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殺與仇
“竟然是紅蓮之術!你……你竟然練成了紅蓮之術!”
體內的氣血都在迅速流失,像是被吸走一般,從被“斬龍”貫穿的地方隨著流出的血液消失。我呆滯地保持著被容行止環在懷裏的姿勢,原本摟住男子肩膀的雙臂也無力地垂了下來。我聽見不遠處輪椅上的付天九用了極度震驚和憤怒的聲音在大聲的嘶吼著,想要偏過頭去看一眼,卻發現自己竟然連轉動脖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抱住我的男子此時單手摟住我的腰,冰涼的側臉在我耳邊蹭了蹭,低聲道:“小骨,可能會有一點痛,你忍一忍。”言畢,另外一隻手已經搭上正插在我和他腹部的“斬龍”上,沒有片刻停頓地迅速抽出了劍!
長劍摩擦著血肉的極致痛感讓我忍不住悶哼一聲,額上冒出冷汗,卻被一隻手溫溫柔柔地抹了去,我抬眼,在疼痛帶來的暈眩感中模模糊糊地看見眼前一張俊美的臉,仍是一片沉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之態。
容行止……你在歡喜什麽?歡喜自己終於武功大成?瞞過所有人成為了天下無敵?我突然覺得有些難受,開口想要問問他,卻隻來得及發出一個“你”字,便被喉嚨裏突然湧上來的鮮血淹沒殆盡,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容行止見狀略微皺眉,單手把我緊緊摟在懷裏,另一隻手牢牢握住了“斬龍”,道:“小骨,你現在氣血大傷,先不要說話,等我們出去了,給你治了傷,我再慢慢告訴你一切。”
我閉了閉眼,吞咽下嘴裏濃烈的血腥味,啞著嗓子道:“我隻問你……你可是又利用了我一次?”
容行止聞言輕輕避開我的視線,雖不言語,我卻已經知道答案。我笑了笑道:“你一定奇怪我為何會用‘又’字……其實,當初你說要和我一起逃出山莊的時候就已經在利用我了對不對?如今,為了助你武功大成,這一劍可刺得當真又狠又準,毀了我的氣海穴,讓我這一生都再不得習武,隻做個廢人乖乖地待在你身邊……當初你不在乎我,隻是為了我的身份親近我,如今……就算如今我有幸成為了你的摯愛之人,能助你成紅蓮之術,你還是……在利用我……”我徐徐抬手,輕輕按上他的眼睛,歎息般的問道:“你這雙眼……你這顆心……我從來就沒有看懂過……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問他,卻不再期待答案。我困惑了太久,就算是記憶被更改以後,也還是常常在想這個問題,卻始終不得而知。到最後也就幹脆不怎麽想知道真相了,隻求不要越陷越深。這個人藏得太深,一言一行皆是迷,要看清,太傷神。
“小骨!”沈笑已經奔至近前,不停喘著粗氣,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想要上前來,卻被容行止揮出一劍阻止了他的動作。
“容行止!”沈笑憤怒地低吼著,“你已經把小骨弄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想怎麽樣?!”
容行止微微眯了眯眼,冷聲道:“人在我這裏,由不得你們再多碰她一寸。以前是我不夠強大,我也就不再計較,但是今後,我不會再容許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碰她分毫!”
“你……你這個瘋子!”沈笑聲音有些顫抖。
容行止嘴角緩緩牽起一個弧度:“是,我是瘋子。可是,除了我這個瘋子,又有誰,配得上她?一個怪物,一個瘋子,這才是天生一對,金玉良緣。”
我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耳邊卻能清晰地聽到男子自信的聲音,聞言不僅在心裏笑了一聲,罵了一句“果然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可惜此時的我已經沒有力氣出聲了。
言畢,容行止不再看沈笑,而是看向付天九,劍尖直指對方,一手帶著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當初我便說過,當初的債我會一點一點的還給你,等了這麽多年,現在,終於兌現的時候了。”
付天九聞言哈哈大笑道:“你以為就憑你一個人和你那人數少的可憐的千重樓銀色荷花的弟子就能夠殺得了我嗎?你當初沒能殺死我,現在同樣不能!”言畢,便見沈笑突然變了臉色,一雙眼睛裏的憤怒擔憂全然變成一片淡漠,麵無表情,細細看去卻是失了魂一般。他抽出腰間佩劍,對著身後的驍騎道:“殺!把這兩人給本王拿下!”驍騎聞令迅速向我和容行止這邊攻來!
容行止卻仍舊是不慌不忙地朝付天九走去,一邊看似隨意地揮舞著長劍,一邊略帶諷刺地道:“付天九,你不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廢物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除了抱著你那牽心蠱去控製別人為你做事以外,還能幹什麽呢?你大概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用藥物去控製人心和用腦子去征服人心有著本質上的不同,那就是……”我看見付天九背後驟然亮起的火光,和像影子一般悄然出現的並不陌生的黑衣人們,聽見容行止一字一字道:“我所擁有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智慧和計謀,我的力量,比你更為強大!”
悄聲無息出現的黑衣人們在最短的時間裏和驍騎們纏鬥在一起,雙方的實力卻根本不在同一級別上,很快,黑衣人們就占了上風。付天九看著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們,顯示一愣隨即驚訝道:“知秋?!你竟然能讓知秋為你做事?!你當初滅了葉知秋上下滿門,他不可能會為你做事!”
“當然不可能了,”不等容行止回答,便聽見一個聲音略帶不滿地由遠及近,速度之快可以想見此人輕功定是極佳,“我葉知秋什麽人?怎麽會甘願屈居人下?願意幫這隻臭狐狸的忙不過是因為我想要替我家可憐的小骨報仇……另外,當初滅我滿門的人,動手的雖然是被牽心蠱控製的容行止,不過真正的仇人是誰我可是清清楚楚的!付天九,當初你為了得到長生之術,不惜滅我葉氏滿門,卻不曾料到天可憐見,因為我當時不在家中因而逃過一劫成為知秋的頭領,今日,便是我報這血海深仇的大好日子!”
葉知秋說話的同時,容行止已經輕輕鬆鬆地走到了付天九的麵前。付天九本身已是殘廢,連動一動都很困難,加上千重樓中柳若魅等人還在與容行止留下的弟子苦鬥一時出不來,沈笑和驍騎又被知秋的殺手們拖住了,現在的付天九可說是坐以待斃。
容行止並不急著殺死他,隻是拿著手上的劍在付天九燒得焦黑的那半邊臉上用了不輕不重的力道輕輕劃拉,血水順著付天九的臉留下來,使他本來就猙獰的臉更加可怕。
“付莊主,你可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訓練我們的嗎?每隔一個月,就要把一批孩子關進一個鐵籠子裏,給他們武器,讓他們自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人。他們一個月以前同吃同住,受傷之後互相安慰,宛如兄弟、摯友,有的,也確實是親兄弟。可是一旦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被逼著向自己的兄弟、摯友揮動手上的武器,隻為了能活下去,成為最後那一個幸存者。”他頓了頓,把劍從付天九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移開,架在他的脖子上,“其實最後活下來的那一個人也並不就是經過那一場殺戮過後就能平安無事的活下去了。因為在那之後,他還會被分進其他的孩子當中,每隔一個月就要被送進鐵籠子裏一次,那個時候,也還是有可能要死的。就算是活著,也不過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那種幾乎可以預見到結果的殺戮生活。”
付天九哼笑一聲道:“是啊……我還記得那麽多孩子當中,就你活的時間最長,明明武功是並不是最強的那一個,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武功,卻一次又一次成為最後那個幸存者。”
容行止嘴角帶著笑意,一雙黑眸當中卻全是冷意:“你知道那種感覺麽?每認識一群的孩子,心裏的第一個念頭不是要與人結交,而是想象著一個月以後,這個孩子會變成怎樣的屍體。那種感覺……啊,對了,可能和淩遲比較像。付莊主,你想不想嚐嚐看?”話音剛落,手腕輕輕一翻,便從付天九脖子上剔下一片肉,卻是不厚不薄,既未尚到血脈,又足以讓付天九失聲痛叫!
葉知秋在一旁看著捂著脖子痛苦大叫的付天九笑了一聲,殘慘白的麵具在搖曳的火光中顯得格外滲人:“有趣。容大樓主說好了這事還有我的一半兒,咱們一人一刀的來,可別早早的弄死了。”
容行止沒說話,隻是略微點了點頭。葉知秋興奮地抽出一把短刀,在付天九臉上拍了拍,手腕一翻竟是直接旋下一隻耳朵來!
付天九已經痛到張口叫不出聲,甚至翻滾到了地上,可惜已經癱了的身體連踢蹬都做不到。容行止麵無表情地走上前才待要揮劍,卻聽得付天九忽然拚了命的嘶吼起來:“付骨!付骨!救我!救救爹啊!”
這一聲喊讓我忽然覺得體內有什麽東西孵化了一般,直直地往心髒裏鑽去,卻不覺得痛,甚至連剛開始昏沉的神智都無比清晰起來,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不受控製地以極快的速度從容行止的懷裏掙脫開來,撲倒付天九的身上,堪堪擋下了容行止揮下的那一劍!
“小骨!”撕心裂肺的大叫聲,不隻是一個人的。
我慢慢支撐起上半身,正正看到付天九對我緩緩拉開了一個惡毒的巨大的笑容:“好女兒,我就知道你是孝敬爹爹的。”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記憶當中小小的女孩心甘情願的吃下男人給自己的一條白色的卵狀物,仰頭甜甜地笑著:“爹,這個是什麽啊?”
男人第一次用了近乎溫情的力道撫摸著女孩的頭道:“這個啊……這個是牽心蠱的卵,吃了這個以後,小骨就會很聽爹爹的話,幫爹爹大忙了。”
小女孩聽得一知半解,卻還是為了男人的最後那句話而笑得心滿意足。
這個人是我的父親,便是為他死了也是甘願的。我曾經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嘴角緩慢地溢出血液,我微微低頭,看見穿心而過的通體雪白的長劍,想要笑一笑,意識卻終於不受控製的沉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