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萌動
“啪！”耳邊傳來的不小的響聲把我從渾渾噩噩的夢裏拽回現實，徐徐睜開眼睛，望著頭頂上的白色床帳發了好一陣呆，才算徹底清醒過來，瞟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喂，醒了就別愣著，手腳都還好著，自己爬起來吃點兒東西。”不耐煩的聲音，麵容絕美的女子臉上全是不加掩飾的不滿。
我盯了她半晌，知道她都有些不自然地回瞪我了，才收回視線閑閑的道：“是容行止叫你來照顧我的吧？照顧人可不是這個態度吧？”
女子哼了一聲，冷笑道：“讓我來照顧你？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麽身份，讓我來照顧你？”
“我知道，”勾了勾嘴角，“如果我記得沒錯，閣下便是容行止的妹妹吧？不過又有什麽關係呢？你現在，不過也是個奉命服侍我的罷了。”
“你！”怒喝一聲，女子的臉都漲紅了，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我閉了閉眼，脖子還酸痛著，實在沒有多餘力氣去跟個在保護膜裏長大的女人多說，活動了一下手腕，就端起被她放在旁邊一個凳子上的碗，緩慢地喝起裏麵的粥來。
喝了兩口，發現女子還站在一旁看我，於是停下動作道：“我吃完等一下就要洗漱，你別站在這兒，去給我倒點水來，我得洗把臉。”
女子似是不可思議，睜大了眼睛“哈”了一聲：“你在說什麽？你居然讓我……讓我堂堂副樓主林碧媛給你倒、洗、臉、水？！你是睡久了發蒙了吧？！”
我看著碗裏的白粥，語氣平淡：“原來你叫林碧媛？那麽，林小姐，我剛才就說過了，不管你是何身份，現在，你就隻是個負責照顧我的人而已。我一向不喜歡同不聰明的人打交道，林小姐，服侍人可不是像你這樣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這裏。”
“你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林碧媛一張小臉兒氣得通紅，指著我的手都有些顫抖，“以前沒見過你，還當你多才貌雙全一個絕世女子呢！不然怎麽能讓容哥哥那樣……那樣……哼！結果呢，沒想到你真跟淩霄哥哥他們說的一樣，不，甚至更加離譜！你這樣的人……容哥哥他真是太不值了！居然為了你這種不知好歹、自以為是的女人付出那麽多，他真是、真是太傻了！天下第一大笨蛋！”說到最後，臉上已布滿淚水，跺一跺腳轉身跑了出去。
含在嘴裏的白粥本就寡淡無味，這樣一來，更加難以下咽。我放下了手中的碗，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腕，上麵有一道已經很淺很淺的劃痕，斷掉的手筋即使後來續上了也沒有辦法長時間托舉或者提著重物，之前在碼頭上搬大米的時候，幾乎把所有重量都放到了左半邊，時間一長，竟然落下了毛病——天氣一涼，疼的不是右手腕，而是完好的左手。
而今天很不幸的，是個陰涼的天氣。
一手揉著酸痛的左手，我慢慢的下了床——林碧媛和我想的一樣禁不起重話，稍微說兩句就哭著跑了，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沒有人守著我，進出這個房間就是自由的，況且，我也不怎麽想看到她，容行止的妹妹，一個似乎被他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女子。一看見便忍不住嫉妒。
下床走動了兩步，就感覺身體舒展開了不少，踏出房門，是個不大的院落，不過並不熟悉，想來已經不是在京都裏的那個“家”裏了。如果想的不錯，我應該已經昏睡了近一天，沈笑也應該在派人四處找我吧。院子裏格外安靜，連個把守的人都沒有，似乎並不怕我逃跑。我也確實沒動什麽逃跑的心思，我等著那個人來見我，來從頭到尾明明白白的給我一個解釋。
院子的一角種著些牡丹，因為沒到開花的季節所以光禿禿的立著。忽然回想起很久之前在改建成千重樓的碧禧宮裏看見過一大片的牡丹。先下想來，應該是林碧媛種的了。我無聲地笑了笑，看來容行止確實寵她，不知道我要是以她做要挾，容行止會不會答應我的所有要求？
不過也是想想，我現在一身內力全無，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就剩一張嘴還能發發賤，能幹得出什麽來？大概我還把人劫持了，就會有一堆護衛出現把我腦袋一層層給削了吧？這樣一來，看來當初容行止毀盡我一身內力的時候，不光是單純為了練成他的紅蓮之術，還打著別的算盤。
紅蓮之術……若得以與摯愛之人氣血相融，便可徹底突破最後的難關。我也是被這傳言迷惑了吧，竟然在那一刻就真的以為他是深深愛著我的，所以就算他毀了我一身內力，讓我徹底變成一個廢人，也並沒有多少怨恨。現在想來，卻是真傻，傳言隻是傳言，我又沒有見過真正的紅蓮之術，憑什麽就說練成這武功就得要摯愛之人的血了？
心下隻覺自嘲，可又有些悲哀——這人莫不是生來就是克我的，不然怎麽一次一次都栽在他手上？葉知秋以前就逗過我一句話：“你其實挺聰明一人，怎麽遇上那個人就跟白癡似的了？換句話說，就算他殺光你全家，你都還是被他吃的死死的呢。”
思緒紛紛擾擾，被從身後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小骨，你怎麽不吃東西？”
這聲音就算在夢裏也想起過無數遍，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轉頭看向那人，先見一片淡青色衣角，逐漸望上去，銀發散肩，一張臉去了假麵，又是俊美無雙；一雙眼幽深有神，已是完好的樣子。
“我吃不吃東西關你什麽事？死了豈不好？清清白白，無憂無慮。”我冷淡地回道。
“你要這麽想也無可厚非，”容行止一步一步走到我旁邊，“隻是放在以前，你這條命也跟別的人沒什麽關係；但是現在，你這條命，也不單單是你自己的了。你身上一滴血，就欠著不少人的命，這些人的命沒救回來之前，我想多數人，都是不希望你死的。”
我靜靜望著他，許久才道：“是麽？拿著多數人裏包不包括你呢？”
微微垂下眼簾，容行止微微靠近我一些：“不包括。”頓了頓，又道：“無論你生死，都沒關係。我可以陪你。”
對視良久，我勾了勾嘴角，哼笑一聲：“是嗎？那真是榮幸。那我現在就要死，你敢不敢呢？”
容行止從袖子裏摸出一把短刃，遞給我，道：“若如此，隨意。”
我伸手握了短刃，摩擦一陣，嗤笑一聲，斜眼看他：“我為什麽要死？被親生父親喂了那麽多年蠱我沒死；流雲山莊被毀我沒死；兩次墜崖我沒死，天都不讓我死，我幹嘛要跟天過不去？我現在還不急著死，我還像個傻子一樣被你蒙在鼓裏一遍遍的玩兒呢，我才不會去死呢！”把短刃狠狠扔回他懷裏，我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低吼著問道：“你說啊！你這麽苦苦的到底在算計著什麽？我承認我不及你聰明，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要做什麽，目的是什麽，那好，我就不想了，我也不和你爭了、不鬥了，可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不惜扮醜來騙我到底是為了什麽？！”
容行止人就隻是沉靜了一張臉看著我，不說話。
對持良久，終於還是我先沉不住氣，無力地鬆開他的衣襟，閉了閉眼，偏過頭去：“你走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你會知道的，”很久，久到我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他才突然出聲道，“你一定會知道的，就快了……”
我沒有做聲，隻是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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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得知，現在我住的地方還是在京都裏。林碧媛這個人，實在是比想象中的還要好套話，我甚至有些懷疑容行止是故意安排她來照顧我的，等同於讓林碧媛這張嘴來代他回答我的疑問一樣。
“我聽說……你們今晚上有行動？”坐在床邊上，我問正準備端水出去的林碧媛。
“哼，你知道得倒不少，有行動又怎麽了？你還是出不去的。”林碧媛道。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要出去了？這地方好吃好喝的把我供著，還有美人服侍我，我是失心瘋了跑到外麵去自找苦吃？”
“你這個人真的是……”
眼看林碧媛又要開始數落起我來，我趕緊叫停：“哎，打住！我這是有事想問問你。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無聊問問，你們大晚上的幹什麽去呢，不怕擾民？”
林碧媛聞言哼了一聲：“擾什麽民？難道不會暗中行動啊？虧我還聽說你當過一段時間的殺手呢。”
“我當殺手其實挺失敗的，”我微微一笑，“一個最負盛名的殺手難道不是最失敗的殺手？這種在陰影中的職業，就不應該讓任何人察覺其存在才對。”
“你還曉得自己失敗啊？我以為你還真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不行的白癡呢，看來也不算多傻嘛。”
“彼此彼此，你的嘴也比我想的要毒些，性格嘛……也是實不敢恭維，不過……”我話鋒一轉，“你既知道我當過殺手，也應知道‘知秋’吧？指不定……還知道葉知秋？”
此言一出，林碧媛的臉上迅速染上兩朵紅雲，掩也掩不住，說話間也現出些女孩子的嬌氣：“知道又怎麽樣？你們這些人臭名昭著，誰不知道！”
一件林大小姐這幅春心萌動的樣子，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了，於是輕輕一笑道：“這麽說吧，林小姐。你想不想見一見我的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