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八方風動
一路上被沈笑抱回厲王府，一進門便找來小璃給我準備熱水和換洗衣裳，顧不得他自己一身濕，就要先來幫著我脫下濕了的衣服。
我坐在床上，任由沈笑擺弄我，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一把抓住了沈笑正在解我腰帶的手。
“怎麽了？”沈笑立刻擔憂地問。
我皺了皺眉道：“你幫我看看床下暗盒裏的斬龍還在不在。”
“斬龍？”沈笑彎身下去，按照我說的找了好一陣，才抬起頭來搖著頭說：“這下麵什麽都沒有啊。”
“什麽？不可能！我明明把斬龍放在那裏的！”我一下緊張起來，掙紮著扶著床欄站起身，親自又翻了一遍，卻真的是空空如也。
我遲緩地收回手，深呼吸幾口氣，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想了想，朝門外喊：“小璃！小璃呢？！”
“哎！來了來了！”小璃捧著幾件衣服跑了進來，“小姐什麽事？換衣服麽？我給您……”
“有沒有人進過我房間？”我打斷她的話。
“哎？什麽？”小璃疑惑地問了一句。
“我說，今天下午我出去後，有沒有人進過我房間？！”我語氣急切起來。
小璃嚇了一跳，喃喃道：“沒、沒有……您下午出去了的？我、我一下午都在別處幹活兒，沒、沒注意……”
我猛得一拍床板，發出一聲巨響，嚇得小璃臉色蒼白地閉了嘴，沈笑倒是心疼我手痛，捏在手裏一個勁兒地輕揉。
“小骨，你冷靜點。也許是你記錯地方了……”沈笑安慰道。
“不可能！”我斬釘截鐵地道，“我記得清清楚楚我放在這裏的！那是我娘唯一留給我的東西了！我就算病糊塗了，把自己給忘了，也不可能忘了斬龍！一定是……一定是有人趁我不在偷走了！到底是誰、是誰！有誰才會知道我的身份……”
我拚命地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忽然抬頭直直地盯著小璃，冷聲問道：“你！你有沒有告訴別人我的事，嗯？我問你！”
小璃渾身一抖，一張臉皺得快哭出來，哽咽著道：“小、小姐，我真沒有……就算、就算我要說，我除了知道你是林小姐，不是真正的丫鬟，公子很珍惜你以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啊！”
“這些就夠了！這些就夠了……早知道你管不住嘴了！早知道了！”我發了狠，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幾步跨上去，扯著小璃的頭發狠狠扇了她兩耳光，嘴裏叫著，“就不應該讓你知道！讓你管不住嘴！”
小璃捂著嘴哭起來，嘴裏討著饒：“我沒有我沒有！小姐你別打了！嗚……”
“小骨！”沈笑一把從後麵緊緊抱住我，雙臂死死箍住我，聲音在我耳邊炸開，“你冷靜點！”
我掙紮了幾下，實在抵不過沈笑的力氣，手上打不到，就用腳又踹了幾下，小璃哭叫著倒在地上朝一邊爬了幾步，這下我才是真的打不到她了。
這麽一鬧，我的力氣也算全部用光了，整個人大口喘著氣軟在沈笑懷裏，隨著呼吸的平緩，漸漸冷靜下來，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
小璃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沈笑道：“小璃，你先出去。”
小璃哀哀地應了一聲，正要走，我卻突然清醒過來，沉聲道：“不行。”
小璃嚇得發抖，站在門口不敢動，沈笑歎了一口道：“小骨，你也打過罵過了，該發泄的也都發泄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得把她關到地牢去，”我語氣平靜地說，“有一絲嫌疑都不能放過，隻要證明了她的清白自然放她出來，現在不行。”
沈笑猶豫了一下，看著小璃道：“那……小璃你……來人！先把小璃帶到地牢去！”兩個侍衛應聲進來，一邊一個架住小璃朝外走。
小璃意外地沒再掙紮，隻是在出門前，用了冷冷的嘲諷似的目光看著我和沈笑。沈笑背對著她沒看見，我卻是看的清清楚楚。
“這下好了麽？來，把濕衣服先換了，等會我再派人找找看斬龍……”沈笑又開始解我的衣裳。
我卻按住他的手，道：“我自己來。沈笑，你先回去，不要讓木靈琅受冷落，我們現在還需要她。你快回去。”
沈笑愣著沒動，我不耐煩起來，催促道：“快啊！你快去啊！”
沈笑訥訥地收回了手，慢慢朝門口走，臨出門前又停下回頭看我，我避開眼不再看他，低頭擺弄衣服。
門口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等我再抬頭去看時，那裏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擺弄衣服的手緩緩放下來，我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突然覺得不知所措。我心裏有些急，卻又不知道在急什麽，隻能抱緊自己的雙膝，把自己蜷成一團，才覺得好受一點。
下巴抵著膝蓋，呆呆的，眼睛發澀，應是想流淚的，卻怎麽也流不出來。
我深深吸氣，低聲念叨：“不能依靠任何人，這樣會讓自己變軟弱……不能變軟弱，不能流淚，不能失態，冷靜……樓重骨……”
空擋的房間裏回響起我自己的聲音，一遍一遍，像咒語一般，莫名的就讓我覺得安心起來。
好像真的就能變得更堅強，變得能夠不依戀任何人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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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真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樓姑娘不要太悲傷了。”
厲王麵上露出的關切神色逼真的像是發自內心，我笑著搖了搖頭道：“多謝王爺關心了，不過我也是經曆了那麽多事過來的人了，不過是場火，還不至於擊垮我。倒是王爺您最近恐怕很忙吧？”
厲王點頭道：“是挺忙的，長平公主十日後就大婚了，本王這個做叔叔的畢竟也不能失了禮數，現在正籌備這一份大禮，準備到時候送進宮呢。”
“哦？是嗎？那厲王真是有心，不知道是什麽大禮呢，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還請厲王盡管開口，畢竟這段時日以來，我也承蒙王爺您不少照顧。”
“哪裏，那些不過是些小事，不過樓姑娘這麽一說，本王倒是真的有一事要和樓姑娘商量商量呢。”
我做了個請的姿勢：“王爺但說無妨。”
厲王撫摸著手上的白玉折扇，道：“本王的這份禮，很貴重，為了保障它的安全，本王需要一股有力的力量，而擁有這個力量的人，正是當朝第一大元帥木衛，本王的……親家。”
我笑了笑道：“王爺要向自己的親家借東西直接開口便是，難道還有什麽難處？還是說，王爺借的……是一樣不可輕易到手的東西呢？”
“嗬，自家人借東西確實好說，不過這樣東西並不是屬於木元帥的，僅僅隻是當今聖上寄放在木元帥那裏的，要取得的話確實不容易，本王想的是盡量不要勞煩木元帥，所以能想到的就隻有……”
“隻有讓自己的兒媳婦幫忙了？”我接道。
厲王微微一笑道：“樓姑娘聰明。”
我眯了眯眼道：“我想我大概明白王爺的意思了……不過木老元帥那裏該怎麽辦呢？”
厲王唰地打開折扇搖了搖，勾唇道：“本王的親家年事已高，偶爾有個三病兩痛、臥床不出也是正常的，不是嗎？”
我笑著點頭，眸色卻暗了下來——這隻老狐狸！
從厲王那處出來，沒走幾步，不出意外地看到在不遠處等著我的沈笑。一身白衣，站在池子邊，垂頭看著，也不知在想什麽，又發起了呆。
我走過去拍了拍他，道：“又在想什麽？”
沈笑回神，轉頭看著我溫溫柔柔地笑了一笑，指著池子裏道：“沒想什麽，在看魚罷了。怎麽樣？厲王有說什麽嗎？”
我皺了皺眉，邊走邊道：“看他那樣子這次是不打算幫我了。我跟他講了斬龍的事，他也就假惺惺了兩句，這次是輪到我實現我的承諾了……”
“怎麽？他要求你做什麽了？”沈笑緊張起來。
“緊張什麽？”我笑笑安慰他，“本就是當初說好的，過不了幾日就是公主大婚，正是下手的好時機，厲王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不過他現在差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隻有木靈琅能拿到。”
“木靈琅？她一個大家閨秀能有什麽本事？”
“嗬，她沒有本事，他爹有本事啊，能讓皇帝把安明國近一半的兵權都給了他木衛，不是本事麽？”
沈笑低頭思索了一陣，忽然恍然道：“難不成厲王想讓木靈琅去拿那樣東西？！”
我點頭道：“正是。所以，沈笑，最近你要抓緊時間‘攻陷’下這嬌小姐了啊，若能為愛獻身便是最好不過。”
“小骨……”沈笑有些猶豫。
我歎口氣，拉過男子的雙手輕輕握了，低聲道：“我又何嚐想這樣？木小姐待我不錯，人也不壞，若可以，我也不想把她牽扯進來。可是現在形勢所迫，我若不利用她，我便要丟性命。可是她不會，就算我們欺騙了她，她可能會傷心，但她不會丟性命；而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我娘用她自己的命換下來的，我輸不起，沈笑你明白麽？”
沈笑訥訥地點頭，道：“我知道了……”
我微笑起來，捏了捏他的手道：“謝謝你。”
轉過頭，我笑意未收，眼底卻已是一片冷意。
現在的我說起謊來，是越來越順口了。木靈琅是必然會被利用的，這是她的身份使然；她不僅要被利用，到最後，不管利用的成不成功，厲王肯定是不會留她的命的。這叫什麽呢？對，殺人滅口。
我當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若直到厲王辦成了事，利用完了我和沈笑，而我還沒有可以讓厲王忌諱的力量的話，也會是同樣的結局。
所以我才更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機會，才不能因為一些挫折而放棄，因為沒有退路，所以即使打落牙齒和血吞，我也必須要掛著假裝從容的微笑往前走！
“小骨，我派出去的人還是沒能找到斬龍和蘇媚娘的消息……你要找的到底是什麽人？我的力量也許不足以……”沈笑突然歉然地說。
“沒事，”我笑了笑，“你那些人都是拿錢辦事的，有多少是正經的江湖人？我要找的人應該沒事，你不要自責，這又不是你的錯，你幫我這麽多，我很感激你了。”
沈笑的力量根本就起不了什麽作用，若是能聯係上三大部就好了，可是自從蘇媚娘消失後，我就徹底失去了和三大部的聯係，一時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倒是聽說最近不知為何，常在京都看到千重樓的弟子，雖然都喬裝成普通百姓，但還是有人認了出來。我探聽到稍微有用的消息就隻有這個了……”沈笑道。
我聞言愣了一愣，道：“千重樓？”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公主大婚千重樓也要來送份賀禮？可是往往朝廷江湖兩相安，容行止又不傻，幹嘛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有些疑惑，卻又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
一朝雲起，八方風動。連空氣中都似乎傳來蠢蠢欲動的氣息，看來長平公主是要擁有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了啊。