穗低聲罵了一句,忘記這兩人還有誤會在呢……

  她小心翼翼地插進去問:「兩位,今晚有活動?」

  沈妄:「你認識他?」

  何溯:「你認識他?」

  瞧這默契,你們乾脆在一起得了。

  遲三穗擠出一個比宮廷里的太監還要諂媚的笑容:「都認識,你們要不也握手言個和?」

  沈妄掰過她腦袋往自己這靠:「你和這小子什麼關係?給我老實交代。」

  何溯扯過她手:「你他媽不是說不熟?還往哪靠呢,要不要親上去?」

  她倒想,遲三穗翻了個白眼,覺得被兩個大男生拉拉扯扯十分不成體統,咬著牙威脅:「再不鬆開手,我讓你們兩個今晚相親相愛生孩子!」

  左邊的何溯一個咯噔趕緊放開了。

  沈妄哂了一聲,手依然放在她頭上,轉過來正對著,垂眸道:「背著我偷偷認識挺多人啊,真厲害。」

  什麼偷偷,她才不願意認識何溯這傻逼,要不是兩個人不生在同一個地方,她非得在百日宴就把何溯掐死。

  遲三穗心想不對啊,你這表情怎麼回事啊沈同學?搞得像被她欺騙感情的可憐男人似的。

  她腦子裡出現了林品如和艾麗兩個女人爭風吃醋的場景,自己居然是個渣男何世賢。

  她眨了眨眼:「其實,他是我姑姑的兒子。」

  沈妄:「.……」

  論打過小舅哥是什麼體驗,沈妄現在一臉吃了屎的鬱悶和啞口無言。

  「你別唧唧歪歪地說這麼多,給老子放開手,占我妹什麼便宜呢!」何溯回過神來把遲三穗拉過來,不滿地瞪著他。

  沈妄忍了又忍,皺著眉問:「為什麼你表哥是個傻逼?」

  何溯:「.……你才是傻逼!你全家都是傻逼,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啊!」

  「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也覺得他挺傻逼的!我先問問這傻逼找我什麼事。」

  遲三穗把手上的本子和水放在凳子上,拉著何溯走遠了點。

  何溯扯著她的丸子頭:「遲三穗你長本事了!還學會騙人了?你知道他是誰嗎就敢走那麼近?」

  「干你屁事哦,他是我同桌!」遲三穗打開他的手,斜眼看他,「你來我們學校幹嘛,總不可能是看運動會吧。」

  何溯氣昏了頭,這才想起正事來:「你跟我回一趟我家,我.……出了點小問題。」

  遲三穗搖頭:「現在不行,我得給我同桌送水,他待會兒跑三千米。」

  「你送個屁!又不是你男朋友,他沈妄缺你一個送水的?」何溯放軟了語氣,帶著點哀求的意思,「我真有事,見、見血的那種。」

  他很少會露出這種表情,上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在芝加哥飆車出了車禍的時候。

  他沒錢住院,又不敢找遲志惜,就把電話打給她了。

  遲三穗瞪大了眼,上上下下看了他一圈,好像沒受傷啊。

  何溯「哎」了一聲:「不是我,是你們學校一個女生,總之你快點給我走吧!」

  「你他媽到底做什麼了?」遲三穗聽見他的話差點兩眼一昏,按道理說,何溯不是那種禽獸不如的公子哥啊。她摸了摸口袋:「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和我同桌說一聲。」

  另一邊的沈妄眸色發沉,盯著兩個人的背影。

  小姑娘筆直又纖細的兩條腿蹦蹦噠噠的,他感覺胸口被人打了一拳般的悶。

  吃著瓜的群眾都像吃了注水瓜,什麼情況啊這是,男校的何溯當著大佬面把人帶走了?

  蔣承屁顛顛跑過來:「爹!穗妹和誰說話呢,靠這麼近,兩個人快親上去了似得!」

  他是個近視眼,五米之內就像在霧裡了。

  沈妄心情不爽地轉過頭來,哼笑一聲,陰森森地讓人起了一聲雞皮疙瘩。

  他說:「眼睛如果壞掉,不如挖了它。」

  蔣承瑟瑟發抖,做了個「OK,我立馬縫上嘴」的手勢,安安靜靜如一隻弱小無助的鵪鶉,他招誰惹誰了?

  兩個人聊了好一會兒,遲三穗跑回來時廣播正好在檢錄高三男子三千米長跑。

  她氣喘吁吁朝沈妄伸手:「我手機放你外套口袋了吧,給我一下,我得出去一趟。」

  沈妄遞給她,危險性十足地眯了眯眼:「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記得是記得,但這不是有事嘛……遲三穗有些心虛,指尖撓了撓眼睫毛:「對不起啊,我得走了。」

  「去哪?」他拽著遲三穗的肩膀,垂著幽深的眸子看她。

  遲三穗咽了咽口水:「帝江苑小區。」

  廣播又播送了一遍檢錄信息,已經在念沈妄的號碼牌了。

  他鬆開手,捏了捏她的耳尖:「早點回來。」

  遲三穗腳都差點站不住了,這人現在越來越過分,以前只是動動嘴,現在還直接上手了!

  耳朵那被他碰過的地方像燒了把火,滾燙得讓人心發麻。

  她竟然覺得沈妄這句話有點像丈夫管不住愛玩愛浪的小妻子,無奈地告訴她「不管你怎麼玩,我都會為你留門」。

  fine,夠了,停止臆想吧遲三穗!

  自從確定自己心意后她就沒少幻想過這種亂七八糟的八點檔狗血劇情。

  她一步三回頭,終於意識到自己矯情死了,趕緊朝心急如焚的何溯跑了過去。

  蔣承眼睜睜看著遲三穗投入別人的懷抱,搖了搖頭,在死亡邊緣摩擦:「爹,三千米,還跑嗎?」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