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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親情愛情兩相難

  “跟我走,以後不會再讓你們忍凍挨餓了。”


  少年的這句話,溫暖了此後的數個冬季。淩鈺和劉裳此後便住進了一個別院,裏麵有很多年紀與她們相仿的小姑娘。她們每天一起練功,一起學很多很多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東西。那裏有一個很嚴格的教官,她們管他叫總管大人。少年時常會來看她們,給她們帶來一些首飾,新衣,還會溫和地笑著噓寒問暖。


  小淩鈺以為她的人生就此會變得不一樣了,直到她第一次出任務失敗時回到別院,被總管大人抽了一個耳光跌倒在地,那個少年依然悠然地坐在高椅上品茶,毫不在意。至此,她知道她必須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被他重視,她要完成很多很多任務才能看到他對她笑,她要變成所有女孩子中最強的那個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可是,當她真的變成第一名的時候,滿手的血腥卻讓她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了。他看起來總是那麽清爽幹淨,好像不染絲毫世俗的塵埃。


  當然,淩鈺知道,這個人的內心絕不是他表麵看起來這麽柔和良善。從溫潤的少年長到一個成熟的男人,她知道他想要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他的野心越來越大,他做事情的手段越來越狠厲,他那顆心也變得越來越堅硬冷血。


  有時候想想覺得很可笑,淩鈺從愛慕那個少年,到對這個成熟的男人唯命是從,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的心緒發生過多少次天翻地覆的變化。總之,除了妹妹劉裳,她淩鈺此生唯一要護的人便是許慕辰,不論他眼裏的自己究竟隻是一個殺人工具,還是一條聽話的狗。


  就當是,為了報恩。


  沒有許慕辰,她和劉裳說不定早已在數年前的某個寒冬裏,凍死,或者餓死。如今,獨孤堡的人正在想盡辦法除掉自己,淩鈺近日來也就隻是整日悶在九香堂中,偶爾會上街透透氣。她不是怕死,她怕的是,一朝被人取了性命,都來不及見那個人最後一眼。盡管,她已經不被他重視了。或許自己的死活在他看來,是那麽的無足輕重。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忽的,幾片細長的柳葉掉下來,其中一片悄悄地落在淩鈺的肩頭。黑色的束身衣上,難得有了一抹新鮮的綠意,淩鈺悵然一笑,便想伸手去摸這片葉子。怎料到,一股強勁的劍氣直逼自己後背而來,那片葉子忽然騰起來,落到一旁。


  淩鈺眼光一閃,由落寞突兀地轉至尖銳。


  嗬,終於來了!


  淩鈺翻身躲過這一劍,在寬大的柳樹腰身上踏了兩腳,便跳到院子的另一端。一雙鳳眸微微眯起,她上下打量著眼前舉劍刺來的男人,隨即舔了舔嘴角,道:“怎麽?沈堂主大駕光臨,是來給裳兒下聘嗎?”


  隻見沈少卿答了句“來取嫁妝!”便再一次將白刃朝淩鈺的胸前刺去。


  “嫁妝?這嫁妝未免太貴重,沈堂主怕是不一定能取得走!”說罷,淩鈺甩袖滑出幾枚毒鏢,朝沈少卿飛過去,便立即拔出腰間佩劍,追著毒鏢朝沈少卿撲去。


  卻見沈少卿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詭異的笑,他竟站在原地毫不躲避!


  淩鈺忽覺得有些蹊蹺,正想收劍,卻已經來不及!眼前閃過一個身影,淩鈺胸口已然被長劍刺中,然而竟沒刺穿。驚愕之餘,淩鈺緩緩抬頭,注視著眼前的身影。那身影背對自己,那刺中自己的長劍竟是刺穿那身影的胸膛之後,才勉強抵達自己的胸口!而自己手中的長劍正直直地插入此人的腰間!

  這身影踩在地上的雙腳已然失力,若不是身軀上有這兩柄劍支撐著自己,恐怕身影早已倒地。


  身影麵前的沈少卿,定定地看著他眼前人的這一副麵容,他臉上原本的詭笑此刻已經支離破碎。麵前的人,穿著一身大紅色的喜袍,額前點了一抹火色的朱砂,她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這抹淒楚而滿足的笑,猶如一枚長釘,死死地釘在沈少卿的心髒上。


  “裳兒——!”撕心裂肺的吼叫響徹天空,沈少卿赤手折斷了兩柄長劍,摟過劉裳便跪倒在地。


  一地血紅,分不清是喜袍還是鮮血,總之,美得淒涼。


  “裳兒,你怎麽這麽傻!”沈少卿沾滿血跡的手撫上劉裳蒼白的臉,這眉,這眼,這鼻,這唇,終將要這樣離自己而去了嗎?


  劉裳此時渾身都已沒有氣力,連笑都吃力得緊。可是,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傻,相反,她覺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聰明的人。麵對兩個自己最深愛的人兵刃相見,她能怎麽辦?論武功,她不及淩鈺,更比不上沈少卿。論口才,她即便長了三張嘴,也說服不了沈少卿不要殺淩鈺。所以,隻能論智謀,這智謀也不過是些小聰明了。她很熟悉淩鈺的武功,她知道淩鈺會在什麽時候出劍。她也刻意去偷看沈少卿練武,對打,了解他是怎麽樣接招出招的。自從知道淩鈺被下了朱白令,劉裳就一直活在擔驚受怕之中,她把淩鈺當成了自己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想要她長命百歲。可是,她卻一不小心愛上了這個叫沈少卿的男人。淩鈺和沈少卿,從此成了她心中最大的矛盾。


  “少卿,不要,不要殺我姐姐。”劉裳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了這句話。


  “別說話,我幫你療傷!”沈少卿淚紅的眼睛不敢眨一下,就怕一眨過後,懷裏的女人就閉上了眼。


  劉裳吃力地搖搖頭,側眼看向了淩鈺。黑衣淩鈺怔在原地,似乎還不敢相信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堂主,”劉裳朝淩鈺喊道,微弱的聲音在這一片寂靜中喚醒了發怔的淩鈺,“姐姐,少卿他,他是裳兒的,夫君。嫁雞隨雞,姐姐,莫要,莫要怪他!”


  淩鈺的雙膝狠狠地砸到地上,她幾乎是咆哮著爬到劉裳身邊,拉起她的手,哭道:“裳兒!我的裳兒,我的妹妹!為什麽,為什麽——!”


  劉裳再一次笑了,拚命地把握著自己手的兩隻手湊在一起,似乎還想說句什麽,卻有一口悶血從胸中湧出,猛地從她嘴裏噴出來。幾乎是立刻的,劉裳的手從腹前滑到了地上。


  “不——!”


  “裳兒——!”


  庭院裏的柳樹,挺拔地立在一側。蕭瑟的風兒吹動起幾枝柳條,又有幾片細長的柳葉跌落風中,飄啊飄,飄到了那拖地的喜袍上,紅中惹綠,很是妖冶。


  ……


  銀雲堂。


  不知道為什麽,沐黎玥竟對著空氣輕輕地歎了口氣。


  獨孤漠瞧見了,也覺得新鮮,便問道:“小公主,你也有不開心的事嘛?”


  沐黎玥撇了撇嘴,一改往日癡癡傻傻的模樣,十分深沉地念了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隨之,又歎了一口氣。


  獨孤漠接著問到:“什麽意思?”


  “說了你也不懂,大漠漠,你還要再混幾年。恩,至少三年。”說著,沐黎玥捂著胸口,自己朝屋裏走去,留下身後獨自站在小院裏抽著嘴角的獨孤漠。


  看著沐黎玥那圓滾滾的身子踱步走進裏屋,獨孤漠懶得理會,正想去正堂處理事務,不想卻發覺周身空氣有一陣異動。他立刻警覺起來,似乎這附近有高手埋伏。獨孤漠屏住呼吸,細細地感應周圍空氣的流動以及溫度的變化。良久,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發生,漸漸的,那股異動的空氣居然不知不覺就不見了。獨孤漠皺了皺眉,確定這院裏沒有殺氣後,才轉身離開。


  此時,沐黎玥的房門後卻走出一個人來,口中欣賞地念道:“不錯,有兩下子,竟然能發現我的存在。可惜,人卻浮躁了些。”


  “你說誰?”沐黎玥探出圓溜溜的腦袋,瞅著門後的人。


  這人卻嚇了一跳,驚愕地反問道:“你你你!什麽時候站在我背後的!”


  沐黎玥白了此人一眼,道:“看你長得這麽漂亮,怎麽這麽笨啊!從你站在這門後開始,我就知道你在這裏了,要不然我怎麽會回房,把大漠漠遣走啊?”


  “嘶——”來人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我勒個去,十幾年沒回來,怎麽到處都是高手!


  “所以,你是誰?來找我的嗎?”沐黎玥睜著大大的圓眼睛,仔細地瞧著來人的俏臉,喃喃道,“為什麽我覺得你長得這麽像一個人呢?”


  來人吞了口口水,道:“誰?”


  “風以箏。”


  “哈哈哈——!當然像了,”來人向天長笑一聲,道,“因為我是她媽!”


  這時候輪到沐黎玥受驚嚇了,道:“你是小姐姐的娘親?!”


  藍瑾言點了點頭,大搖大擺地走進裏屋,兀自坐下,便拿起桌上果盤裏的一個橘子,正要撥開,卻被沐黎玥搶了去。


  “不許搶小玥兒的吃的!哼!小姐姐的娘親也不行!”沐黎玥突又變作個小孩模樣,把橘子死死地壓在懷裏,一臉敵意地瞪著藍瑾言。


  藍瑾言有些淩亂,這丫頭的腦子到底是正常的還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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