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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糖酥

  去看舒湄爸媽的那天,陽光明媚,晴空無雲。

  老家c市離雲城6個小時的路途,這是一場只屬於他們二人的行程,傅津北親自開車,一早就從淺雲灣出發。

  女孩兒一路上都格外的興奮,唇角止不住地上揚。雖然沒了以前的記憶,但畢竟是生活過近二十年的故土,越靠近,心中的激動便多了幾分。

  敞開的車窗外微風透入,吹拂著發間,幾縷髮絲貼在了臉頰處,舒湄伸手將調皮的頭髮勾在了耳後,扭頭望向身旁的男人。

  洋洋洒洒的日光掉落在他的白色襯衫上,男人衣袖半挽,露出瓷實的麥色手臂,領口處的扣子敞開了一顆,矜貴中透著一絲淡淡的慵懶,面向自己的側顏輪廓分明,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道剪影。

  津北真好看……

  她不由地在心底暗暗感嘆。

  察覺到那道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傅津北側眸望去,便對上了女孩兒痴痴的目光,頓了幾秒后翹起唇,低低的嗓音在車內響起。

  「累了嗎?」

  她搖搖頭,玩著身上的安全帶,瞥見前方路旁一處巨大的雄鷹地標后眸光一亮。「是大鳥!津北,我們快到了對不對?」

  每次和舅舅回來時遇到了大鳥,然後沒多久好像就回到家了。

  大鳥……莫名地令人浮想聯翩,傅津北低咳了一聲,決定糾正她。

  「阿湄,那是鷹。」

  女孩兒擰起秀氣的眉毛。「它難道不是大鳥嗎?有翅膀的,比小鳥大誒。」

  他頓時語塞。

  「津北?」

  「嗯。」

  「你來過阿湄家嗎?」

  思緒因她的話被拉扯回了很久之前的回憶里,他沉默了會兒,微微頷首。「嗯。」

  舒湄起了好奇心,扭著腦袋問到。「什麼時候呢?」

  什麼時候……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骨節分明,因主人的思慮而緩緩摩挲著,傅津北勾起唇,陷入了回憶。

  「第一次去的時候,阿湄和月亮一般大。」

  她眸光烏亮。「那時候阿湄也像小月亮一樣可愛嗎?」

  可愛嗎……

  五歲的他不情不願地被爸媽塞上車去參加舒姨女兒的滿月宴,小毛孩兒有什麼好看的……那時候的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卻在看見躺在嬰兒床上粉妝玉砌的小姑娘后,挪不開雙眼。

  他好奇地盯著那隻粉糰子,心底的冰雪在融化,也不知那一刻到底是什麼在驅使自己,趁著媽媽和舒姨聊天時偷偷從圍欄中探進了一根手指頭。

  粉糰子的手格外的小,縮在柔軟的袖子里,他輕輕地用指頭戳了戳,指尖傳來的觸感,就像自己曾經討厭的貓咪一樣,軟軟的貓掌一下一下地踩在心口上,將他高高築起的心牆全部推倒。

  他一貫不喜愛小孩子,尤其比自己小的,它們哭鬧、任性、讓人頭疼,更是幼稚到可笑。

  從c市參加滿月宴回來后,腦海中小糰子那張巴掌大的臉卻怎麼都揮之不去,那一刻的傅津北就知道,在他心裡,這個叫「小湄」的粉糰子和別的小屁孩不一樣。

  大概……她很乖巧,不愛哭鬧吧……

  又或者是那隻肉嘟嘟的小手,像貓掌一樣也踩在了心口口上。

  每次聽到媽媽和舒姨在通電話,狀似在一旁認真做作業的他豎著耳朵,偷偷地聽小糰子的近況。

  聽說她又長大了些……

  聽說她出第一個牙齒了……

  聽說她已經開始顫巍巍地在學走路了……

  真好。

  舒家和傅家是至交,舒姨每次回雲城來,兩家都會聚聚,那時候大人說著話,小糰子被放進他們孩子群里。

  他就偷偷趁其他人不注意,將自己珍藏了好久收集來的飛機、汽車模型滿心歡喜地推到她面前,等著小姑娘軟軟糯糯地叫自己一聲「津北哥哥」。

  可她對那些東西一點都不感興趣……

  這可真是傷腦筋。

  後來上了小學,班裡女生討論洋娃娃,他恍然大悟,偷偷用零花錢買來一隻限量版的洋娃娃。

  為了避免被家人發現,他悄悄將洋娃娃塞進柜子伸出,還上了一把小鎖。

  小糰子果真很喜歡,抱著洋娃娃開心的兩眼彎彎,像極了天上彎彎的月亮,甜甜地對自己說。「謝謝你,津北哥哥。」

  那一刻,所有人眼中的「小冰山」頭一回紅了臉。

  ……

  「津北?」

  久久沒有等到回答的舒湄出聲喚到,傅津北回過神。

  「阿湄比月亮還要可愛。」

  聽到男人的誇讚,她唇角的弧度擴大,彎起的雙眼有星光溢出,掉落在了他的心頭,堆積成了一座鑽石山,一閃一閃地散發著光芒。

  「津北。」

  「嗯?」

  舒湄歪著腦袋調皮地看向他。「你應該這麼說才對。」

  「哦?」

  她清了清嗓子,學著男人平時說話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壓低聲音。「阿湄和月亮都可愛。」

  傅津北低笑出聲,寵溺地開口。「那我重新說,老婆和月亮一樣可愛。」

  臉頰紅通通的像只紅蘋果,她捂著滾燙的臉,粉嫩的紅唇被擠壓地嘟起。

  「津北,你一定有悄悄偷吃阿湄的糖,對吧?」

  兩條小眉毛挑了挑,舒湄目光如炬地看著他。

  一隻長臂探來,男人的手指在她額頭輕彈了一下,她捂著額,扭過頭喃喃自語。

  「一定是的,所以才不敢承認的,哼。」

  車子抵達時是下午兩點,日光正濃。

  傅津北取出當初舒叔交給自己的鑰匙打開了大門。

  這裡雖然常年無人居住,為了防止屋內久積塵埃,傢具壞損,舒常青請了人定期來清潔維護。

  別緻的兩層小洋樓坐落在c市環境優美的灃域苑,裡面所有的東西都在竭力地維持著當年的模樣,他只想為外甥女保留著最後的念想,去紀念妹妹。

  由著男人牽住自己的手,自踏入大門的那一刻,舒湄的呼吸聲都不禁地放輕了許多。

  她忘了曾經,身體本能的反應卻對這個家格外的親切熟悉。

  這裡雖然沒有淺雲灣那麼大,卻溫馨的恰到好處,裡面的每一個物件都殘留著爸爸媽媽的氣息,以及曾經生活過的痕迹。

  她抿起唇,走到客廳的一面照片牆前,那上面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相框,畫框里有爸爸,有媽媽,有那個……她陌生又熟悉的舒湄。

  照片上女孩兒依偎在爸媽的懷裡,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一隻溫熱的掌心攏上她的肩頭,舒湄望著腦袋看見男人關切的目光注視,她抿起唇取下一張相框在他眼前晃了晃。

  「津北津北,看,爸爸媽媽。」

  他接過她手中的相框,目光掃過舒姨和姨夫,落在中間的女孩兒身上。

  她和身旁的舒湄一樣,卻又不同。

  女孩兒臉上洋溢著陽光自信的笑容,如同一隻備受寵愛與矚目的小孔雀,可現在的阿湄是貓,缺乏安全感愛粘人的小貓。

  盯著上面的舒湄看了很久,他放回照片,牽起她的手。「帶我去參觀其他的,嗯?」

  「嗯嗯。」

  她乖巧地點點腦袋,拉著男人朝樓上走去,一間一間房間地參觀。

  「這是爸爸媽媽的卧室……牆上是他們的結婚照,我爸爸媽媽都很好看的對吧?」

  「嗯。」不然怎麼會生出阿湄這麼漂亮惹人憐的小可愛。

  傅津北從心底感謝他們。

  「這間……」舒湄擰著房門的手頓了頓,隨後緩緩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這裡是阿湄的畫室……」

  傅津北上一次來這裡是女孩兒18歲的生日宴,只見過一次這間畫室,卻將裡面的每一件物品都刻進了腦海里,以至於在設計淺雲灣時他特意留出了一間房間,為阿湄造了一個夢,一個關於回憶與夢想的夢。

  畫室里的東西都已經蒙上了一層白布,防止塵埃濺落,舒湄走到窗邊。

  窗沿上擺著一排排的空花盆,在淺雲灣,這裡種的是各種各樣的多肉,可愛的冒泡泡。

  她輕輕觸摸著花盆身上的花紋,如同觸碰自己丟失的過往記憶。

  身旁的畫架上同樣罩了一層布,傅津北無意間窺見半露出的一角顏料,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在牽引著自己向前,他抬腳走過去,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隨後伸手了掀起白布。

  陽光下跳躍著細小的塵埃微粒,旋轉,飛舞,飄落。

  那副被遮蓋的畫也露出了它全部的面貌,是一雙手……還是一雙……男人的手。

  那隻手停留在黑白琴鍵上,明明是靜止的畫面,卻偏偏讓人彷彿置身其中,看著它在鋼琴鍵上靈活地彈奏,耳邊似乎有悠揚的琴聲在縈繞。

  握住白布的手指微頓,傅津北漆黑的眼眸沉了沉,緊盯著那雙手,彷彿要通過這雙手來揪出它的主人。

  下頜無意識地緊繃,他聽見裝在胸腔里的心咚地一聲從高處滾落,跌入深谷里連回聲都不曾有。

  「阿湄……」開口的聲音沙啞沉悶,像磨砂板擦過地面,發出的聲響。

  未曾察覺男人情緒變化的舒湄聽到津北在叫自己,扭過頭望去。

  「這幅畫……」

  他滾動著喉嚨,按捺翻滾起伏的跌宕心情,出聲問到。

  明明知道現在的她什麼也不記得了,仍想探知個究竟。

  他可以接受阿湄永遠像個孩子一樣,不懂情愛也沒有關係,他寵她、愛她、傾盡所有呵護著她,獨獨不能忍受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兒,他的老婆心裡裝著另一個男人。

  像一根刺一般,時時刺著他的心臟。

  畫?

  舒湄走到他身邊,順著男人的目光看向眼前這幅畫,咬著指頭看了好一會兒,才彎起眼眸對他說到。

  「這雙手很好看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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