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皇城焰火(補完)
容行止說,七日後一舉拿下皇城,我便知道,這個人的野心從未消失過,甚至無時無刻都在為最後那一步做著充足的準備。隻是其中彎彎繞繞了許久,多半是因為我的事才磨到了這個時候收尾。
既已到了最後一步,想必該做的準備都已做足,是成是敗隻待當日見分曉,所以容行止這七天裏反而十分悠閑,像個甩手掌櫃,一天到晚隻磨著我喝“藥”。
那一天攤牌之後,我就沒有見過柳碧媛了,但就每天按飯點準時送來的藥來看,我大概知道那個可憐的姑娘如今過著怎樣的日子。這麽一想,那黑紅色的東西就更加難以下咽。可是容行止像是前所未有的有耐心,我不喝藥就黏在我身側不急不緩地勸我喝藥。那種仿若情人般的溫言軟語是從未有過的,也讓我極難招架,每每聽得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心中煩躁不已,為了讓他消停下來隻得喝了藥,等沒人的時候再扣著喉嚨嘔出來。這麽幾天折騰下來,我覺得神經都快衰弱了,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看在容行止眼裏卻是我喝的藥少了的緣故,隻顧著一日日增加藥量。
“我說過了我不想喝!”用了極大的力氣把玩摔在地上,看著黑紅的藥汁和碎瓷片混了一地就覺得心裏暢快了一些,可惜對麵那個人的臉上卻還是掛著不溫不火的笑容,看得我剛剛暢快起來的心又是一沉。
這個男人最近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極盡溫柔之態,本來該是麵無表情的臉上常常掛著寵溺的笑容,幾乎要變得跟以前的沈笑一個樣兒。
“你這個樣子看著真讓人惡心,能不裝了麽?”心裏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偏過臉去閉眼不看他。
“小骨,這不是裝的,”容行止卻還是一副寵溺情人般的樣子,語氣裏甚至還有些無可奈何之意,似乎隻當我是在撒嬌,“我對你本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我嗤笑一聲:“別說得那麽煽情,你若真想對我如此,早些時候幹什麽去了?難不成你還想說之前那些事是迫不得已,有所隱瞞,現在因為終於好似將成所以可以放心展露愛意了?嗬,我看過的豔史小說不少,也比不過容大樓主你這一場盛大的戲有趣呢!”
容行止沉默了很久,半晌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今晚……就要攻城了……”那語氣裏帶著三分悵然,三分自嘲,三分不舍,還有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聽得我心理不由一顫,卻是生生壓了下來,沒答話。
容行止也不在乎我說不說話,自顧自地說下去:“時間過得真快啊,是吧小骨?皇城攻下來以後,小骨……”他忽然走到我麵前逼我直視他,嘴角微微瞧著,“我把皇位給你坐好不好?”
我被他眼裏少有的極亮極亮的光芒弄得有些震撼,好半晌才訥訥地開了口:“你說什麽傻話?你打下江山不就是自己想坐麽?這會來逗著我玩?”
“怎麽會?”他笑著搖搖頭,“我是說真的,小骨,我是說真的……”
他神態極為認真,我心裏竟有些焦灼:“我坐皇位幹什麽?!你當人人都稀罕那位置?”
“那位置有什麽不好?”沒想到容行止倒是極認真地解釋起來,“你看,那個位置是最高的,你掌控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有人為你辦事,有人護你性命,多好。不用像現在一樣,為了一席之地東奔西跑,還要整日提心吊膽地擔心被人殺了。你若坐上了那個位置,肯定……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我聽了隻覺得心驚,這樣的觀點他到底是怎麽得出來的?在他的眼裏皇位怎麽就是這樣刀槍不入似的存在了?我有些遲疑地開了口:“你……你到底是為什麽這麽想的?誰告訴你坐上皇位就、就天下無敵了?”
容行止難得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道:“不是麽……我從小的時候開始就聽周圍的人說,當上皇帝多好多好。後來進了流雲山莊也是付天九為了奪得皇位才培訓了我們‘江山美人’這一堆人,皇位……難道不是很好的東西嗎?不然,為何還有這麽多的人趨之若鶩?”
我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作何言語。這個人,從小到大竟然是從來沒有受到過正確的教育引導,這麽偏執地認為皇位是個好東西,簡直就像理所當然一樣。回想起他之前說的那些話,做的事,包括取人性命,毫不客氣地利用別人的信任,都好像本能一樣,時刻進骨子裏的生存反應。
我想要否認他,卻又不知道否認過後該如何來論證自己的話,猶豫半天到最後竟還是沉默。
“不說這個了,”容行止的語氣忽然輕快起來,清清在我側臉上吻了一記,“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你就在這裏乖乖地等著我好不好?今晚……今晚我會給你看一個很美很美的東西,你就在這裏等著看著,這裏就是最好的位置。”
他說著又吻了吻我的唇,笑得溫柔無比:“你一定要等著啊……”
我皺了皺眉頭,偏頭避開他:“你要幹什麽?你今晚不是要去完成你的攻城大業嗎?還有閑心去弄別的?”
容行止卻是笑而不答,那笑容裏頗有些神秘而期待的樣子,可是我怎麽看都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應該說,容行止近來給我的感覺都很不對勁,怎麽看都有一種……最後的放縱的樣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那邊容行止卻是頗為留戀般的摸了摸我的頭,然後瀟瀟灑灑地出門去了。我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有想要叫住他的衝動,卻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隻看著他純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門口,四周便漸漸寂靜下來。
我想到他走之前說的那些花,不禁瞄了瞄皇城的的方向——隔得不遠,從這裏看,還能隱隱約約瞧見閣樓飛簷金燦燦的一角。白日裏尚有些看頭,等到黑燈瞎火了能看個什麽?我疑惑著,卻不得不承認,這之中隱隱約約又透著點期待。
到了此時此刻,恨他是真恨;可愛著他的那份兒,又豈是說沒就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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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了晚膳,在屋子裏呆坐了一陣,看著仍舊毫無動靜的皇城方向,我有些焦躁起來——不是說攻城麽?怎麽連一絲火光也沒有?難不成容行止他們敗了?但以他的本事來看應該不至於啊……
夜愈發深,暗雲遮月,透不出一絲光線。我心裏剛透出些偷溜出去的心思,便被皇城方向閃起的耀眼光亮深深壓了下去,隨之響起的,是一聲巨大的爆破之聲!
我緩緩直起身子,呆呆地望著皇城暗沉的上空被五色的煙花映照得如燦爛無比!
砰!砰砰!
一聲又一聲,那麽響;空中綻放開這世間最為奪目卻也最為短暫的花朵,一朵朵,一片片,那麽多那麽多,好像拚盡所有一般,奮不顧身地爭相開放,然後凋落。
他說,今晚會給我看一個很美很美的東西。
是真的,這一次,他沒有騙我。
那照亮了整個天空的焰火,盛開在皇城之上,美麗得讓我止不住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